医生喋喋不休地一再保证,她们对罪犯的外貌将会感到又惊又喜,一边拉着年轻小姐的手臂挽住自己的一只手臂,一边将空着的一只手递给梅利太太,庄重、有礼地领着她们上了楼。
“好了,”医生轻轻地转动卧室的门把手,低声地说道,“请站住!让我先看看他的健康状况是否适合探视。”
这位诚实的绅士用手抓住帘子,默默地旁观了一分钟左右。他正在这样注视病人的时候,年轻小姐悄悄地走过去,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把遮住奥利弗脸的头发拢起来。当她向他俯下身去时,她的眼泪扑簌簌地滴落在他的前额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老太太喊道,“这个可怜的小孩绝不会是强盗的徒弟吧!”
“罪恶能在许多神殿栖身。”外科医生放下帘子,叹息道,“谁能说一位外貌姣好的美人就不会将她的罪恶深植于心里呢?”
“可是,你能……哦!你真的能相信这个羸弱的男孩一直是罪大恶极的社会渣滓的自愿的同伙吗?”罗斯说道。
医生摇了摇头。他的态度表明他担心这是非常可能的,又说他们会打扰病人,就把她们带进隔壁的一个房间。
“可是,即便他是邪恶的,”罗斯继续说道,“想一想他多么年轻;想一想他可能从未得到过母爱或家庭的温暖;想一想虐待和挨打,或缺乏面包可能驱使他与强迫他犯罪的那些人同流合污。伯母,亲爱的伯母,看在上帝的分儿上,无论如何,监狱很可能会把他所有的悔改机会通通断送掉。噢!既然你爱我,而且也知道由于你的善良和慈爱,我从未感受到自己失去双亲的痛苦,否则,我本来也会感到这种痛苦,也会像这个可怜的孩子那样孤立无助、无依无靠的。可怜可怜他吧,要不然就来不及啦!”
“亲爱的,”老太太把泪流满面的姑娘搂在怀里,说道,“你以为我会伤害他的一根毫毛吗?”
“噢,不会的!”罗斯急忙回答道。
“当然不会。”老太太说道,“我在世上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我宽恕别人,但愿也能得到别人的宽恕!我该做些什么才能拯救他呢,先生?”
“让我想想,太太,”医生说道,“让我想想。”
洛斯伯恩先生双手插进口袋,在房里来来回回兜了好几圈,他终于突然站定,说了如下的话:
“我想,如果你全权委托我去吓唬贾尔斯和那个小伙子布里特尔斯,这件事我就有办法对付。贾尔斯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又是一个老仆人,这我知道;可是你可以用无数的方法去补偿他,并因为他是这么一个神枪手而奖赏他。这样你不反对吧?”
“那么,我伯母授予你全权负责,”罗斯破涕为笑,说道,“可是,除非绝对必要,对那两个可怜虫别太苛刻了。”
“现在,我提出这样的条件:我将当着你们的面查问他。如果我们从他所说的话判断,并且我可以以令你们清醒的头脑满意的方式表明,他是一个货真价实、彻头彻尾的坏蛋(这是非常可能的),那么,无论如何我都不再插手这件事,必须让他听天由命。”
最后,协议达成了,双方有点不耐烦地坐下来等待奥利弗醒来。
这两位女士的耐心注定要经受时间的考验,一直到了晚上,这位心地善良的医生才给她们带来了消息:奥利弗已充分地恢复过来,可以跟他交谈了。
这次谈话持续了很长时间。奥利弗把他不算复杂的一切经历告诉他们,伤口的疼痛和乏力常常迫使他停下来。在这黑暗的房间里,倾听一个受伤男孩以微弱的声音,叙述冷酷无情的坏人给他造成的、令人厌倦的一系列的不幸和灾难,这委实是件严肃的事。
这次重要的谈话一结束,奥利弗又镇定下来休息。医生揩干了眼泪,突然谴责自己的眼力差劲之后,就到楼下找贾尔斯先生理论去了。
“晚上病人的情况怎样,先生?”贾尔斯问道。
“还行,”医生回答道,“我倒担心你自己遇到麻烦了,贾尔斯先生。”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先生,”贾尔斯先生浑身发抖,说道,“他快死了吧。如果我猜中了,我将永远也高兴不起来。”
“那好,你们俩都告诉我,”医生说道,“你们打算站出来发誓,说楼上那个孩子就是昨天夜里被塞进小窗口的那个孩子吗?说出来!说呀!我们准备好听你们发誓!”
“这是被窃贼破门而入的房子,”医生说道,“两个男人在弥漫的硝烟中,在一片惊恐、黑暗的混乱中瞬间看见了一个男孩。这是第二天早晨到同一幢房子的一个男孩,由于他碰巧有只胳膊包扎着,这两个男人就对他下毒手,从而使他的生命垂危,并发誓说他就是窃贼。现在的问题是,事实是否证明这两个人是正确的;如果不正确,他们把自己置于什么样的境地?”
“我再问你们一次,”医生怒喝道,“在庄严的誓言的约束下,你们能够辨认出这个男孩吗?”
布里特尔斯疑惑地看着贾尔斯先生,贾尔斯先生疑惑地看着布里特尔斯。这时,从大门口传来了门铃声,与此同时,又传来了辘辘的车轮声。
“警官到啦!”布里特尔斯喊道,显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什么人?”医生惊叫道,现在轮到他被吓呆了。
“博街[11]的巡警,先生。”布里特尔斯说着,拿起了一支蜡烛,“我和贾尔斯先生今天早晨派人去请的他们。”
“你们请他们来,是吗?那么你们该死的——该死的马车,这时候才到,我的话说完了。”医生边说边匆匆地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