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希姑娘的生命一直无谓地浪费在街头,以及伦敦最臭气冲天的贫民区和贼窝之间。想到再过一会儿这个小房间和现在将有天壤之别,那种自惭形秽之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畏缩了,仿佛不敢面对这位自己请求会见的小姐。
她抬起双眼,足以看清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位苗条的、漂亮的女孩,然后,她将目光转移到地板上,假装若无其事地将头一甩,说道:
“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小姐。如果我赌气走掉,就像许多人会赌气走掉一样,那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而且有理由后悔。”
“如果有人对你粗暴无礼,我很抱歉,”罗斯回答道,“别放在心上。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见我,我就是你要见的人。”
她回答时友好的语气、悦耳的声音、文雅的举止、不带半点傲慢或不快的腔调,使南希大为诧异,她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因为,”姑娘说道,“我打算把自己的生命以及别人的生命都托付给你。小奥利弗走出彭顿维尔那幢房子的那天晚上就是我将他拉回老犹太人的贼窝的。”
“是你!”罗斯·梅利惊叫道,“这事太可怕了!”
“愿上帝保佑你这样的善心人!”姑娘回答道,“我是悄悄溜出来,前来告诉你我所听到的秘密的。那些人如果知道我在这儿,肯定会把我杀掉,你认识一个叫蒙克斯的男人吗?”
“不认识。”罗斯说道。
“他认识你,”姑娘回答道,“而且还知道你在这儿,我是听到他说出这个地方才找到你的。”
“蒙克斯,”姑娘继续说道,“在我们第一次丢失奥利弗的那一天,我偶然发现蒙克斯跟我们的两个男孩在一起,并且马上知道了奥利弗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那个孩子,尽管我不晓得他为什么要找他。蒙克斯与费金达成了一笔交易,就是如果能把奥利弗找回来,费金可以得到一笔赏钱;如果能使奥利弗变成一个贼——这是蒙克斯出于个人的目的所希望的——费金将可以得到更多的赏钱。”
“出于什么目的?”罗斯问道。
“当我正在偷听,希望查明真相的时候,他看见了我投在墙上的影子,”姑娘说道,“可是我逃脱了。直到昨天晚上我才见到他。”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会告诉你,小姐。昨天晚上蒙克斯又来了。他们再次上楼密谈。我用裙子把自己蒙起来,生怕影子暴露了我,我又在门外偷听。我听见蒙克斯开头说的几句话是:‘所以,可以证明那个男孩身份的仅有的证据已经沉入河底,而从他母亲那儿拿到这些证据的那个老丑妇正在棺材里腐烂。’他们哈哈大笑,认为他这件事干得很漂亮。蒙克斯再谈及奥利弗时,变得狂怒不已,说他虽然现在已经安然地得到了小魔鬼的钱,但他倒希望用别的方式得到它,因为通过迫使奥利弗蹲遍伦敦的每一座监狱,等费金从他身上赚了一大笔钱之后,再易如反掌地设法让他犯上死罪,然后打发他上绞刑架,从而挫败他父亲在遗嘱中夸下的海口,这一招才高呢!‘总而言之,费金,’他说道,‘尽管你是一个犹太人,但你从未设下像我对付我弟弟奥利弗这样的圈套。’”
“他弟弟!”罗斯惊叫道。
“那是他亲口说的。”南希说着,局促不安地往四下里扫了一眼,“时候不早了,我得在到家的时候不被怀疑曾经为这件事出来过。我必须赶快回去。”
“可是我能做些什么呢?”罗斯说道,“你走了之后,这个消息对我又有什么用处呢?回来!你为什么想回到你描述得如此可怕的同伴中去?我可以马上从隔壁房间请来一位先生,如果你把这条消息向他重复一遍,那么,不用半小时,你就可以被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了。”
“我想回去,”姑娘说道,“因为在我已经给你讲述过的这些男人中,我不能离开其中一个最胆大妄为的强盗。”
“你过去曾经为了这个可爱的孩子而出面干预,”罗斯说道,“你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到这儿来,把你所听到的话告诉我!一定要听我的话,让我挽救你,你还可以干更适合你的事。”
“太迟了。”姑娘大声地说道,内心极其痛苦地扭动身子,“我现在不能离开他!我可不能使他丧命!”
“怎么会呢?”罗斯问道。
“什么都挽救不了他,”姑娘大声说道,“如果我把告诉你的事再告诉其他人,会导致他们被捕,那么他就死定了。他是最胆大妄为的,而且十分残酷!”
“那么,你提供的这一消息有什么用呢?”罗斯说道,“这一秘密必须调查清楚,否则,对我透露这个秘密怎能对你急于想帮助的奥利弗有好处呢?”
“你身边想必有一位仁慈的先生,他听了这条消息后既愿意为你保密,又能给你出出主意。”姑娘回答道。
“可是,必要的时候我还能在哪儿找到你呢?”罗斯问道。
“你能向我保证你会严守秘密,单独前来或仅仅和知道这个秘密的另一个人一起来,并保证我不会被监视或跟踪吗?”姑娘问道。
“我郑重地向你保证。”罗斯回答道。
“每个星期天晚上从十一点至十二点,”姑娘毫不犹豫地说道,“只要我活着,我都会在伦敦桥[14]上散步。”
说罢,这位不幸的人呜咽着转身离开了。这次不寻常的会面,与其说是真实发生的,不如说更像是一场稍纵即逝的春梦,使罗斯·梅利无法忍受。她倒进一张椅子里,力图清理一下自己纷乱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