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大约两小时。在秋天,这个时候可以名副其实地称为夜阑人静。便是在这一寂然无声的时刻,费金仍坐在他的贼窝里彻夜不眠。
地板上的一张床垫上躺着诺亚·克莱波尔。他伸展着身子,睡得很酣。老头子的眼睛不时地朝他瞅上一会儿,然后目光又重新落到那根蜡烛上。
确实如此,他因如意算盘落空感到有失面子,对敢于与陌生人瞎扯的姑娘感到憎恨,对她拒绝将他供出来的诚意深表怀疑,对自己未能向赛克斯报复感到大失所望,对自己罪行的败露,对毁灭和死亡的恐惧。与此同时,每一个邪恶的念头和不可告人的目的正在他心中酿成。
他就这样坐着,丝毫也不变换姿势,也没有留意时间的流动,直到街上的脚步声似乎吸引了他灵敏的耳朵的注意。
“终于来了,”他喃喃道,抹了一把他那干燥发烧的嘴巴,“终于来了!”他正说着,门铃便轻轻地响起来了。他悄悄地爬上楼去开门,不久,回来时由一个用围巾裹到下巴、腋下夹着一只包裹的男人陪着。这个男人坐了下来,揭去了外衣,现出了赛克斯粗壮的身躯。
“好啦!”赛克斯将包裹放在桌上说道,“看管好这个包裹,尽你最大的力量看管好。搞到这玩意儿可真够费劲的。我本来以为三小时以前就能到这儿了。”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赛克斯,”费金说着,将椅子挪近了一些,“它会使你比我还要气愤。”
“是吗?”抢劫犯以怀疑的神态回答道,“马上讲!快点,否则南希会以为我完蛋了。”
“完蛋!”费金大声说道,“在她心里,她早已对你做这样的安排了。”
费金紧紧地盯着抢劫犯,示意他安静,俯身于地板上的床垫前,想把睡觉的人摇醒。
“博尔特,博尔特!可怜的孩子!”费金说道,他带着极大期待的神情抬起头来,慢条斯理地并着力以强调的语气说,“他累啦——因为监视她这么久而累啦——监视她,赛克斯。”
“你这是什么意思?”赛克斯的身子往后缩,问道。
费金不作回答,却又俯身审视了一下睡觉的人,拉着他坐起来。
“再把那件事对我说一遍,再说一遍,好让他也听听。”犹太人一边说,一边指着赛克斯。
“对你说什么?”昏昏欲睡的诺亚怒气冲冲地摇着自己的脑袋,问道。
“关于南希的事,”费金说道,他紧紧地抓住赛克斯的手腕,仿佛为了阻止他尚未听清就离开房子似的,“你不是去跟踪她吗?”
“是啊。”
“她去见的一位是先生,一位是她以前找过的小姐。他们叫她交出所有的同犯,首先是蒙克斯,她照办了;要她描述蒙克斯的相貌特征,她也照做了;还问她我们在哪家客栈会合、经常去哪家客栈,她也说啦;而且问她从哪儿可以最有效地监视客栈,她也照说不误;又问她人们什么时候上那儿,她也说了。她全都说啦。她是在毫无威胁、一声不吭的情况下告诉他们这一切的——她是这样的,不是吗?”费金大声说道,几乎快气疯了。
“对呀,”诺亚摇了摇头,回答道,“情况正是如此!”
“关于上星期天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他们问她,”诺亚说道,当他更清醒些时,他似乎渐渐地明白谁是赛克斯了,“他们问她上星期天为什么答应来又没有来。她说她来不了。”
“为什么——为什么?把这告诉他。”
“因为她被赛克斯强行留在家里。唔,她说除非他知道她上哪儿,否则她不能轻易地出门,”诺亚说道,“因此,她第一次去见那位小姐的时候,她——哈!哈!哈!她说那句话时我忍不住要发笑,确实如此——她让他喝了鸦片酊。”
“她要受到炼狱之火的惩罚!”赛克斯猛然从犹太人的掌握中挣脱开来,“放我走!”
“我的意思是,”费金说道,表明他觉得现在一切伪装都没用了,“为了安全起见,别太过火了,要狡猾,赛克斯,不要太冒失了。”
赛克斯没有回答,却将犹太人已打开锁的那道门拉开,猛然冲入寂然无声的大街。
他没有停顿、不假思索;不曾左顾右盼,不曾仰望天空,也不曾俯视地面,凶狠、坚定地直视着正前方,直到抵达自己的家门口。他掏出钥匙轻轻地开门,悄悄地大步爬上楼梯,走进自己的房间,在门上上了两道锁,抬了一张很沉的桌子抵住房门,然后拉开床幔。
南希半穿着衣服正躺在**。他将她唤醒。她带着慌张和吃惊的神色直起身来。
抢劫犯坐下来注视了她一会儿,他的鼻孔张大、胸部剧烈地起伏着;接着,他抓住她的脑袋和喉咙,把她拖到房间中央,再次往门上望了一眼,用一只粗大的手捂住了她的嘴。
“赛克斯,赛克斯!”姑娘极为恐惧,拼力挣扎,直喘粗气,“我……我不叫也不喊……?一次也不……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
“你自己知道,你这个女魔鬼!”抢劫犯憋住气回答道,“晚上有人跟踪你。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被人听到了。”
“那么,看在上帝的分上,饶我一命吧,正如我饶了你的命一样,”姑娘紧紧地抱住他,说道,“赛克斯,亲爱的赛克斯,你不会忍心把我杀了吧。哦!想一想就在今晚我为你而放弃的一切吧。你必须有时间想一想,免得你犯下这一罪行。”
赛克斯猛烈地挣扎着,以便自己的双臂挣脱出来,可是它们被姑娘的胳膊紧紧地搂住,尽管他拼命用劲,但就是无法挣脱。
破门盗贼终于抽出一只手臂,握住了他的手枪。他使出全身力气,用手枪对着那张几乎与他的脸相碰的、上仰的脸击了两下。
她身子摇晃了一下,倒下去了。鲜血从她额角上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涌出来,血流如注,几乎使她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然而,她艰难地直起身来,跪在地上,从她怀里掏出一条白手帕——罗斯·梅利的手帕——双手十指交叉地将它举起来,以她微弱的力量尽量朝上高高地举起,然后低声地祈求造物主的慈悲。
这是一幕惨不忍睹的恐怖景象。凶手跌跌撞撞地退回到墙角,用一只手遮住视线,另一只手抓起一根大棒,把她击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