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辉说:“到我家去开吧。我堂客虽是也坐了月子,躺在**,不会干扰我们开会的。”
贾大合说:“怎么你们凤凰台的堂客都相邀着驼肚生孩子?是不是如今生活好了,你们吃了饭没得事干,夜里就只晓得日堂客?”
孙少辉想在大家面前露一露他和贾大合的关系非伺一般,笑着道:“我们的思想是不能跟你书记的好思想打比的,贾书记为了让坝河坪人民公社超英赶美,早日进入共产主义,把日堂客的事都放脑壳后头去了,一个月也不回家一次,书记堂客那丘水田只怕都荒芜了,长稗子了。”
“贾大合早已怒不可遏:“孙少辉你他娘的再说这些话,老子把你那个政治队长给撤了。”
孙少辉一张热脸挨着了冷屁股,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只有涎着脸对贾大合傻笑。几个人来到孙少辉的家里。孙少辉的堂客伍爱年正在给孩子喂奶,大儿子坐在一旁哭着要饭吃。伍爱年见家里突然来了这么多的人,有些不知所措,看着刘宝山说:“你们有事?”
贾大合没有想到孙少辉的家里居然是这么个样子,连坐的凳子也没有,炒菜的铁锅只有大半边,几个吃饭的碗也是破的。儿子吃饭则是用的一个竹钵钵。有些没好气地说:“孙少辉,你是怎么搞的,这个穷样子真丢共产党的丑。”
伍爱年就哭了起来:“他还晓得丑呀,家里分了点粮他偷出去赌了。孩子饿死饿活他不管。我要骂你贾书记一辈子,恨你贾书记一辈子。你不得好死,让我跟了这么个讨米要饭的懒汉。”
刘宝山劝她道:“别说了,我们在你家幵个会,贾书记要做重要指示。”
伍爱年去哄大儿子。可大儿子越哄越哭。刘宝山对伍爱年说:“快把孩子放到那边幼儿园让她们带一会儿。到我家拿几个茶杯过来,烧些幵水让贾书记喝。”
刘宝山这么说的时候,对伍爱年眨了眨眼睛。‘、‘:.、:‘,,伍爱年是个极聪明的女人,看见刘宝山对她眨眼睛,就晓得贾大合今天来没有什么好事,一边把两个孩子往田玉凤那边送,一边骂孙少辉:“孙少辉,我对你说,我们家才得一年饱饭吃,如今挨饿的曰子又到了,听说外面正在放卫星,—亩要产一万斤。什么时候我们凤凰台也把稻草当谷子称,放几颗卫星,我们全都饿死箅』‘贾大合气不打一头出,吼孙少辉道;“孙少辉我对你说—要不是看在你是土改根子的面子上,今天就从你家堂客身上开'刀。”
过后问刘宝山说,“你们凤凰台放卫星的准备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刘宜山说:“你们看看哪些水田可以放卫星,今天就定下来,我让他们暂时别收割,等你们带人来之后再收割吧。”
贾大合眼睛一鼓:“刘宝山你不要在老子面前玩花招,你根本就不想放卫星!”刘宝山说:“我把社员都叫来,你对大家说说放卫星的事好不好?”
“我现在要召开斗争大会,看哪个还敢对放卫星说三道四。”
贾大合吼道。孙少辉说:“贾书记的这个指示英明伟大,我坚决拥护。”
丁保平一旁嘟哝说:“孙少辉你别说这话,最先说放卫星会饿死人的是你家伍爱年。”
孙少辉说:“我家堂客说了坏话就不斗争她了?我坚决拥护斗争反对放卫星的坏分子伍爱年。”
伍爱年正好端着几个茶杯回来,听到孙少辉这么说,不管不顾地扑过去,揪着孙少辉又是抓又是咬。口里骂着:“你个黑良心不得好死的,你斗争我,我就让你先死一回。”
贾大合批评她道:“你放什么泼,我贾大合这点分寸也没有了?我现在要斗争的是你们凤凰台那些不愿意放卫星的领导。我要看看是哪个地主分子在后面做他们的后台,与人民公社为敌。”
-贾大合眼睛突然盯着刘宝山说,“还有你这个支部书记,凤凰台这顆卫星不放,我就从你身上开刀。”
刘宝山说:“贾书记你别发火,你教我们怎么放我们就怎么放。”
丁保平附和说:“贾书记你教教我们吧,刘支书昨天回来就开了会,只是想不出这卫星怎么放,急得要死。”
孙少辉讨好贾大合说:“我晓得贾书记的领导水平最髙,贾书记你说一声,我们就照着你说的做。”
贾大合吼孙少辉道:“孙少辉你他娘的是头猪。过去只晓得讨米,如今翻身了只晓得日堂客,一年两年把堂客日出一个儿来。再就是偷粮食出去赌博,别的你什么狗卵都不晓得。”
过后就对刘宝山说:“明天,我在公社等着你们,你们给我敲锣打鼓去报喜。”
刘宝山问:“报多少?”
“你自己做决定。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你们认为不可能的事情都会成为可能。刘支书,赶快通知开斗争会,把大家的觉悟提高提高。刘宝山说:“贾书记,我有一个要求,周连生同志还是不能斗争的,把他斗争下去了,就没人带头做阳春了。还是我自己先作深刻检讨吧。”
吴明一旁说:“贾书记,是不是斗一斗地主分子就算了。刘支书和周队长两人再看看他们的表现吧。”
贾大合不做声。吴明问刘宝山:“会场摆哪里?”
孙少辉生气地说:“斗争地主分子是我这个政治队长的事情,怎么还问刘宝山?开斗争会的目的是放卫星,会场当然摆在割禾的水田里。这叫现场斗争会。在水田里才有斗争的招数。”
吴明问:“斗争哪个地主分子?”
“当然是斗争田中杰了。现在老子也恨起他来了。”
“要把全部的地主富农分子都弄到田中杰旁边陪斗,这样才有威慑力。”
贾大合指示说。一行人来到村子下面社员们割禾的水田旁边。在水田里割禾的社员们就都停下手中的活,一个个紧张地盯着贾大合。那些地主富农分子则像一群被老鹰吓蔫了的小鸡,只往人群后面躲藏。孙少辉大声地对田中杰道:“地主分子田中杰站出来,其他的地主甯农分子都站在田中杰的后面。”
田中杰已经料到今天他可能又要挨斗争,不像别的地主分子那样东躲西藏。孙少辉叫他,他也没有感到有多少意外,一身泥一身汗地走过来,十分老实地站在他们的面前。其他的地主寓农分子也就一个一个地站到他的身后去了。、孙少辉说:“今天贾书记来我们这里检查放卫星的工作。他很不满意。今天召开斗争大会,就是要在凤凰台斗争出一颗大的卫星来。卵卫星不上天,鸡巴毛斗争会就不能停下来。现在我宣布,斗争大会开始,地主分子田中杰,你给我跪下。”
田中杰就老老实实地跪了下去。水田的泥脚很深,又是冷浸田,六月也不会干水。田中杰跪下去的时候,他的一身就已经陷进泥泞里面了。孙少辉对站在田中杰身边的一个地主分子说:“你骑到田中杰的背上去。”
那人有些犹豫,孙少辉过去对那人说:“你骑不骑?你不骑他,老子就要骑你了。”
那人吓得浑身直打颤,一边往田中杰身上爬,一边说:“我骑我骑。”
那人骑在田中杰身上之后,孙少辉要田中杰往前爬。田中杰哪里爬得动,他的整个身子已经陷进泥田里,只有一个满是泥泞的脑壳露在外面。贾大合一旁说:“地主分子不老实,孙少辉你去给老子往前赶。”
孙少辉拿了条挑谷子的扁担,一扁担打在田中杰的屁股上,田中杰哎哟一声惨叫,就拼命地往前爬几步,禾田里就爬出一道深深的泥痕。孙少辉又狠狠地打了他一扁担,他就又拼命地往前爬几步。到后来,孙少辉怎么打,田中杰再也爬不动了,躺在泥田里一声一声地惨叫。骑在他背上的那个地主分子因为没有得到孙少辉的允许,不敢从他的背上下来,两个泥人重叠着躺在泥田里。刘宝山见状,说道:“我看斗争会是不是就开到这里,还是请贾书记作指示吧。”
这样说过自己就带头鼓掌。贾大合问大家道:“你们说,地主分子田中杰爬得快不快?”
人们一个个惊若秋蝉,都不做声。孙少辉则大声叫喊不快不快。贾大合说:“你们队的工作就像地主分子田中杰在水田里爬一样,岂止是不快,简直就没往前动一动。我说了,明天你们凤凰台去公社报喜放卫星,我在公社等着的。你们的卫星要是放得不高,我就拿你刘宝山是问。让你刘宝山和田中杰一块儿在水田里爬一回。”
贾大合这样说过,气冲冲地带着吴明到韦家坡大队去了。刘宝山把田丰杰背上的那个人叫下来,又把田中杰叫起来,说:“田中杰,贾书记是盯上我们凤凰台了,我刘宝山说不定也有走麦城的那一天。”
过后他问大家,“明天我们要去公社报喜放卫星,你们说说是放三万斤呢,还是放五万斤?”
人们都说我们这几丘上好的水田每亩也才收割五百斤。就是把这水田里的泥巴挑去过秤也没有五万斤的。刘宝山说:“不放卫星的话明天贾书记还要来召开斗争会的。”
田大榜说:“怕只怕放了卫星上面要按放卫星的产量箅我们的口粮。与其日后挨饿,还不如现在挨斗争。”
孙少辉说:“田大榜你说的话老子记着的。你是反对放卫星。我看最少也得放两万斤。”
刘宝山说那就按孙少辉说的办;放两万斤。孙少辉你今天的工作就是回去用红纸写一张放卫星的喜报,再把过去村里办龙凤会用的那一套侈鼓响器找出来,明天到公社去报喜。”
孙少辉除了不喜欢下田扶犁扛耙抛汗脱皮做阳春,别的都喜欢做。当然最喜欢做的就是这些能在领导面前出风头的事了。他把胸口一拍说:“明天你只组织人往公社去报喜就是。放卫星的准备工作我保证做好。”
刘宝山说:“孙队长,我刘宝山在放卫星这个问题上已经当了保守分子了,贾书记对我很有意见,今天挨斗争的差点就不是田中杰,而是我和周连生了。我看明天去公社报喜由你带队吧。你是政治队长,放卫星是政治工作。”
孙少辉问:“你去不去?”
“我去还是要去。不去的话贾书记会说我对放卫星有抵躲情绪。当然去的人不能太多,我们现在主要的任务是要把田里的稻子抢收回来。”
田大榜说:“不光是要抢收,还要抢种,过去一家一户几口人吃饭,稍稍计划不到堂,第二年的五荒六月就没有饭吃了。如今百多人的生产队,要让大家都不饿着,有饭吃,是一件天大的难事。该收的不收,该种的不种,明年就要箍着肚子过日子。”
孙少辉不等田大榜说完,把他的话给打断了,“田大榜你个地主分子,你污蔑人民公社呀。人民公社是通往共产主义天堂的金光大道。你却说要箍着肚子过日子。我明天要把你的反动话向贾书记汇汇报。”
刘宝山说:“孙少辉你快去准备吧,其他的人要加把劲抢收。我们得赶紧着把农活做在前头,哪个晓得上头过一阵子又会弄出来什么新的名堂。”
孙少辉笫二天比哪一天都起来得早。天刚蒙蒙亮他就拿着锣在天井里面敲得咣咣的响。太阳还没出山,凤凰台生产队放卫星的报喜队伍就出发了。孙少辉在前面双手高举着一张大红喜报。刘宝山和丁保平几个人跟在后面敲锣打鼓。孙少辉十分兴奋,看见人就大声地说:“我们凤凰台生产队去公社放卫星去。”
从凤凰台到坝河坪人民公社没有多远,过了三眼桥,再走过一片稻田就到了。坝河坪水田里有很多人正在割禾,禾田边还站着很多人,一个人在那边招手要他们过去。走近,才看清贾书记和公社的领导都在那里。刚才招手要他们过去的是吴明主任。孙少辉大声地喊贾大合:“贾书记,我们凤凰台放卫星来了。”
贾书记说:“我比小吴主任连夜做了几面白旗和一面红旗,还做了许多的白帽子。你们凤凰台把这颗卫星放好了,我就把这面红旗给你们,其他的大队统统都插白旗。”
孙少辉说:“我们放两万斤的卫星,能上天的吧。”
贾大合的脸一下阴冷下来,对着孙少辉髙高举着的红纸瞅了一眼,伸手哗的一声把那张红纸抢过去斯得稀烂,甩进了禾田里。“吴主任,去拿一面白旗来,让孙少辉举着。”
过后就破口大骂孙少辉,“你他娘的还向我表功呀。现如今外面的卫星已经放到八万斤了。”
孙少辉站那里目瞪口呆了:“我的娘,一个夜头他们又涨了三万斤呀。”
吴明果然拿了一面白旗过来,交给刘宝山。刘宝山不接,说:“孙队长,还是你拿着。两万斤的卫星是你放的。”
孙少辉还想争辩,吴明说:“还不拿着,贾书记家里还做有几顶白帽子,把他弄发火了,叫我拿顶白帽子让你戴,人家还以为你家死了当家人。”
孙少辉没有办法,只有把那面白旗接过。贾大合说:“孙少辉,把白旗高高地举起来,让大家看看。”
贾大合大声地对正在稻田里割禾的社员说:“你们看见没有,凤凰台生产队思想保守,对人民公社改天换地的巨大力量认识不足,他们不是在放卫星,他们是在当乌龟,所以,我给他们一面白旗。谁要是再不积极地给我放卫星,我就给他们戴白帽子。“过后,贾大合对刘宝山说,“你们是愿意举着白旗在全公社敲锣打鼓地走一趟呢,还是回去再放一颗卫星?”
孙少辉对贾大合说:“贾书记,不是我不肯放卫星,是刘支书对放卫星有看法。”
贾大合说:“刘宝山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多久就要拔你这面白旗的,一直碍于邹副县长的面子,你再不紧跟形势,我真釣要拿你开刀了。”
刘宝山浑身不由打了个冷战,说:“这就回去放卫星。”
带着孙少辉一群人灰溜溜回凤凰台去了。那天田中杰挨斗争回家之后,田大榜苦着眉头问韦脊莲说:“我们家还有多少存粮?”
韦香莲说,“三担红薯丝,五担包谷,五担稻谷,还有一点别的杂粮。”
‘‘田大榜说:“今年把粮食还要抓紧一些,中午再不要吃正餐,吃点瓜菜填填肚子就行。把生产队分来的口粮节约一部分出来存着。我们家要早做准备,到了饿肚子的那一天,我们这些地主分子就要该死了。”
田中杰说:“这样的放卫星,是个什么意思呢,是不是要下面多交粮食给国家?”
田大榜叮嘱田中杰和韦香莲说:“你们别嘴巴不关风,这些话是千万不能在外面说的。香莲,我对你说,無们家四口人,年底还要增加一个人,你这一年半载要给我节约出半年的粮来,加上原来存那里的粮,日后生产队一年不发口粮,我们家也不会饿肚子。”
这样说过,田大榜就打着一块松柴亮着进房去了。田大榜几十年来从来不准家里点煤油灯,他从山里扛回松柴,劈开,晒干,夜里照明当灯用。田中杰多次在父亲面前发牢騷说:“过去我们家几十年如一日的省吃俭用,留田置地,结果弄得个地主分子做,现如今解放了,不让留田置地了,你还这样坑着自家做什么?我们不点煤油灯,’耕儿读书要点灯啊。”
田大榜骂儿子是个缺心少肺的东西,“这世界上的事情哪个说得清呀,家里存着点钱粮心里踏实些。”
田大榜进房之后就把房门关了。他把房门角落里一个木柜移开,揭开木柜下面的地板,地板下面就露出一个地洞来。田大榜勾着身子钻进地洞。里面是一个很大的地窖,有一人高,两丈深。地窖里摆着几个大木板箱,木板箱里装满了粮食。田大榜从木板箱里抓起一粒包谷放嘴里咬了咬,又抓起一粒稻谷放嘴里咬了咬。然后抓起一把红薯丝放嘴里嚼着,红薯丝有一丝霉味,可他嚷起来却觉得格外的香甜。他站在地窖里,就着松明昏黄的光亮,久久地凝望着这些经过多年才从口角里积攒下来的粮食,他心里的那种惶惑和恐惧之外,才稍稍地多了一分安稳的感觉。即便是闹上一年两年灾荒,即便是孙少辉多占便宜多分粮,家里有这么多存粮帮补,也就不会有多大的问题了。他从地窖里爬出来,对韦香莲说:“你把地窖里的红薯丝换上来,放前面吃,红薯丝有些发霉了。”
韦香莲说:“爹,这个家,你老人家要我来当,我会当好的。我只担心中杰的身子再受不起折磨了啊。”
田大榜说:“我自己的儿子,我不心疼么?每次看着中杰被整得一声一声惨叫,我心里直滴血呀。可又有什么办法?这个年月,能逃出性命,就万幸了,怕的是连性命都逃不出呀。”
田大榜这么说的时候,眼眶里鼓出两滴混浊的泪水,从那张饱经风霜的老松树皮般的脸上淌落下来。韦香莲和田中杰都不由吓呆了。他们从没有看见父亲流过眼泪。平时,田中杰挨斗争的时候,他像个旁观者,脸面没有任何表情,一副木讷的神色,有时还要火上泼油,责骂儿子几句。原来老人痛在心里呀。父亲已经六十多岁了,一辈子不分春夏秋冬,不分刮风下雨,即便是下雪结冰,他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劳动。早上天不亮就起床,不到半夜决不上床睡觉。他三十多岁的时候,田中杰的母亲就去世了,按照家里的景况,他完全可以娶一个女人进屋,可他不愿意,说加个人吃饭划不来。他就这样打着单身。他心里想的是留田置地,是餐餐吃白米饭。后来,他的愿望达到了,再后来,家里的财产和田地都被穷人分走了,连房子也被分掉了,一家人住进了臭气熏天的杂屋。他还是没有气馁,带着儿子媳妇把两亩水田种得比凤凰台哪个农户都好。这时他要儿媳妇把家里的日子弄得好一些。除了每年节存一点粮食放进地窖以备荒年。收下的粮吃不完,就拿来喂猪。一年有大半年能吃白米饭,过年的时候还杀一头大年猪。这是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只是,共产党对地主富农分子管得严,常常开他们的斗争会。刘宝山回来的这几年,儿子田中杰受了许多的苦,遭了很多的罪。他常常暗自思寻,刘宝山要是像孙少辉那样像条狗一样地跟着贾大合的屁股后面转,对自己的曰子眼红得不行,也就罢了。或是对自己给我们家做了几年长工心怀不满,也是可以理解的。为什么他只对着中杰下手,而不憎恨自己呢?况且,常常在他斗争过中杰之后,又让傅郎中给中杰送草药来。这就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了。已经在坝河坪中心完小读书的田耕看见爷爷失声哭泣的模样,也不由地哭了起来,“爷爷,我们老师说,我的成绩好,我的天资也好,我日后考大学,到大地方去工作,就没有人敢欺负你们了。我把欺负你们的人都记在心里的。”
田中杰揩了把儿子脸上的泪水,对儿子说:“耕儿,我早就对你说了,你不要替你爹记仇,认真读自己的书。我跟你宝山叔没有仇恨,斗争你爹自有他的苦衷。你说你要努力读书,日后到大地方去工作。这个理想好,’你外婆家舅舅就是你的好榜样。你要记住一句话:志存高远。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田大榜对儿子要孙子努力读书不怎么感兴趣,抹了把脸上的泪水,一个人默默地出门找傅郎中去了。在他的心里,傅郎中还有一个秘密一直不为人知,刘宝山有可能是傅郎中的儿子,请他出面说说宝山,或许有作用吧。凤凰台生产队在这个秋天里挨了不少的批评,刘宝山也被贾大合多次指名道姓骂过。但凤凰台生产队这年的收成却不错。坝河坪公社许多地方因为插三三寸,禾蔸子太密,只长禾,不结谷,秋收的时候,谷草很多,谷子却很少。凤凰台割回来的稻谷堆满了过去的老仓库棚,又堆满了新修的仓库棚。包谷没地方放了,只有堆放在外面的晒谷坪里。刘宝山还在为九月红薯收回来放哪里发愁。可是,没有等到把地里的红薯收回来,公社下了一道通知,各生产队的中青年男女劳动力,都要到韦家坡去开铁矿炼铁。钢铁元帅升帐了。全国已经掀起大办钢铁的**,计划产钢铁一千万吨,要超英赶美。这下可急坏了刘宝山,主要劳动力一走,地里的红薯就没办法收回来了。还要种麦子和油菜,还要给水田杀青积冬肥。这么多的事情靠老弱病残劳动力是没办法做出来的。刘宝山去公社找贾大合,想少上点主要劳力去韦家坡。没料到在公社大门口就碰着了贾大合。贾大合没等他开口,先问道:“凤凰台的地富分子表现怎么样,还有那个周连生。要不要弄几个到公社来,公社茁在开斗争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