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空空的,但干干净净,显然是田玉凤打扫过了。刘宝山记得,五年前他在田家做长工的时候,这堂屋是田家供奉祖宗的地方,也是田家吃饭的地方。他在田家五年,和田家一块在这堂屋吃了五年红薯包谷饭。可田家吃饭的规矩却很多。田大榜说吃饭要有吃饭的样子,不能站着吃,不能蹲着吃。站着吃蹲着吃那都是讨米的叫化子,正正经经坐着吃,才越吃越有。再就是不能浪费,谁掉饭在地上,谁得拾起来吃了。因为这,田玉凤挨过田大榜好多次打。田大榜说正因为疼爱他的宝贝女儿,才教她的好脾气,日后嫁了男人才会给人家持家立业。如今,神龛上的神灵牌位没有了,堂前吃饭的大方桌和长凳也被贫雇农分走了。刘宝山愣站一阵,他考虑明天该怎样把这堂屋布置好,过几天好开会。可是,他的心思却怎么也集中不起来。五年前在田家的许多事情,过电影一样地从他的眼前晃过。刘宝山来田家做长工的时候田玉凤才十三岁,像一朵欲开还羞的芍药花。刘宝山那时在田家不只是做农活,田家的杂事都要做。每天要早早地起床,先把田大榜的马桶洗干净,再给田中杰洗马桶。田玉凤爱睡懒觉,她的马桶当然是最后洗。有时刘宝山把她父亲和她哥的马桶洗好了她还没起来,躺在**叫他自己进房去提马桶。刘宝山自从进了田家做长工,每年的三月三,六月六,九月九,田大榜都要他跟他的宝贝女儿玉凤跳龙凤呈祥。他们因此被风凰台人称为跳龙凤呈祥的金童玉女,两人也成了亲密无间,形影不离的一对儿。他当然敢进她的闺房去提马桶。
后来,他发现她的马桶里全是红红的血,他也就知道女人到了十三四岁要来红。每每这个时候,她看他的目光总是格外妩媚,漂亮的脸颊飘浮着两朵红晕。田玉凤睡觉不穿衣服,**着身子。这是田大榜给田家立下的规矩。刘宝山每每看见田玉凤脖子下面的那一片白皙,他的心里就像有一条毛毛虫在爬,眼睛紧紧地盯着她胸口的被子不肯松开,他知道被子里面有两个半生不熟的奶子。后来,田中杰娶了个和刘宝山一样年纪的嫂嫂,田玉凤也渐渐长成大姑娘。嫂嫂做阳春有哥哥照顾。田玉凤只有跟在刘宝山后面,重活累活让刘宝山帮忙做。这时,刘宝山会对她开玩笑说:“你爹说了,要把你嫁给连生哥。”
田玉凤会着急地说:“我不嫁他,像个木头菩萨,一天没得一句话说。还有一个喘气的病,出气像猫儿叫,日后老了,我还要侍候他。”
刘宝山就大着胆子问:“那就给我做堂客好么?”
田玉凤红着脸,半天才说:“你去问我爹。”
给田大榜家做长工又苦又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凤凰台办龙凤会田大榜让他跟他女儿跳龙凤呈祥,天天有活做。但刘宝山不觉得苦,不觉得累,他已经长成大人了,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哩。看着一天天长大的田玉凤,他想人非非,他躁动不安,他想寻找机会要把这个半生不熟的漂亮女子弄到手。他猜想她不会拒绝他的。可田大榜却像一个鬼影子,每每在刘宝山准备对田玉凤下手的时候,田大榜就会出现在他和田玉凤的面前。在煎熬的期待中,刘宝山终于等来了机会。那年进人六月,老天一口气旱了半个月没有下雨,田大榜一家四口,连同两个长工,六个人日夜不停地在半山腰的山塘里车水抗旱保禾苗。几天下来,都累得不行,可挂在蓝天当中的太阳却如火球一般,烤得大地直冒烟。那天中午,田大榜叫大家都回家休息,躲躲毒太阳。刘宝山说他一点都不累,抗旱保禾是天大的事情。他中午不休息,只要玉凤多给他送些中午饭来就行了。田大榜十分高兴,说给他的中午饭不搀红薯,吃白米饭。中午,田玉凤果然给他送中午饭来了。她是走得急了,加上太阳太毒,天气太热,一身的汗水。身上的花衫儿就紧紧地贴在了胸口,两个半生不熟的奶子将花衫儿高高地顶了起来。刘宝山饭也不吃了,一双眼热热的生了钩子一般盯着她的胸口不肯松开。田玉凤好看的脸上挂着笑,却不避他。这就使得刘宝山的胆子更大了。他伸过手,将田玉凤搂进了怀里。田玉凤开始还忸怩地挣扎了一下,脸面流露出一种让人怜爱的少女的羞涩和惊遽,后来就小猫一样依在他的怀里不动了,轻轻说:“你那眼像贼一样,老是往我的胸口瞅,你要看,就看吧。傅郎中说,跳龙凤呈祥是那个性图腾哩。我们一块跳了几年龙凤呈祥了啊。”
刘宝山一边解她的衣扣,一边賊心地说:“我不但要看你的奶子,我还要睡你的身子。”
解幵她的花布衫儿,他才发现,她的两个奶子是这样的白皙,这样的饱满,这样的瓷实。两颗**被汗水一淋,像两粒熟透了的山櫻桃,晕云环罩,玲珑透剔。刘宝山的脑壳轰地一声像是开裂了,一种记忆在依稀复苏,啊啊,他曾经吮吸过的奶子不就是这样的么?我的娘啊,这是真的么。他的双手紧紧地捧住两个奶子,口里喃喃地说:“你的奶子真好啊,你的奶子真好啊。”
田玉凤娇羞地说:“喜欢你就多捧一会儿吧。”
刘宝山却不说话,他仿佛听见傅郎中在对他说:“宝山,你娘去世的时候你才一岁多,可怜呀,那时你吮着你娘的奶子死活都不肯松口。”
刘宝山万万没有料到,这时田中杰拿着一把弯刀从下面的山路上来了。他是让田大榜给赶来的。田大榜说人家做长工的都知道抢时间给我们家车水抗旱保禾,你个不成器的东西,你就怕太阳晒了。田中杰来到山塘下面的时候,却发现亲妹躺在刘宝山的怀里,刘宝山那双粗黑的大手在她的胸口抚摸着,口里啊啊直叫。田中杰气得七窍生烟,一声大吼,扬起手中的弯刀扑将过去。情急中刘宝山拖着田玉凤就往山顶逃跑:“玉凤,我们离开凤凰台,逃得远远的,你爹和你哥就找不着我们了。”
可是,田玉凤跟着刘宝山逃上山顶,她就不肯往前跑了,她犹豫了,她不知道离开父亲和亲哥之后,跟着她的没田没地的宝山哥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这时,田中杰已经追到近前,亮晃晃的弯刀向刘宝山劈来,刘宝山将头一扭,脑壳免遭一刀,胳膊却被弯刀砍了一条长长的血口,他只得松开手,落荒而逃。他逃过山顶,还听见田中杰对着他骂:“刘宝山你个狗杂种,再敢回凤凰台,我拿刀劈了你。”
今天,他刘宝山回来了。首长原本是不同意他复员的,要他留在部队,今后给他提干。一定要复员的话,可以去工厂,也可以去机关。眼下国家急需他这样的人才。但他还是回来了。五年来,他老是梦见田玉凤胸口那一对白皙的小兔子一般活蹦的奶子。梦见自己捧着那对奶子的时候,田玉凤除了羞涩和惊遽,她的脸上还**漾着一种动人的笑。有几次在剿匪的战埯里睡着了,他居然也做着这样的梦。当他端着枪在海岸的崖石上站岗的时候,他眼前那宽广无垠的大海消失了,变成了田玉凤的那一对奶子。他心魂不宁,他焦躁不安,占据他心灵的,只有他的玉凤妹妹。现在,他不用怕田中杰了,田中杰也不敢拿刀劈他了,他可以堂堂正正地娶田玉凤做媳妇儿,他要整夜整夜地把那一对让他梦魂牵绕的奶子捧住,把玩个够。可是,田玉凤却嫁人了,被她的父亲嫁给了她不喜欢的周连生,还给他生X个儿子。回来的这几天,刘宝山在无尽的痛苦中煎熬,他真的不晓得该怎么办了。“宝山哥。”
一声轻轻的呼唤把刘宝山从痛苦的回忆里唤醒。那是他十分熟悉却又久违了的呼唤。呼唤从他的房里传来。他走进房,他看见了,在过去田玉凤睡过十多年,土改时周连生作主将它留给刘宝山的那张雕龙描凤的檀木**,他从部队带回来的屎黄色的被子铺幵了,田玉凤像做姑娘时那样地躺在被子里,一双满含着妩媚和热切的目光那么柔柔地看着他。刘宝山迫不及待地扑过去,哗地一下揭幵被子,展现在他面前的,是田玉凤赤条条的身子,隆起的和凹下的隐秘都那样暴露无遗地展现在他的眼前。那一对让他梦魂牵绕的奶子那么高高地挺立着,似乎比过去更加丰满,更加圆润,更加瓷实。田玉凤这时又在急急地呼唤他:“宝山哥,快来,我想你心肝都想开坼了。”
刘宝山将她的两个奶子紧紧地捧住:“玉凤,我也一样想你呀。”
“宝山哥,往后连生不在家的时候,我就跟你睡。”
田玉凤将刘宝山紧紧地搂着,柔柔地说。刘宝山的心仿佛被什么重重地一击,他好像看见一双眼睛在盯着他,这是周连生的眼睛,这是他哥的眼睛。啊啊,我不是人了,周连生是我的哥啊。他挣脱玉凤的双手,站起身,痛苦地说:“你快走吧。”
田玉凤好看的脸上退去红晕,变成一片煞白,愣了一阵,过后就穿上衣服,一边往外走,一边哭着道:“我晓得,我的身子不干净,被两个男人睡,还有男人在打我的主意。你嫌弃我了,看不上我了。我有什么办法呀,我是地主分子的女儿啊。”
刘宝山愣站在房子里,他被田玉凤的话弄懵了,她是周连生的女人,还有哪个男人敢睡她呢,又有谁在打她的主意?刚才田玉凤那个泪流满面的模样,分明有很多屈辱埋在心里的,分明是在向他刘宝山求救。他猛地喝道:"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了?”
“你不要我,我没脸对你说呀。”
田玉凤勾着头,泪水成沟儿往下淌。刘宝山的胸口堵了血:“对你说,往后你就是我的妹,哪个要是欺负你,我就和他赌命去。”
“我的哥啊,那时我为什么没有跟你走。我好后悔哟。”
可她却没有把心里的屈辱告诉他,转过身,脚步踉跄地回家去了。一个晚上,刘宝山嗅着被子里残留着的他曾经闻惯了的那种特有的芳香味儿,想着昨夜里田玉凤那个悲苦的样子,他怎么也睡不着了。天刚亮的时候,他听到自己家的门被轻轻地推开。田玉凤在他家的火炕里生起火,然后给他烧水做饭。刘宝山一拳砸在床沿上:“田中杰你个狗杂种,你没能耐让你亲妹过上好日子,我让你也没有好日子过。”
五孙少辉和他堂客是第二天下午从水田冲回来的,他们果然带回了一个年轻的姑娘。那天上午刘宝山在收拾堂屋,田玉凤也帮着他扫地擦壁板。一个上午,两人没说一句话。田玉凤又聪明又勤快,还有一些文化,不用刘宝山说,只要看看他的限神,她就晓得要做什么。下午,刘宝山将昨天买回的红纸裁开写标语和对联。田玉凤帮不上忙了,就抱着孩子静静地站在一旁。这时,孙少辉过来对刘宝山说:“宝山,我家爱年把她堂妹带来了。”
刘宝山也不看孙少辉,将红纸铺开,十分认真地在红纸上写下:凤凰台农业生产合作社社员名单公布榜。“昨天我和周连生同志去乡政府向贾乡长汇报,书记乡艮商量之后决定二月初成立凤凰台农业生产合作社。还将凤凰台农业合作社的领导班子也定下来了。你是我们凤凰台的土改根子,入社的态度又十分的坚决,邹书记和贾乡长同意你进人合作社的领导班子。”
孙少辉听说自己是合作社的领导成员,喜出望外,道:“我这一趟水田冲没有白跑,宝山兄弟当场给我回报了。”
就对着自己家大声地喊道,“爱年,把春年带到宝山兄弟家来,和宝山兄弟见个面。”
一会儿,孙少辉的堂客果然带着一个名叫伍春年的姑娘过来了,伍春年身材瘦小,脸面却长得十分周正,黑黑的眉毛,髙高的鼻梁。跨进堂屋之后,那双清纯的大眼睛盯着刘宝山没有松开过。眼神里先是惊诧和羞涩,后来就全是妖媚和喜悦了,她没有料到她的堂姐给她介绍的这个男人长得这样的一表人才,还当过兵,见过世面,还有文化,写得一手好看的毛笔字。伍爱年介绍说她堂妹今年十八岁,八岁时死了父亲,去年十月母亲又生病死了,春年是个苦命的姑娘,懂事,勤快,能吃苦,又会心疼男人,“宝山兄弟,你要是看得上我家春年,我作主,你们看个日子就成亲。我家春年―个人过日子,我做姐的不放心。”
刘宝山只看了伍春年一眼,就又一心一意写他的字去了。孙少辉在一旁说:“都说田玉凤是我们凤凰台的美人儿,我看我这个小姨子比田玉凤不差。我这个小姨子是家里穷苦,没过上好日子,又没得好的衣服穿,糟蹋了。踉了你宝山兄弟,日子好过了,又沾沾男人气,不要三个月,保准比田玉凤漂亮。”
过后,孙少辉指着田玉凤对伍春年说,“这就是田玉凤,地主分子田大榜的女儿。你看看,你们两个谁长得漂亮。”
孙少辉的话把伍春年弄得脸面绯红,她想过去跟田玉凤说说话,却看见田玉凤那张好看的脸如一张蜡黄的纸,眼里含着泪水,抱着孩子回自己家去了。伍春年不免有些遮尬。孙少辉冲着田玉凤的背影说:“你田玉凤就是嫁了个贫协委员,还是地主分子的女儿,你有什么不服气的。告诉你,如今风凰台是宝山兄弟领导你家田大榜和田中杰要是不老实,就要开他们的斗争会。”
伍爱年一旁说:“宝山兄弟,这几天要成立农业合作社,你忙,没时间考虑自己的事情。我家春年在这里住些日子,帮你做做家务事,你们也接触一下,你要是看上了,就对我说一声。春年这里,我就作主了。”
伍爱年这样说过,就扯了扯孙少辉,两人一块回去了。堂屋就剩刘宝山和伍春年两人,伍春年只站了片刻,就到田玉凤家去了。许久,伍春年才从田玉凤家出来,她的手里端着一碗荞面糊糊,她的后面跟着田玉凤。“这是玉凤姐弄的,说是贴标语用。”
田玉凤对刘宝山说:“我和春年妹给你帮忙。一个人,要忙到什么时候?再过两天就要开会了。”
过后又对伍春年说,“人了社之后,我们都是农业合作社的社员了,跟着宝山哥过好日子。”
伍春年的脸面又不由得红了,看刘宝山的眼神也更加妩媚了。这天晚上,刘宝山的饭是伍春年办的。只是,伍春年不好意思在刘宝山家吃饭,回到孙少辉家吃了饭,就又到田玉凤家里来了,她说晚上和田玉凤一块睡。田玉凤说:“你没听你姐夫说我是地主分子的女儿么,他不会让你跟我睡的。”
伍春年轻轻说:“我那姐夫是个好吃懒做的人,家里穷得丁当响,哪个家里比他好,他又眼红得不行。”
田玉凤打断她的话:“春年妹妹,你要这么说,我就真不敢要你在我家里睡了。我怕惹出是非来,到时候没我的好日子过。”
两人说了一会话,果然孙少辉来叫伍春年回家去。伍春年说:“你家里哪有地方睡觉?”
孙少辉说:“你姐给你开了个铺。”
“我姐在家么?”
“在家。快回去,你姐要问你的话广伍春年不情愿地跟着孙少辉回去了。伍春年回去之后,田玉凤就去了刘宝山家。刘宝山正就着煤油灯写什么,也没有叫她坐。田玉凤站一会,说:“宝山哥,这辈子我是没那个命了,你恨我怨我我也过受了,你娶春年吧。“两行泪水从眼眶里溢出来,挂在秀美的脸上,“娶了伍春年,百样都好,就怕她那个姐夫在背后使坏。孙少辉这人心术不好,要提防一些才是。”
田玉凤这么说过,就回自己家里去了。刘宝山停住手中的笔,愣看着田玉凤的背影,心想她可怜呀,心里的苦处却没地方说。这样想的时候,他的心里就生出一种对田玉凤深深的怜爱和依恋,对田中杰的那种憎恨也就愈加强烈。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伍春年就过来敲刘宝山的门。刘宝山将门开了,伍春年也不做声,勾着头,默默地给刘宝山办早饭,早饭‘做好了她也不走,给刘宝山盛了饭,对他说:“宝山哥,我是个没爹没娘的人,我今天问你一句话,你要用心来回答我。”
这样说的时候,伍春年一脸凄楚,眼里满含着泪水,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刘宝山。刘宝山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说:“你说吧,要问什么话?”
“你要是愿意娶我做你的堂客,你就对我说一声。你要看不上我,我今天就回水田冲去。我不想在这里了。”
这样说着,泪水就滚豆子般从腮边滴落下来,“你要我,这辈子做牛做马我把你侍候好。”
刘宝山看了眼伍春年,她的目光迎着他,清纯明净的眼里除了凄苦,除了不为刘宝山所知的屈辱,便是苦苦的期待和企盼。他的心有些发颤。半天的接触,他觉得她的确是个不错的姑娘。再说,她没爹没娘,没家没业,又是一个姑娘,那日子过得该有多么艰难。他说:“这辈子,我的心不会放在女人和孩子身上,跟着我,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刘宝山这么说的时候,他又想起田玉凤来,这辈子,他的心是不会从她的身上移向别的女人了。“我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女人。你只管做公家的工作。家里的事情,我做。”
刘宝山就不做声了,在这样的姑娘面前,他还能说什么呢?这天晚上刘宝山没有让伍春年回孙少辉家吃饭,留下她和他一块吃。两人吃饭的时候,周连生从冷水冲回来了,和他一块来的还有贾乡长。刘宝山连忙叫伍春年给贾乡长盛饭:“贾乡长还没吃饭的吧?”
“没有,忙了一天,肠子饿打绞了。”
贾大合接过伍春年递过来的饭,眼睛盯着伍春年却不松开,“这姑娘长得不错嘛,宝山,没听说你有这样的亲戚啊。”
“是我给宝山弄来的堂客。”
孙少辉在自己家里听到贾大合的说话声,过来说,“她是我堂客的堂妹,叫伍春年,贾乡长你看比田玉凤如何?”
贾大合说:“我还替刘宝山想,马上就要当凤凰台农业生产合作社的社长了,家里没个女人不行。这下好了。刘宝山同志,什么时候吃你们的喜糖?”
刘宝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哪里说起。还是合作社的工作重要”贾大合说:“我不喜欢听那些扯鸡巴蛋的话。都说男儿五更旗杆起,女子夜半莲花开。你刘宝山五更醒来不想女人?她伍春年半夜的时候只怕想男人想得心肝开坼。我说你们两个都正是想那个事的年纪。我给你们做主,一切从简,你们今天就成亲,过几天伍春年冋去对你父母解释一下,就说是支持我贾乡长的工作。”
孙少辉说:“她没爹没娘,我和她堂姐替她做主,拥护贾乡长的决定。”
伍春年的脸面早被贾乡长一串不堪人耳的话弄得满脸通红,勾着头不敢做声。贾大合又开口说话了,“就这么定了。刘宝山,你去对周连生说一声,要他去叫人开会。今天晚上把凤凰台农业生产合作社的领导选出来,明天开成立大会。”
刘宝山说:“我去叫。”
“不用你去叫,你是合作社的一把手,怎么一切事情都要你亲自去做呢?”
这么说的时候,就要田玉凤去厢房给他铺被子,他要休息一会。田玉凤不想去,却又不敢不去,看了刘宝山一眼,不情愿地跟着贾大合到厢房里去了。天渐渐黑了下来,开会的人们都陆陆续续地来了,贾乡长从厢房出来对刘宝山说:“你先说说吧,今天的选举是举手通过呢,还是投票?”
刘宝山说:“选举之前,还有两件事要说一说,一是将壁板上貼的这些标语,还有合作社社员的权利和义务,以及一些制度纪律都要给大家念一下。再一个,周连生同志在冷水冲取经回来了,他要向大家传达传达。办农业合作社,凤凰台开天辟地头一回,大家心里都没有底。”
…孙少辉已经晓得贾乡长他们内定合作社班子的时候,有他孙少辉的名,有些迫不及待了,说:“这么一弄,还不弄到五更鸡啼,今天是你刘宝山开洋荤睡堂客的头一天,你不着急,你堂客着急。”
人们吃惊地问刘宝山的堂客是哪个,回来才几天堂客就弄到手了呀。孙少辉说:“你们喝着人家堂客给你们烧的茶,还不晓得人家的堂客是哪个。就是和田玉凤一块给你们倒茶的那个女人,是我的小姨子。我家小姨子雇农成份,没爹没娘。喝她烧的茶水不会有问题。刘宝山不会说你们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条文。”
贾大合说:“刘宝山你说的那些,明天召开成立大会的时候都要讲的,你专门带大家学文件,周连生同志专门介绍他学来的经验。今天晚上就办一件事,把凤凰台合作社的领导班子选出来。乡政府同意刘宝山和周连生报告的方案,由刘宝山做社长候选人,周连生做副社长候选人,孙少辉做副社长兼会计候选人。”
贾大合这么说过,就问大家同不同意,大家不说话,问大家有什么意见,大家也不说话。刘宝山说:“那就民主选举吧,选上就当,没选上的不当。”
许多人说我们不识字,怎么选?没选上你们也说选上了。贾大合说:“冷水冲选领导也没有写选票,是丢包谷。三个候选人把脸背着大伙,背后放个碗,同意哪个就在背后的碗里放一粒包谷。包谷过了半数就算通过,没过半数就重新选。”
刘宝山说:“就按贾乡长说的办。”
要伍春年拿三只碗来,要田玉凤从家里盛来半碗包谷。贾大合让刘宝山、周连生和孙少辉三个人转过背去,说:“我做公证人,大家可以丢包谷了。”
于是,大家都作古正经地站起来,手里拿了包谷,从三人的背后走过去。第一轮下来,刘宝山和周连生都以全票通过了。只有孙少辉的碗里空空如也,一粒包谷也没有。气得孙少辉脸都青了。贾大合也十分气恼,说孙少辉是穷苦人翻身当家作主的榜样。怎么连个合作社的会计都选不上呀。贾大合给大家做了一阵工作,又要大家给孙少辉的碗里丢包谷。贾大合分明看着大伙往孙少辉碗里丢了包谷的,数起来包谷还是没有过半数。刘宝山见状,说:“大家是不是对孙少辉同志挑这样重的担子有顾虑。我看这样行不行,再选一个专门记工分的人,给会计减轻一些负担。”
贾大合问:“哪个做记工员合适?”
刘宝山说:“让丁保平做记工员吧,他也是雇农成份,有些文化,能够胜任记工员的工作。当然,还是要大家丢包谷选举通过才能作数。”
在座的人们都说行。孙少辉不做声,眼睛盯着贾大合。贾大合有些没好气地说:“选不选孙少辉,是个阶级立场问题。”
大伙再次在孙少辉背后的碗里丢包谷的时候,孙少辉碗里的包谷才勉强过了半数。丁保平碗里的包谷却是全数。贾大合板着脸对孙少辉说:“大家不选你,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嫉妒你,一个是人家信不过你。我看你今后还要多注意和凤凰台合作社的社员搞好关系。不然,你的工作就很难开展。”
孙少辉铁青着脸说:“我孙少辉没得罪大家啊。你们说说,你们怎么这么恨我。”
贾大合说:“半夜过了,你还啰嗦什么,刘宝山今天新婚之夜,你想让他别睡觉不成。”
说着,站起身对着堂屋那边喊,“田玉凤,给我开铺去,我要睡觉了。”
过后,就到堂屋后面的厢房里去了。开会的人们三三两两地走了。屋里就剩下刘宝山和伍春年两人。伍春年的脸上挂着一缕少女的羞红,一双眼含情脉脉地看着刘宝山。刘宝山愣站在屋子里,真的不晓得怎么办了。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全是田玉凤那娇美的身影,慢慢地,那娇美的身影幻化成一片白白的东西在他的眼前不停地晃动。这时,伍爱年来了,看见两人还愣站在那里,便一手扯着一个,将他们拖进房,说:“贾乡长说了,你们今天就箅成亲了。你们还发哪样的呆?春年你没爹没娘,姐也没钱给你做嫁妆,光个身子把你给人家。你要一心一意跟着男人,勤俭持家,生儿育女。把这个家操持好了,有衣服穿,有饭吃,人丁兴旺,姐就放心了。”
伍爱年这么说的时候眼睛就湿了,过去把**的被子铺开,“睡吧,啊,春年,你要把男人侍候好,让男人髙兴,他日后才心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