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孤儿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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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人听到奥利弗的喊叫声匆匆赶到他呼救的地点。他们发现奥利弗脸色苍白,狂躁不安,朝着屋后草地的方向指去,几乎连话都说不清:“那个犹太人!那个犹太人!”

“他朝哪个方向跑啦?”哈里问道,顺手抓起放在角落里的一根大棒。

“跟我来!尽量靠近我。”说着,他越过树篱,以别人难以跟上的速度猛冲出去。

贾尔斯紧紧跟上,奥利弗也跟了上去。一两分钟后,在外面散步、刚刚回来的洛斯伯恩先生也跟着他们跑去。他在树篱上绊了一跤,而后以令人难以想象的敏捷爬了起来,以不可轻视的速度朝同一个方向跑去,边跑边拼命地大喊大叫,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搜寻行动完全徒劳。

“想必是一场梦吧,奥利弗。”哈里·梅利说道。

“噢,确实不是梦,先生,”奥利弗回答道,一回想起那个老坏蛋的面貌,他就不寒而栗,“我把他看得再清楚不过了。我看到他们,犹如现在我看到你们一样清楚。”

尽管他们的搜寻明显是徒劳的,但他们一直搜索到夜幕降临,觉得再搜下去毫无用处时才停止。

第二天,他们又重新搜寻和调查,但都未能取得较好的结果。第三天,奥利弗和梅利先生到集镇去,希望在那里能见到或听到有关那两个陌生人的情况,但这一努力同样一无所获。几天后,这件事像大多数事情一样,开始被人遗忘。怪事没有新养料的维持,便自行逐渐消失了。

与此同时,罗斯迅速地康复。她已经能够离开自己的寝室到户外走动了,也能重新与家人待在一起了,将欢乐带进每个人的心里。

虽然别墅里可以再次听到欢声笑语,但奥利弗不能不觉察到,梅利太太和她儿子常常关在密室里进行长时间的商谈,罗斯不止一次带着满脸的泪痕出现。

终于,有一天早晨,当罗斯独自一个人在餐厅时,哈里·梅利进来了。他有些犹豫地请求跟她交谈片刻。

“我是被最可怕、最痛苦的忧虑带到这儿来的,”年轻人说道,“我担心失去唯一的心上人。我的每一个愿望和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你一直处于生命垂危状态,在尘世和天国之间徘徊。”

听到这些话时,这位温柔的姑娘眼里噙着泪水。

“一个人,”年轻人继续动情地说道,“一个犹如上帝自己的天使一样美丽和正直的人在生与死之间摇摆不定。那使我日日夜夜为此分心,接着,是来势凶猛的如洪水般的恐惧、忧虑和自私的悔恨,唯恐你会死去,却不知道我多么真诚地爱着你。你康复了。你一天比一天忙,一小时比一小时健康,我用一双热切和深情的泪眼注视着你几乎从死亡中活过来。别告诉我你但愿我错过这样的机会,你要知道它软化了我的心,使我对全人类变得温和起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罗斯流着泪说道,“我只希望你已经离开这儿,希望你重新开始崇高和高尚的追求——完全配得上你的追求。”

“除了争取赢得像你这样的一颗心外,再没有更值得我追求的了,也不存在最崇高的追求了。”年轻人拿起她的一只手说道,“罗斯,我亲爱的罗斯!多年来、多年来我一直爱着你,希望自己能功成名就,然后自豪地回家告诉你,我只是为了让你分享才这样孜孜不倦地追求的。这个时刻尚未到来。然而我在此向你奉献出早已属于你的一颗心,并将我的一切寄托在你回答我这一求婚的一句话上。”

“我的回答是,”罗斯说道,“你必须努力把我忘掉。不是忘掉我是你深深依恋的旧伙伴,因为那样会深深地伤害我,而是忘掉我是你所爱的对象。放眼世界,天涯何处无芳草,有那么多可爱的人,你会因获得这些人的宠爱而感到自豪的。”

此刻出现了短暂的停顿。这期间,罗斯用一只手遮住脸,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哈里依然握住她的另一只手。

“你的理由是什么,罗斯?”他终于低声说道,“你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

“因为我举目无亲、一无所有、名声又不好,不该让你的朋友怀疑我出于卑鄙的动机答应你的第一次恋情,让自己成为你一切希望和计划的累赘。对你和你的家人来说,我有责任阻止你出于慷慨的天性为自己的前途设置这个巨大的障碍。”

“那么,你爱我吗?”哈里问道,“只要你这么说,亲爱的罗斯,只要你这么说,就足以缓解这一令人难以忍受的失望的痛苦!”

“如果我可以这么做而不致使我所爱的人受大委屈,”罗斯回答说,“我就会……”

“就会以完全不同的方式接受我的这一爱情表白吗?”哈里问道,“至少别向我隐瞒这一点,罗斯。”

“是的。”罗斯说道,“别说啦!”她把她的手抽出来,补充道,“我们何必延长这种痛苦的会面呢?再见吧,哈里!我们今后再也不会像今天这样会面了。但是,我们可以保持长久的、幸福的友谊,而不是像今天谈话时的关系。”

“还有一句话,罗斯,”哈里说道,“用你自己的话说明你的理由。让我听你亲口说出来!”

“你的前途无量,”罗斯坚定地说道,“伟大的才能和有影响力的亲戚能够帮助人们在社会生活中达到的一切荣誉都在等着你。可是那些亲戚是妄自尊大的;我既不愿意跟瞧不起给了我生命的母亲的那些人交往,也不愿意给如此胜任地充当我母亲的她[12]的儿子带来耻辱或失败。”

“我再说一句话,罗斯,最亲爱的罗斯!再说一句!”哈里一下子扑到她跟前,大声说道,“如果我没有——没有世人常常称之为的幸运,如果我命该过着默默无闻、平平静静的生活;如果,我一贫如洗、病魔缠身、孤立无援,那时,你会嫌弃我吗?还是因为我可能取得荣华富贵而使你产生这样的顾虑呢?”

“别逼我回答,”罗斯说道,“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也永远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强人所难是不公正的、近乎不仁慈的。”

“如果你的回答正是我几乎敢于希望听到的,”哈里反驳道,“它将会在我孤寂的人生道路上投下一线幸福的希望,照亮我面前的道路。回答我这个唯一的问题吧!”

“那好,如果你的运气没有这么好,”罗斯回答道,“如果你的地位比我高一点,而不是相差这么悬殊,如果我在任何平静、隐退的环境中能够帮助或安慰你,而不是在雄心勃勃的和身份显赫的人群中成为你的耻辱或障碍,我就不会遭受这样的磨难,我就有充分的理由感到幸福,非常幸福。”

她再次伸出手来。但是年轻人将她一把搂进怀里,在她漂亮的前额上使劲地吻了一下,这才匆匆地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