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保平对岳副乡长这样的回答有些不怎么满意,严肃地说:“你们可别忘记了,我的小儿子是在战场上牺牲的。我儿子的一条命不能换几亩好水田了?”
岳副乡长连连说:“行的,行的。你看上哪里的水田,我就给你家分哪里的水田。”
丁保平不假思索地说:“坝河口靠岸边的那两亩水田不要,里面的那两亩水田分给我家算了。”
“力—,,打‘"“还有吴树生家。他儿子吴国强和我儿子一块牺牲的。”
“吴树生是不是丁副书记的岳父?”
“是的。”
‘“他家也要照顾一下的。”
岳副乡长说。I“我们两家的水田挨着一块箅了,他家就分靠里边那两亩吧。”
岳副乡长说:“凤凰台再不能出现照顾户了。县里已经打了招呼;要给田大榜家一些照顾的。照顾户多了,好的水田全照顾走了,社员们有意见。”
这天夜里,岳副乡长召开社员大会。大会上他对承包责任制的好处作了宣传,然后要大家讨论分田分地的具体办法。田大榜说:“这个办法用不着讨论,土地改革的时候不是有一套好经验么,把水田分成三等九级,然后大家抓阄,抓到哪丘田就是哪丘田。”
岳副乡长说:“这个办法好,土地改革那时也行之有效。抓阄之前,我还有几个事情对大家说一说,丁保平一家,吴树生一家,田大榜一家,这三家不在抓阄之列。丁保平和吴树生是烈属,理当照顾。田大榜曾经对革命做出过贡献,也该照顾。县里已经打了招呼的,这次搞生产承包责任制,要让老人先选承包田,我想大家一定也会同意的。”
田大榜心里想,你们要给我田大榜别的什么照顾,我田大榜不得要。要我选一丘好水田,我田大榜可就不推辞了,说:“其实,凤凰台的水田都差不多,如今的杂交稻种好,一亩收千来斤粮食不会有问题。”
岳副乡长说:“你老人家的好思想,我们领受了,你就不要推让了。不过靠坝河口里边那几亩水田你就不要选了,其他的水田由你挑。那几亩水田丁副书记的父亲和他的岳父已经认领了。”
田大榜的心有些发凉,他想的就是这几亩水田。这几亩水田泥脚深,经肥,离坝河又近,旱不着。可是,却让丁保平和吴树生盯上了。他原先还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看来再客气不得了,说:“我就种靠坝河口那两亩水田吧。那两亩水田不是好田,年年受水淹,挨坝河边要砌道堤才能有收成。我年纪大了,水田分在半山坡上,难得肩犁扛耙爬坡哩。”
岳副乡长问大家有没有意见,有意见的话就说出来。都不做声,脸面上却看得出有些不怎么顺气。这时有人对刘宝山说:”刘支书,你是不是也选两亩好水田种种。你这辈子为凤風台操的心不少,大家有目共睹。你还剿过匪,立过功,选两亩好水田大家不会有意见。”
岳副乡长已经看出人们对丁副书记两家的父母选好田承包有意见,连忙说:“的确,刘支书这些年的工作是有口皆碑的,很受大家的拥戴,不过,我看还是跟大家一块参加分田吧,不要摘特殊化了,这样照顾下去就没边了。”
土地承包责任制的会议开了三天,凤凰台的土地承包工作才箅全部完成。除了田大榜家,丁保平家,吴树生家是自己选的承包水田之外,其他的人全都是抓阄分得的承包责任田。刘宝山的儿子媳妇和孙子已经把户口迁到县城去了,家里就剩下刘宝山和伍春年以及他们从小盘养大的外甥伍怀,三口人分得一亩好田,一亩干旱田,两亩山地。周连生家也是三口人,也分得一亩好田,一亩干旱田,两亩山地。周连生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常年火膛边摆着一只中药罐子。儿子周望是快三十的人了,还没讨到女人,做阳春也就不积极,一年下来跟妇女劳动力一样,做得三千来个工分。田玉凤看着打单身的儿子心里就急得不行,可又没有办法,人家姑娘挑成分,不肯进自家的门。现在好了,父亲和哥哥地主分子的帽子摘了,父亲一夜之间还成了对革命有贡献的人,她对儿子说:“望儿,你爹的身体不好,我们家的这两亩水田就靠你耕种了,你把阳春做好,家里有饭吃了,娘就请人给你找个媳妇来。”
田大榜对外孙说:“你外公盼了几十年,终于盼到把田地分到户了。对你说,凤凰台做阳春要说里手,我只相信两个人,当然你外公箅第一,第二个要数你父亲,再一个就是你宝山叔。对你说,过去没饭吃怪集体,今后没得饭吃就怪你自己了。”
周连生说:“我还能做阳春,我家那两亩水田不会没有好收成”‘田大榜说I“连生你别跟玉凤吵架就谢天谢地了。你家部两亩责任田我带着外孙做。有两年把他就带出来了。”
‘刘宝山说:“田伯你也不要下田了,八十岁了,该休息了纟两亩水田,让中杰哿做做就是。”
“他做田我放不下心。我身子骨硬朗得很,还要好好做几年田,过几年有饭吃的日子。如今品种好,杂交稻,不会倒伏,产量又高,一亩收千来斤不会有问题。”
这年冬天,田大榜带着儿子和孙子赶早赶夜抬石头,在水田外面临坝河的那一边砌保坎。孙子田勤一天到晚只是发牢騷,先是怪爷爷没有向县里要钱,人家欠我们家的,人家要还你为哪样不要。你思想好,充积极,当得饭吃?后来又怪爷爷没有跟丁保平吴树生争隔着一条田埂的好田:“你的功劳大,你怎么不跟他们争,争到那边的好田,我们就不要这样吃苦抬石头砌保坎了。”
田大榜骂孙子:“你个杂种日天不知,你没看见你爷爷你父亲这辈子挨斗争的模样么,给你点脸,你就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你爷爷那时把钱给他们,是为了保住自家那座四合天井屋。”
田中杰一旁吼儿子道:“田勤你要做活你就认真做,不愿意做活你就走开,最好走远一些,别让你爷爷看见。惹你爷爷生气了,他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田勤将肩头的抬杠一抛:“我还真想歇歇哩。”
两手把屁股拍了拍,就走了。“这杂种在集体做阳春弄坏了脾气。不在眼前转我还省得心烦。两亩水田我做得出来。”
田大榜无可奈何地说。田大榜和儿子一个冬天硬是抬了许多石头,沿河砌了一条保坎把水田护了起来。田大榜从拿到承包责任书的那天开始,每天的早上又开始背只粪筐在野外拾野粪,拾的野粪就往自己的责任田里倒。还早早地把做阳春的犁耙准备好,对禪头抓阄抓得的小牛牯也关爱有加。母鸡生下的鸡蛋过去都是孙子田勤煮了吃,如今田大榜不让他吃了,每天早上打两个生鸡蛋往小牛牯嘴里灌。进了二月,还专门做了一缸糯米甜酒给小牛牯催膘,免得做阳春的时候小牛牯背不动犁,耽误了犁耙工夫。响过惊蛰雷,田大榜就把小牛牯赶下田去了。田中杰不让父亲下田:“爹,水还浸脚杆子,你不用搡心,这两亩水田我两天就做好了。”
田大榜问他:“你准备怎么做?”
“三犁三耙。我们这两亩水田也箅得上好的水田,泥巴活,经旱。”
“我就晓得你是这样打箅的。和集体时一样的犁耙工夫,还搞承包责任制做什么。这两亩水田我来做,你给我打杂。到了我扶不动犁耙了你再下田做。”
人们看见田中杰连扶犁耙的机会都没有,就都把眼睛盯着田大榜,看他怎么做那两亩责任田。田大榜做过三道犁耙之后,就把小牛牯歇了,用脚在泥脚里面探。过后又把犁耙架好,吆喝着小牛牯在水田里打圈圈。他说,这些年在集体时犁田耙田只图工分多,不图耕耙功夫做没做到堂,泥底子全是黄瓜行,怎么长得出好禾来。多做一道犁耙,泥巴才盘得活。泥巴盘活了,插下去的禾蔸子起身才快。过后就把准备好的猪牛粪,土杂肥全往那两亩水田里挑。三月的时候,还带着儿子杀了一回青,那丘水田的泥巴就成了墨黑色,像是泼了一层油,老远就闻得到-股泥香味儿。离插禾还有几天时间,田大榜又从公社农技站请来那个姓舒的农业技术员,要他讲杂交水稻的栽培技术,防病治虫的办法。舒技术员学农出身,曾经跟着杂交水稻之父在海南制过种,得过袁隆平的真传。田大榜的那张掉了牙的荷包嘴龇出一道缝,满是老树皮一样皱纹的脸上绽开了笑:“我那两亩水田被我弄成油碗碗了。舒师傅你给我指导指导,到下年收割的时候,那就是金碗碗呀。”
舒技术员说:“我晓得凤凰台就你做阳春最里手,你还来拜我为师,我就有些诚惶诚恐了。插杂交水稻把住这样几道关,一是肥施得足,二是水管得好,三是病虫灾害不出问题。包你亩产过千斤。"田大榜说:“这辈子别的人我都不相信,我只相信田种得好的人。我照你说的办,你去给我做师傅。”
舒技术员说:“行,我把你当做我的联系户。”
舒技术员还真的经常去凤凰台,头上戴了顶草帽,站在坝河口的水田边,指手画脚的教田大榜怎么插杂交稻,怎么培管杂交稻。田大榜则像只长颈鹭鸶一样,除了在家吃三餐饭,除了夜里在**睡几个钟头觉,其他的时间全都蹲在那两亩责任田里。六月太阳晒破脑壳他也不回家歇一会儿。这年的秋天,奇迹发生了,田大榜那两亩责任田里的稻禾像芭茅,金黄色的稻穗像狗尾巴。都说田大榜真的是种田的状元呀。收割的时候,丁有金带着公社的干部来到田大榜的水田旁边,说是要亲眼看看田爷爷这两亩水田能收多少产量。田大榜得意地说:“我也不图收多少谷子,我就图自己的田地自己耕种时的那个好心情,再就是一年到头红薯也好,包谷也好,总得把肚子填满,不能让肚子老是空着。”
丁有金说:“田爷爷,你这是农民群众对生产责任制最朴素的感情,最真诚的拥护。大家都下田去,跟田爷爷一块享受责任制的喜悦吧。我说了,田大榜同志的责任田的产量要是夺得全乡第一,我就给他老人家戴大红花。”
十多个人割的割禾,踩的踩打谷机,下午就把两亩水田收割完了,共计收毛谷三千二百斤。丁有金不相信两亩水田会有这么多的产量,要舒技术员拉皮尺重新丈量一下田亩,看田亩面积是不是有出人。结果和分田时的田亩一样,不多一分一厘。丁有金这才高兴地说:“奇迹在我们坝河坪乡发生了,亩产一千六百斤。田大榜同志给我们乡放了一颗大大的卫星了。”
田大榜说:“我就听不得放卫星,听到放卫星心里就打颤颤。毛谷不算数的,有水分,有稻草,还有瘪谷,不能说有那么髙的产量。你不要虚报浮夸。”
六十四转眼间,凤凰台就变样了,家家户户都有饭吃了,许多过去没房子住的人家还修了房子,一些打单身的男人还成了家,讨了堂客。不过,凤凰台变化最大的,日子过得最好的,还数丁保平和吴树生两家。丁有金把上面下来的平价农药,平价化肥,良种,甚至扶贫资金都重点向两家倾斜,两家比别的人家起步就快,只有几年时间,就成了凤凰台的富裕户了。他们两家修的房子也跟别的人家不一样,他们各修了一幢两层高的砖屋。砖屋修在三眼桥的这头的岸边,相对着一边一幢,中间是水泥路,十分的气派。两家修房子的地基原来是凤凰台村里留下的机动田,由村里管着。当时丁保平和吴树生对刘宝山说,他们想占用村里机动田中的那两丘水田修房子,被刘宝山拒绝了:“凤凰台人多田少,吃饭都成问题,修房子怎么能占水田呢?你们可以占村里的机动田修房子,别的人家也可以占村里的机动田修房子。还不乱套了。再说政策也不允许占水田修房子的。”
丁保平不服气地说:“谁把儿子送上战场当烈士,谁就跟我争那机动田。”
刘宝山还是好言相劝:“保平哥,我们是多年的兄弟了,说话也就直来直去,我们先别说机动田占得占不得。前人传下来的,农村修房子讲究屋场地基,三眼桥那地方没看出有什么好啊。”
“这你就不用管了。”
丁保平的口气十分的冷淡。刘宝山就不好做声了,自从丁有金复员回到坝河坪乡做了副书记,丁保平和吴树生说话傲事和以前大不一样了,总有一种盛气凌人的味道。刘宝山去找丁有金,想让他做做两家的工作,不要把房子往水田里修。这时丁有金做坝河坪乡党委书记的文刚刚下来,他把眉头皱了很久,说:“凤凰台就两家烈士家属,提出点要求,也不箅过分嘛,给一点照顾还是可以的,谁会跟我爹过不去呢?要说政策,政策也是活的,看人怎么去用它啊。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你让他们来找我吧。”
刘宝山不由一愣,心想,他丁有金可不是过去的老班长啊。丁保平和吴树生占用村里的机动田修房子,凤凰台的人们嘴里不说,心里却不服气,可不服气又有什么办法,他们家丁有金是乡党委书记啊。丁保平和吴树生两家的房子刚刚修好,丁有金回到了凤凰台,要刘宝山召开村民大会,他有话要说:“如今外面的形势真的是一天一个样,许多地方已经富得流油了。我们凤凰台不能只满足于解决温饱问题。还有发财致富的潜力可挖,我已经把刘经理说动了,要他投资在凤凰台办旅游事业。”
丁有金在凤凰台开了一个晚上的村民大会,他说的办旅游事业,就是让外面人到凤凰台来玩,来看凤凰台的风景。凤凰台人就可以从中赚这些外面人口袋里的钱了。人们将信将疑,这些外面人神经出问题了,要跑到凤凰台来看什么风景。凤凰台有什么风景好看的。丁有金说:“你们不懂,就不要不相信我说的话。到时候,刘经理下来把风凰台弄一弄,就有人往凤凰台送钱来了。”
让人们没有想到的,丁有金说的这个刘经理,就是刘宝山的儿子刘相。那年刘相带着周莹离幵凤凰台去县城之后,就再没有回来;他和周莹先是踉着他的战友在基建趴做零活,后来做小包工头,再后来政策慢慢地松动了,刘相就自己拉起了一支基建队伍。刘相原本是一个有心人,‘在基建队几年,学得了很多基建方面的技术,跟许多单位的头头脑脑的关系也搞得铁,自己拉起基建队之后,不愁没有活做。这时周莹也不再给基建队煮饭了,刘相让她管基建队的账目做起内当家来。几年功夫,他居然成了黔青县有名的基建老板了。据说银行的存款已经上了七位数。刘相和周莹都回来了。那样子很有点衣锦还乡的味道。他们说他们离开凤凰台十年,一直是忙,也没有抽时间回来一趟,看看家乡的变化。丁有金说:“刘经理和周董事长虽是在外面事业有所建树,成了大老板,心里一直没有忘记凤凰台呀,一直惦记着凤凰台的父老乡亲,惦记着凤凰台的。这次回来,他们要举巨资办六件大事,‘一是要投资窗十万,修建坝河上的三眼桥和通往凤凰台的公路。二是要投资三十万,重修凤凰山的宝塔。三是要投资十万,从万山林场买回三棵香樟树栽在凤凰台,代替被孙少辉砍掉的那三棵古枫树,四是要投资二十万,创办凤凰台龙凤呈祥演出团,五是要用二十万,把造反派挖烂的古驿道按原样重新修好,六是投资五万元,把翼王石达开当年留下的对联修补如旧。”
凤凰台的群众听到丁有金这么说,都高兴得不行,说刘相你真要把这几事情办好了,我们在凤凰台给你立碑。刘宝山这时才晓得丁保平和吴树生把房子修在三眼桥头的用意。他不反对儿子媳妇给凤凰台办好事,可他们哪来那么多的钱?担心地说:“有多大的裆,你们就缝多大的裤,别吹牛皮让人家笑话。按你们说的做,总共要一百二十五万,你们拿得出来?”
田大榜一旁说:“刘相你们拿不出那么多钱的话,我们都凑点。这几年田土分到户了,收成好,日子好过。拿得出钱的就拿钱,拿不出钱的,粮食总是拿得出来的。过去修凤凰塔也是有钱出钱,有粮拿粮,没钱没粮就出劳动力。那时叫做画圆。”
丁有金说:“不用,刘经理和周董事长有这个胆量投资,就拿得出这么多钱,你们只管做你们的阳春,奔你们的小康,当你们的万元户。到时候这些工程都弄好了,我们奴凰台人就等于住在钱窝里了,钱会像树叶子一样,只管伸手去摘就是。”
人们说我们不指望挣钱像摘树叶子。三眼桥修好了,我们过河就方便了,公路修到家门口,农药化肥不用肩挑,村口再栽三棵香樟树,六月里好乖凉,古驿道修上凤凰山顶,我们上山做活儿有脚好路走,要是把凤凰塔重新修起来,青年男女才有唱歌的地方。那样的话我们就千恩万谢了。丁有金笑着说:“行啊,你们不想赚钱,到时候只别眼红人家赚钱就是。”
“哪个眼红是贼卵子日的。人家刘经理投资百多万,就为了我们凤凰台,等于把钱打水漂漂了,我们还眼红人家呀?”
这天夜里,田玉凤和伍春年商量着把家里最干净的被子拿出来,在厢房给刘相和周莹开了铺,让他们在厢房睡。周莹却要跟母亲睡,说十年没跟亲娘一块睡了,很想夜里跟亲娘说说话。田玉凤心想女儿到底晓得做娘的心思,说:“我莹儿懂事了啊。”
夜里母女俩说白话说到五更鸡啼。田玉凤心里真的髙兴呀。女婿长得像他父亲年轻的时候一个模样,高大英俊,穿着却比他父亲好上百倍,西装革履,脚上的皮鞋油光发亮,脖子上还系了一条事丝领带。女儿三十多岁的人,居然还那样的年轻漂亮,脸面细嫩得鸡蛋膜儿一样,那手指伸出来像白嫩的葱节儿。女儿穿的衣服自己连名都叫不出,听说抹的口红,撒的香水,都是从国外进口的,价钱贵得吓死人。女婿女儿站一块,那才叫绝配。田玉凤高兴了泪水就偷偷地往肚里流。宝山哥,我们这辈子心肝滴血啊。我们这辈子的梦,让我们的儿女给圆了啊。只是,女儿跟娘这一睡,就连着睡了三夜,也没提起要到厢房跟男人去睡。田玉凤知道男人离不得女人的。何况女儿这般的溧亮,这般的白嫩。再说他们才三十多岁的人,正是做那个事情不知道饱足的时候,两个夜头不挨身子就猴急。刘相哪舍得他的漂亮女人老是跟着丈母娘睡,还不背地里骂她这个丈母娘有点“醒”。说:“你去厢房睡吧,跟娘说了三个夜头的白话,娘知足了,再银娘睡,刘相会有意见的。”
周莹说:“我们母女的白话还没说完哩。”
依然钻进娘的被窝里不肯离去。到了第六天,田玉凤就看出了蹊跷,过这边对伍春年说:“春年你看出什么没有,刘相和周空好像有些隔阂。”
刘宝山说:“不是有隔阂,问题还很严重。没看出他们一个叫经理,一个叫董事长么。一家子怎么弄出两个不相同的头头来了?”
田玉凤的眼泪就出来了:“他们是怎么了啊?”
伍春年听他们这么一说,也着起急来了:“办公司赚大钱,日子过得好了,他们还兴吵架扯皮呀。”
这天夜里,刘相和周莹从乡政府签什么合同回来,刘宝山把他们叫到一块,板着脸问道:“你们对老子说实在话,你们是怎么了?”
刘相有些发懵:“我们怎么怎么了?”
“别在老子面前装糊涂,你们为哪样一个叫经理,一个叫董事长?”
刘宝山不好意思说他们为哪样不在一块睡觉。刘相笑道:“我以为什么事呢,我们办了两个公司,当然就得有两个领导啊。”
刘宝山忍无可忍了,说:“今天夜里,你们两人都给老子睡在厢房里去。”
刘宝山这一手来得绝,刘相和周莹许久没有吭声。后来还是周莹开口说,他们已经分手一年了。儿子共同抚养,各人做各人的事业,互不相十。刘宝山没等周莹把话说完,扬起巴掌重重地给刘相两个耳光:“你他娘的有钱了就看不起人家了呀。老子打死你这个狗杂种。”
说着又是几个耳光打在刘相的脸上。刘相两手掩着脸要对父亲解释什么,刘宝山已经怒不可遏了:“你这个狗杂种,你乖乖地跟周莹和好,我就放你的过手。”
周莹一旁说:“爹你别错怪刘相,我们两个商量好了才分手的,我们现在还是好朋友,我们还在一块投资搞旅游开发么。”
田玉凤哭着说:“你们为哪样要这样做,你们不是很好的一对么?”
、“还像过去两个人打架扯皮要死要活也不能分手,要一块熬到死么。现在时代不同了,能在一块,就在一块,不能在一块的话,就分开过。”
“凤凰台不容许你们这样做。远的不说,你们外公三十岁死外婆,过后一辈子不再娶女人。你们的香莲舅母死后,你们中杰舅舅至今还一个人单身过。吴石生和丁如兰为了在一块不分开,宁愿跳河死。还有伍爱年姨,也是这样。”
刘宝山这样说的时候,就想起自己跟田玉凤的事情来,他的心里就发疼,就滴血,觉得儿子儿媳太不珍惜他们之间的感情了,就越发的恼怒起来,“你们不在一块过日子,你们就给老子滚得远远的,我不想看见你们。”
丁有金听说対宝山要赶走刘相,第二天一早就匆匆赶到凤凰台来了:“宝山叔,你该换换脑子了。如今离婚箅得什么。我要是跟吴春香合不来的话,我们也会分手的。你赶走了刘相,我们坝河坪乡受的损失就大了。特别是凤凰台,受的损失更大。三眼桥没修好,人们不骂你?还有凤凰塔,你自己也说过多次了,要把凤凰塔修起来,年轻人才有个对歌的地方。还有那个龙凤呈祥的演出团。听我爹说,你年轻的时候龙凤呈祥跳得最好。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跳龙凤呈祥了,你就不想看看年轻人跳龙凤呈祥?”
刘宝山被说得无言以对,还是怒气冲冲地骂儿子:“这个狗娘养的,真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你别骂他一个人,一个巴掌拍不响,他们两人分手,那个周莹也占一半的责任。你没听她自己说,她也要和刘相分手么。”
伍春年一旁哭着劝男人:“儿大不由爹娘,由他们去吧。刘玉那阵我们也没有管着啊。”
提起女儿刘玉,刘宝山心里就生生的发疼,“苦了我家刘玉啊。那阵她哥心里要是有这个妹,我家刘玉也不会这样的呀。”
过后的日子,刘宝山虽是没有把刘相和周莹赶走,却不再理睬刘相和周莹,也不要他们在家里住,也不让他们在家里吃饭。刘相和周莹没有办法,只有住在乡政府招待所,每天早早的从乡政府赶到凤凰台,指挥施工的队伍。晚上,又匆匆地赶回乡政府去吃饭,睡觉。有钱好办困难事。刘相和周莹把现金摆在桌子上搞建设,工程完成得就快,工程质量就好。刘相在城里搞了几年的大工程,在凤凰台搞这样几个工程,算不得什么了。几项工程同时开工,三眼桥只一年时间就修好了,修得又牢实,又漂亮,大桥两边还修了石栏杆,桥头还蹲着一对石狮子。古驿道是从很远的地方花大价钱买来的石头经过打磨之后铺起的,又平整,又好看。让凤凰台人感到惊奇的,刘相真的从万山林场花十万元买回来三棵香樟树,每棵香樟树都有两人合围那么大,用三辆大货车装来的,为了百分之百的成活,林场的工人把香樟树枝全都锯掉了,树根却包着谷桶那么大一团泥土。三棵光秃秃的树杆栽在原来三棵古枫的旁边。刘相说,不用几年时间,三棵香樟树就会长得枝繁叶茂了。公路也修通了,修的水泥路,从坝河坪修过来,过了三眼桥,从丁保平和吴树生的房子中间穿过,一直通到凤凰台。修凤凰塔是细作工夫,要慢一些,大概要三年时间才能完工。这时,周莹从县城定做了许多红红绿绿的衣服,还买了一些锣鼓之类的响器回来。说是让凤凰台的年轻人跳龙凤呈祥。
凤凰台的人们高兴得不行,说已经二十年没有跳龙凤呈祥了,再不跳,老一辈的人都死了,年轻人就不会跳龙凤呈祥了。只是,凤凰台的锣鼓才敲响,凤凰塔还没有修好,三眼桥的旁边却修好了一座小小的砖屋。丁有金的女人吴春香端坐在小砖屋里卖起门票来了。小砖屋的门前还立有一块告示牌:本乡游客每人门票五元,外地游客每人门票十元。参观旅游项目:天作地造美女晒羞;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路过凤凰山时留下的对联手迹;红军长征时留下的“天下均富”标语;千年古塔凤凰塔;千年古驿道;千年三眼桥;千年栖人古树洞;千年古装民间歌舞龙凤呈祥〖演出时间:中午十二点至下午二点〉;百年古民居四合天井屋;百年移栽古樟树;大跃进炼铁土髙炉;全县最髙产量的责任田和它的种田状元;全国最先搞旱地承包责任制的生产队。说来也怪,还真有很多人到凤凰台来游玩,而且大多是外地人,有的还大老远地从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来。他们对凤凰台这么一个小小的村子,居然有这么多的文物古迹感到十分的惊奇。他们还特别喜欢看凤凰台的年轻人跳龙凤呈祥。还有一些人对凤凰台最先搞旱地承包责任制和田大榜这个种田状元情有独钟。看着外地人流水一样把钞票递进三眼桥头的那间小砖屋,再换成一张三个指头宽的门票,使得那些跳龙凤呈祥的年轻人有些不怎么乐意了,我们在这里跳,你吴春香在那里收钱,不是剥削我们么?要收钱也不该你吴春香收啊。他刘相和周莹出钱弄起来这么多的设施,该他们在三眼桥头收钱才是。吴春香便拿着一沓票子来到凤凰台,给参加跳龙凤呈祥的年轻人每人每天一张大团结。说:“你们做阳春一天能挣多少钱?中午休息的时候跳一跳,给你们一张大团结还划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