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凤凰台来的这一群牛鬼蛇神就都坐在地上开始写他们的罪状。那边的角落里也开始了对牛鬼蛇神的新一轮的斗争。傅郎中他们和这些挨斗争的牛鬼蛇神虽然近在咫尺,却不敢抬头看他们一眼,只听见那边传来扑扑地打人的棍子声响,过后就听见一声声撕肝裂肺的惨叫。傅郎中怎么也写不下去了,他想看看那边是怎么斗争那些牛鬼蛇神的。刚抬头,自己的后脑壳就被重重地踩了一脚,随着咚的一声响,他的前额就磕在了坚硬的三合泥地上,额头立马生出一个桐球大的包。傅郎中再没敢抬头,也不敢停下手中的笔,—个劲地写起来。天黑的时候,造反派斗争累了,停止了对那群牛鬼蛇神的拷打,要他们回家去,明天再来接受斗争。过后要凤凰台来的这一群牛鬼蛇神交出他们的罪行交待,并要他们等在这里,他们看过这些交待材料之后,对他们再做处理。一旁的孙少辉早就饿得不耐烦了,说:“报告司令,我们是不是晚上再看他们的交待材料,像田大榜这样的牛鬼蛇神全是画的鬼画桃符,不认真看还真看不出名堂。我已经饿得肚皮只有巴掌厚了。哪个领导说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吃饭是身体的保证。”
那个造反派司令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打算。到坝河坪公社来,还得依靠当地的造反派才行:“好吧,你们也回去,明天上午八点到这里集合,不能迟到,更不能缺席。”
傅郎中和凤凰台的五十多个牛鬼蛇神就回来了。凤凰台的人们在这五十多个人被红卫兵弄走之后都十分的着急,刘宝山还找到伍爱年说:“这次来凤凰台抓牛鬼蛇神,是孙少辉的主意,你看怎么才能把孙少辉治一治,不然,不光是这些被弄去的人吃苦头,今后凤凰台再别指望有安静日子过了。”
伍爱年有些为难地说:“我怎么治他呀。该用的手段我都用过了。过去他夜里还要求我,我跟他吵闹他还让着我几分。那个贾大合告诉他说要是想成为有大作为的人,就要管住那个东西,不理婆娘。他把这话牢记在心里了,已经几个月没有回凤凰台来了。”
刘宝山心想贾大合这杂种,自己不能搞女人了,还不让人家搞自己的堂客。说:“你看着办吧,行就弄一弄孙少辉,不行的话就箅了。”
刘宝山想去安慰一下田玉凤和连生哥,想想还是没有去,径直到傅郎中那里去了。傅郎中正坐在古枫树洞里发呆。看见刘宝山走进来,说:“宝山,你不来,我还准备去你那里的。”
刘宝山关心地说:“他们没把你们怎么样吧?”
“没有。”
刘宝山看见老人的额头有一个大包,惊道:“你的额头被他们打了?”
“小事,弄点药擦擦就好了。”
傅郎中把凳子向刘宝山面前移了移,说,“我对你说些话,你要记在心里去。”
“你说吧,我记着就是。”
刘宝山心疼地看着老人,他真担心老人挺不过这一关。老人一脸的悲凄,说:“前几年的苦日子,已经把大家弄得够苦的了。这才过上几年平静的日子,人们弄得些粮食进肚。没料到又这样一弄,老百姓又要遭难了啊。宝山,你千万要忍着点,你出不得事的,你出了事,谁也救不了你的。再一个,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遇到了什么困难,都不要忘了管好孩子,这是我对你的唯一的要求。孩子是希望和未来。他们将来都会有出息的。再受磨难,再受屈辱,都要咬着牙关挺过去。挺过去,一切就都好了。你要记住我的话,世界不会长久是这个样子的。长久是这个样子,谁都受不了的。”
刘宝山被傅郎中的话弄得浑身一紧一紧的,说:“傅伯你不要胡思乱想啊,挨斗争的不是你一个人。你到凤凰台已经四十多年了,凤凰台的老人都知道你。造反派也是要讲道理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宝山你放心好了,我怎么舍得你跟你的三个孩子呀。你们是我的希望和寄托。”
傅郎中的眼睛那么定定地看着刘宝山,目光里全是父亲般的慈祥。刘宝山说:“你明天要是不想到造反派那里去,我就去给你请假,对他们说一说你的情况。”
傅郎中连忙摆手说:“不用,我的交待还没写完,明天还要接着写。”
傅郎中这时好像想起了什么事,说,“多久就准备跟你说个事的,又担心影响了你们的团结,就一直没说。我想还是要告诉你好。丁保平家的口粮可能也有些问题,不过没有孙少辉那样严重。丁保平这个人过去是手艺人,比一般的人心眼要多得多,要想他一心一意跟你走一条道,只怕也难。”
刘宝山心里不由得有些发紧,心想都要是这种样子,社会主义只怕是难得建成了。“关键的问题,还是没有制度纪律能约束他们。就像这些造反派一样,没有法律去管他们,让他们这一群人随心所欲,中国最终还要出乱子的。当然,吃亏的还是中国的老百姓啊。”
第二天傅郎中并没有去公社。中午的时候,孙少辉带着一个造反派到凤凰台来抓傅郎中。那个造反派一脸的愤怒,说傅枫林昨天的交待写得最差,他不是在向革命的造反派交待他的罪行,他是在发泄对无产阶级**的不满,对造反派的不满。刘宝山问:“傅枫林的交待是怎么写的?”
“他把自己说成是一个老革命,一个落伍和颓唐的布尔什维克。他是为了考察农民运动来到湖南的,后来却在凤凰台落脚生根了。不用说,这家伙肯定有重大的历史问题。”
“他还写了些什么?”
刘宝山急切地追问道。“问这些干什么,快跟我抓大叛徒大特务傅枫林去。“可是,几个人来到古枫树洞的时候,傅郎中已经上吊死了。可能昨天刘宝山离开之后不久他就上吊了,全身已经僵硬。古执树洞里,摆着一只发霉的藤条箱,藤条箱的旁边,有一堆烧过的灰烬。造反派扒开那堆灰烬,看得出烧的是些书籍和纸片。造反派说傅枫林是暗藏下来的大叛徒大特务无疑。在那月茅棚里搜寻了很久,却没有搜出什么东西,只得非常失望地离去。刘宝山把傅郎中脖子上的绳子解掉,让丁保平安排两个木匠给傅郎中钉了一个木匣子,把傅郎中安放在里面,自己则带着几个人在父母的坟茔旁边挖了口井将傅郎中埋了。这天刘宝山一直忙到天黑才回家。他的心里悲痛极了,直到今天,他才基本弄清傅郎中的来龙去脉,原来傅郎中是一个老革命者,或是因为在那个艰难的年月,对革命和前途心存一丝动摇,成了一个落伍者,一个颓唐者,或者是在爱情上受了打击和挫折,或者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促使他离开了繁华而热闹的大都市,来到贫穷落后的农村。在凤凰台,可能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让他动了心,再也不愿离开凤凰台了,在凤凰台落脚生根了。刘宝山很想知道傅郎中在交待中还说了些什么。他的心里有一团无法解开的谜,这个谜田大榜曾经有意无意地说给他听过。昨天傅郎中也隐隐约约地想解开这个谜团,过后又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不知道老人是不是在他的交待中提及过这个事情。老人的交待在那些造反派的手中,他是看不见的。不过,真要是牵涉到自己,造反派肯定要找自己的,那样的话,自己也就成黑五类的子弟了。伍春年说:“宝山,大榜伯刚从坝河坪公社回来,说是找你有事。”
刘宝山急急地去了田大榜家,心想是不是老人交待田大榜什么了呢,“大榜伯,你找我?”
田大榜说:“你还叫我大榜伯?叫我牛鬼蛇神才对。”
田大榜一身的伤痕,脸上有几处青紫。田中杰看见刘宝山就把脑壳低低地勾着。他身上的伤痕比田大榜的更多,脸上还有几处血迹。“今天挨打了?”
刘宝山关心地问道。“我挨打不打紧,我爹这么一把年纪了,经不起打的啊。”
田中杰这样说的时候,眼里有泪水在滚动。田大榜说:“他们要我写交待,我不会写,我就画了一头猪躺在地上,一个人拿把刀在杀它,我的意思是说我是一头猪,让他们杀了算了,他们说我是对造反派不满,就打我。难怪傅郎中要上吊,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田大榜叹了一口气,说:“傅郎中这一死倒是什么都不知道了,我们就倒霉了。造反派说坝河坪公社的造反派取得了伟大的胜利,挖出了一个深藏的大叛徒,大特务,还要深挖狠批,挖出更多的坏人来。”
田大榜顿了顿,问刘宝山道,“把傅郎中埋了?”
“让丁保平带人给老人钉了口木匣子,简简单单地埋了。老人无亲无故,怪可怜的。”
田大榜说:“有个话,我一直想对你说,又一直不敢说。傅郎中已经死了,我也该让你知道这回事才是。其实,傅郎中才是你的父亲。刘宝山并没有感到意外。从他懂事的时候起,他就觉得住在古讽树洞里的那个男人对他格外的好,格外的亲。他对他的那种关心,超过了常年生病的父亲的关心。后来,他疾大成人了,他结婚生孩子了,他总觉得老人的那双眼睛含着慈祥,含着父爱,在默默地注视着他。过苦日子的那几年,要不是老人,他的三个孩子只怕不会平安地过来的。昨夭老人还在交待他,要他把孩子带好。老人把自己的心思全都放在他和他的孩子身上了。只是没有把那一层关系说破罢了。他很平淡地说:“其实我早就猜测得到。听说老人在交待中写了他的一些经历,不知道他写到了我没有。我真的想找来看一看,也才好弄清楚老人的身世。”
田中杰一旁说:“我听说了,那些造反派看见他在交待中把自己说成是一个老什么维克,还说是来湖南农民运动讲习所工作的,一气之下将它给撕了,大骂他是个大叛徒。我说这样也好,不然你也走不脱会成为黑五类的,那就惹火烧身了。”
刘宝山一声长长的叹息,“没有了那个交待,想找到老人的老家,想弄清老人的过去,是万万不可能的了。他的身世也就永远是一团谜了。”
田大榜说:“可怜你一片孝敬之心,眼下这个时候,天下一片大乱,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弄清楚的好。”
三个人说话的当儿,四合天井屋里传来周连生的哭喊声,“天哪,玉凤上吊了啊。”
刘宝山一步跳出杂屋,往四合天井屋奔去。这天白天在坝河坪中心小学召开斗争会的时候,造反派要田玉凤用棒头打她的父亲,田玉凤不肯,造反派就打她,把她打在地上做蛇溜她也不肯动手打她的父亲。后来,造反派又要她打她的男人周连生,她也不肯,造反派就把她按倒在地上,像给王美桂那样,也给她剃了个阴阳头,还专门召开她一个人的斗争会,说她长得漂亮,肯定用美色勾引过男人,要她老实交待跟哪些男人睡过觉。以前都只知道田玉凤是个知书达理、温柔贤慧的女子,却不曾知道她的性格这样的倔,她死活不肯开口,造反派就把她交给孙少辉来斗争,说这是考验孙少辉这个副司令的立场坚定不坚定的大是大非的问题,如果他孙少辉跟这个漂亮的地主女儿睡过觉,也要斗私批修说出来。这下把孙少辉窝了多年的火引了出来,“这个狗日的地主女,她哪瞧得上老子,老子打了她多年的主意,也没得跟她上过床。”
孙少辉这样说的时候,就把田玉凤吊了半边猪,挂在屋梁上。几个造反派听到孙少辉说这样的活,就问孙少辉看见哪个跟田玉凤睡过觉了。孙少辉不敢在这些造反派面前扯谎,说:“过去贾书记经常往凤凰台跑,他也说过田玉风长得乖,不晓得他跟她睡过觉没有。”
造反派那个时候还没有揪斗当权派,听孙少辉这么说,就逼着田玉凤要她老实交待是不是跟贾书记睡过觉。田玉凤还是不开口,他们就用皮带抽打她,用脚踢她。可怜田玉凤连屎尿都拉到裤子里了。没有料想到的,开完斗争会回来,周连生不但没有劝劝田玉凤,居然说他很后悔这辈子娶了个地主女儿做堂客,不但他彻底地完蛋了,他的儿女也跟着完蛋了。田玉凤什么也没有说,一根绳子挂在床头的屋梁上,就上吊了。丨这是田玉凤第二次上吊,又是刘宝山解下了她脖子上的绳索。田玉凤还没有死,却是奄奄一息了。刘宝山把她脖子上的绳子解开,抱下来轻轻放在**躺着,自己则坐在一旁,一粒一粒铁蛋子般的泪水就掉了下来,砸在田玉凤纸一样白的脸上。田玉凤醒过来了,她睁开眼睛,她看见又是她的宝山哥坐在她的身边,一副焦急的样子,泪水就成沟儿地流,声气低微地说:“宝山哥,这个罪我受不了了,你不该救我的啊。”
听见周连生说过田玉凤上吊的原因,刘宝山狠狠地扇了周连生一个耳光,发怒道:“哥你没那个命啊。”
田大榜和田中杰连忙拦住了刘宝山。田大榜说:“我女儿性子倔啊,这些年还真难为了连生这孩子。”
刘宝山的眼睛圆瞪着周连生:“再要听到你说这样的话,我就不把你当哥了。”
四十九那天孙少辉去找贾大合,说这些日子造反派吃得太差,大大影响了他们斗争的积极性。这是公社主要领导对造反派的革命造反行动支持不够的原因。贾大合说公社是无能为力了,你们要改善生活的活,还是可以想办法的。可以到供销社去弄东西吃嘛,那里有烟酒,有糖果。孙少辉说供销社的人不干。贾大合说:“我写张条子你们去拿。他们不肯的话你们就没招了,你们不会造反?你们去查一査那里面有几个人出身好。”
这话提醒了孙少辉,他拿着贾大合写的条子,带着一群造反派去找供销社的头头。没有想到供销社的头头早已人人自危,生怕造反派来把他们抓去剃阴阳头,吊半边猪,挂牌子游乡,连忙给他们糖果烟酒。这下可乐坏了孙少辉,真的没有想到,大跃进的时候,要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天堂的目标那个时候没有得到实现,还饿死了很多人,不经意间这共产主义天堂今天却来到了。往后这子多滋润呀,要吃什么,要穿什么,要用什么,找贾大合写张条子到供销社去拿不就是了,供销社货架上多的是东西,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听说供销社仓库里的东西更多,还愁没吃的,没穿的,没用的?有一次,贾大合给孙少辉写了张条子之后,问孙少辉道:“你们斗争牛鬼蛇神的收获大不大?”
孙少辉说:“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都是些想跟女人睡觉呀,过苦日子的时候偷生产队的粮食呀之类的东西,让人都听烦了。”
过后,孙少辉道,“田玉凤那家伙还真看不出,要她交待跟哪些男人睡过,把她的屎尿都打出来了,她就是不开口。我就想知道她跟哪些臭男人睡过,看她那个尿眼有多珍贵,老子想了多少年,连她的身子都没有沾到过。”
贾大合那张冬瓜脸**了几下,露出一丝阴笑:“你们造反派也是些没卵用的家伙,只晓得盘问田玉凤这些年轻女人的事情,你们为什么不审问一下田大榜,要他交待他所犯下的罪行。”
“他交待他偷了生产队三次红薯吃,还交待他过去为了达到占'有别人水田的目的,先借给别人粮食度荒!然后再要别人把水田卖给他。”
“这些东西土地改革的时候他都交待过了,再有什么好交待的。你想过没有,田大榜三十岁的时候堂客就死了,过后他一直没有娶婆娘。他家有田地财产,吃得好,穿得好,他田大榜夜里睡着不想女人?你孙少辉那阵讨米的时候也想跟女人睡觉嘛。你没听说那时凤凰台还有两个漂亮寡妇。”
孙少辉把后脑壳一拍,叫道:“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上面去呢,你这个做书记的就是比我这个造反派副司令高出一匹蔑,我佩服你。”
贾大合不悦地说:“你只承认老子髙出你一匹篾,老子今后就不给你出点子了。”
孙少辉说:“高出一个拳头差不多的吧?”
贾大合说:“不是高出一个拳头的问题,是你小子的水平根本就不能跟老子相比。我再问你,那个傅郎中死了就箅了?你们为什么不好好想一想,他一个大城市里的人,大老远地到我们这穷乡村来考察农民运动,却在凤凰台落脚不走了,而且要住在刘宝山家旁边的枫树洞里。是什么东西有那样大的吸引力,使他可以连自己的前程都不要了呀。”
孙少辉不懂贾大合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一双眼牛卵子一样盯着贾大合。贾大合笑说:“卵打呆了吧。对你说,刘宝山他娘那时被说成是凤凰台第一美女,傅郎中住在她家旁边的树洞里的目的也就不言而喻了。那时刘宝山他娘一直不驮肚生孩子。傅郎屮住进树洞不久,那个凤凰台第一美女就驮肚生了刘宝山。”
孙少辉大叫:“我怎么没往这上面想呀。傅郎中是大叛徒,刘宝山就是大叛徒的儿子了。”
“你服气不服气?”
“服气,服气。我孙少辉的确跟你打不得比的。”
贾大合说:“闲话少说,快去吧,我等着听你们的好消息。”
孙少辉回到中心小学之后,把从贾大合那里听来的话对造反司令说了一遍,但他没说是贾大合对他说的,他说田大榜是凤凰台人,他也是凤凰台人,田大榜的所作所为他是十分清楚的。田大榜的交待还远远不够,他交待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一些重要的罪行没有交待,他要重点斗争田大榜。不过,揪刘宝山的时候还要请司令给予积极支持,这人很难对付,他还会武功,要是他拼起命来,只怕有几个人要成为他手中的冤死鬼。造反司令当然支持副司令的革命行动。说先斗争地主分子田大榜,刘宝山的问题放后面一步,由他亲自出马。这叫做饭只能一口一口地吃,敌人只能一个一个地消灭。孙少辉把田大榜叫到中心小学操坪的中间,让人在操坪中间用木头竖起一个三角架,把田大榜倒吊在三角架上。这叫燕儿扑水,最为厉害的吊法。把田大榜吊上半空的时候,田大榜才知道吊燕儿扑水的滋味原来是这样的要命。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快从嘴里呕出来了,眼珠子暴突,脑壳胀得开裂,大声求饶道:“造反派行行好,快把我放下来。”
“坦白不坦白?”
“坦白,坦白。”
孙少辉把绳子放了下来。可是田大榜坐在地上之后他又把眼睛瞪着孙少辉说:“孙副司令你要我坦白哪样呀?”
孙少辉气得不行:“你自己做的坏事,要我告诉你?我就晓得你是个不见阎王爷不肯流泪的家伙。给老子吊上去。”
田大榜才吊上去就又天呀地的哭叫起来,而且保证这次把他放下来之后,一定老实坦白。就是他娘偷人的事情他也说出来。可是,把他放下来之后,他又不晓得说什么了。孙少辉道:“你不说我来替你说,你三十岁死老婆之后,和哪些女人睡过觉?”
田大榜一口否认,说:“少辉侄子,啊,孙副司令,你这就冤枉我了,我从来没冇干过这些事情。我的心里只有我那死去的客堂哩。”
“你这个老骚公,还装哪样正经?三十岁正是日堂客的年纪,死了堂客,你能熬得住不偷女人?给老子把他吊起来。”
这次田大榜被吊上去一阵没有听到他做声,后来,就看见他的嘴里,鼻子里,眼睛里,耳朵里流出了生生的血。“坦白不坦白?”
“我真的没有跟别的女人睡过觉。我不干这些事情。”
“还嘴硬,那就吊吧,把你吊死起来,你再别指望吃白米饭了。”
过了一阵,田大榜奄奄一息地说:“你说我和哪个女人睡了,我就和哪个女人睡了。快把我放下来,不然我会被吊死的,我真的不想死。红薯饭,包谷饭,我都还没有吃够呀。”
孙少辉说:“不想死那就坦白吧。我问你,你跟丁保平他娘睡过没有。丁保平的父亲死得早,他娘一个年轻寡妇,你不打她的主意?”
“快放我下来。你说我跟她睡了,我就跟她睡了。”
“跟吴树生的母亲睡过没有,那时她也是寡妇。”
“也睡了。你快把我放下来,不然我要死了。”
“还没交待完哩。我问你,丁如兰是不是你的种?还有吴石生是不是你的种?”
“不是的,他们出生的时候他们的父亲都还在世。”
“他们的父亲在世你就不搞他们的女人了?他们都是靠租种你家的水田过日子的,你要搞他们家的女人,他们敢不让你搞?”
“我真的没有,我还没有那样缺德。”
“不愿意下来也行,那就吊吧。”
可怜田大榜被吊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求饶说:“他们都是我的种。快把我放下来吧。”
“交待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