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弄几味草药你带回去让他煎水喝。”
田玉凤偷偷地瞅了刘宝山一眼,不敢说好。刘宝山对傅郎中说,“我还要上山看林子去。”
说着就走了。八那天刘宝山从傅郎中家回来,已经中午了。伍春年一手抱着田玉凤的孩子,一边忙着做中午饭,对他说田大榜来找过他几次了。刘宝山问找自己做什么,“是田中杰昨天夜里挨跪的事他就不要来找我。没料到田大榜在外面接口说:“我不是说这个事。你们开会,他在你们会场外面伸个脑壳东张西望,还不挨跪?我说跪得好。不让他跪几次,他不会长记性。我来是对你说做阳春的事。”
田大榜打着赤脚,两只瘦长的脚杆子全是沾的牛粪,衣衫上也沾满了泥。口里说,“我不晓得你们下年准不准备收粮食。”
刘宝山对着堂屋那边喊:“连生哥,大榜伯要对你说傲阳春的事情。”
田大榜说:“连生没那个能力,对你说才起作用。”
田大榜顿了顿,“我原本是准备和你们农业合作社比一比,看哪个的阳春做得好,粮收得多。看着你们合作社做了这么多日子的农活,我就为你们担起心来了。那边山弯里刚刚做过来的水田,我下田用脚一探,好家伙,全是犁的黄瓜行,乌龟背。那样子关水还不像筛子?六月里晴三天,水田就会变成干鱼脑壳。下年还想收粮?牛吃的草都没收的。”
田大榜说话的时候,孙少辉从他家里走过来,气势汹汹地说:“你他娘的一个地主分子,管起合作社的事情来了。你是不是也想像你家儿子一样,在这屋里跪一夜。”
刘宝山板着脸问道:“山弯里的水田是哪几个人做的犁耙?”
周连生说:“是少辉带人做的犁耙。”
刘宝山对着孙少辉说:“等会儿我去看看,犁耙功夫真要没做好,要重做。做好了才能记工分。”
孙少辉指着田大榜的鼻子骂道:“你狗日的地主分子,老子向你借点粮你不肯,老子的田没犁好你对刘宝山讨好卖乖。”
过后就对刘宝山说,“你家堂客还是我堂客的堂妹,跟你做了几天堂客居然六亲不认了。我向她借粮她连屋都不让我进。还说她没有我这个姐夫。对你说,我这就到乡政府找贾乡长去,我没饭吃了,看他管不管,他不管,我就讨米去。如今共产党坐了天下,穷人在外面讨米看看他们脸上有没有光彩。”
刘宝山一脸严肃地说:“今年的阳春不做好,明年同样没饭吃。”
就对正在做中午饭的伍春年说,“去给他借点粮。”
过后又交待孙少辉,“吃了中午饭,把山弯里那几丘水田重做一次。没做好的话,再重做,直到做好就放手。我刘宝山就相信阳春做得好的人。做阳春马马虎虎,不是好社员。”
孙少辉说:“这样说,你是相信他田大榜的啰。”
“你能说他田大榜的阳春做得不好?”
“田中杰的阳春也做得不差,你为什么那么恨他?”
孙少辉的话把刘宝山问得半天没回起话来。许久,他说:“田大榜是田大榜,田中杰是田中杰。”
“这样看来,地主分子也像凤凰台的水田一样,分三等九级。”
刘宝山十分恼怒,大声道:“孙少辉你还想借我的粮不?"…孙少辉涎着脸说:“只要你借给我粮食,我什么都听你的。”
刘宝山道:“我有多少粮食借给你?下午我去乡政府找一下邹书记和贾乡长,看他们能不能解决一些粮食给我们度春荒。”
“你要把我家的困难重点对贾乡长说一说,我家三口人,早已断粮了。他们要不给我解决吃饭的问题,我就到外面去讨米,他们做领导的不怕影响了名声,我孙少辉怕个卵。”
刘宝山心里骂道:“真他娘的一个无赖。”
孙少辉借得了粮,高高兴兴回去了。田大榜看着他的背影直摇头:“这样的人,看你们农业合作社有没有本领把他管下来。你们管不了他,他就会把你们农业社弄散摊子的。”
周连生不想让他的地主丈人在这里说农业社社员的闲话,惹出是非吃亏自己没有本领关照。说:“爹,你回去,刚才说的宝山已经听见了。”
田大榜说:“你是怕我像你哥一样被罚跪。对你说,如果宝山要罚我的跪,他再别想我开口对他说做阳春的事。我可以吹这个牛皮,在凤凰台,做阳春我田大榜还在第一,你和宝山还在第二,许多的阳春活,你们还得向我学。”
这样说过,就回去了。刘宝山对周连生说:“大榜伯说的话没有错。人要哄地皮,地皮就会哄肚皮。今后做阳春要狠抓质量。要像大榜伯那样哄着田地给我们农业社长粮食。”
周连生说:“一百个人一百条心,你下力他不下力,你图质量他图数量。有的人甚至质量数量都不图,只想着偷懒,工分却要记最高的。我真的不想做这个副社长了。”
刘宝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农业合作社这才成立几天,你就打退堂鼓了,你把贾乡长的话全忘了。我还在考验你,准备把你往党组织里面引。”
刘军山突然打住话不说了,原来田玉凤匆匆从外面回来了,她的手里提着两包草药。周连生迎上去说:“提这么多草药做什么?把孩子放在伍春年手上,就不晓得回来了。”
田玉凤却是不吭声。一旁的刘宝山对田玉凤瞅了一眼,心里想不透她为什么要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是不是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委屈呢?刘宝山这样想的时候,他的心里不由一阵颤抖。这时,伍春年把中饭办好了,对刘宝山说:“家里就两个人,也没有什么事情做,我想跟着你去合作社劳动。”
刘宝山却问:“你姐就没本领管管你那姐夫?”
“她哪管得了。我姐说他夜里常常把她往死里打。这几天,你不在家的时候,他就到家里来了,尽说些进不得耳朵的话。玉凤姐还对我说,有好多次趁连生哥不在家,他夜里去撬她的房门。”
伍春年这么说的时候就哭起来了,“我心里好怕,再要被他害了,我就不想活了。我对不起你啊。”
刘宝山冷着脸不说话,他真的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来对付这个无赖了。许久,他说:“队里是得商量一下,年轻妇女是可以下田做活的。”
过后又道,“今后没得我的同意,不要借给你姐家粮食。”
“背着你,我没借过粮给他们家。我们自家一个月才三十斤粮,两个人吃,本来就少了,我真担心饿了你。”
伍春年这样说的时候眼泪又出来了。九这天中午,孙少辉把借来的粮一餐全煮吃了,拍了拍胀鼓鼓的肚皮,打了个饱嗝,也不去合作社做农活,一个人到乡政府去了。这天贾大合没有下村去,在乡政府自己的办公室和一个年轻的女人眉来眼去地说着话。年轻女人看见孙少辉走进办公室,有些依依不舍地站起身出去了,孙少辉盯着她的背影,眼馋地说:“贾乡长你真有福气,这样漂亮的女人自己送上门来了。”
贾大合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悦,批评孙少辉说:“孙少辉你他娘的已经是凤凰台农业生产合作社的领导了,说话还像过去讨米的时候那样庸俗粗鄙下流。今后再不能这样说话了。”
孙少辉涎着脸说:“这屋里就我们两人,说什么都没人听见。”
贾大合板着脸道:“没有人听见也不能说。”
孙少辉就发起脾气来了:“贾乡长你太不够朋友了,老子娶的堂客自己没**让你先日了,还对不住你?说句笑话你还充人样假正经,假正经你就不要把女人叫到你办公室来,眉来眼去只差上床了。”
贾大合板着的脸抖动几下,就松动下来了,“孙少辉你是一摊糊不上壁板的稀狗屎。叫你别说的话你偏要说。”
孙少辉就又嬉皮笑脸道:“贾乡长你给我说实话,你睡过的地主小姐地主太太自己有数没有?那时你对我说,在地主家门前讨米的时候,那些地主小姐地主太太放狗咬你,你心里还在想,什么时候能日一回这些细皮嫩肉的女人,就是死也值了。”
孙少辉一句话,像是勾起了许多的往事,让贾大合不由地感叹起来:“那时的日子真的是不堪回首。热天不打紧,桥头下,牛棚里,哪里不可以过夜?到了天寒地冻的腊月正月,有钱人家吃鱼吃肉,热热闹闹过大年,我们这些穷讨米的却是饥寒交迫,无家可归。到地主家门前一站,没说出声请他们给点残汤剩水充充饥,那些穿红着绿的地主小姐地主太太就放狗咬我们。我的脚杆子上至今还有几块被狗咬的伤疤。那时我们是那样的被人瞧不起,在有钱人的眼里,我们比猪狗还不如。可看着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模样,心就痒痒的。我真的是那样想的,能跟她们睡一觉,要老子立马去死我也干。没料到这想法后来还真的让老子实现了。不过,一般的地主家女人我是不睡的。如今老子什么身份?管着几千口人的大乡长,要睡就睡漂亮的。睡她们是她们的荣耀,是给她们面子。”
贾大合那张冬瓜脸流露出一种回味无穷的神情,叹息道,“王启中那个小老婆真不经吓,那么年轻,那么漂亮,那么会让男人快活,居然就疯了,居然就投河死了,真的可惜了。”
“这么说,王启中的小老婆的确被你日过的啰,日她的时候她**那个洞眼眼是不是真的打顫颤?”
贾大合不答孙少辉的话,自语道:“那个女人真的晓得怎么让男人快活。啧啧,别的女人没法跟她打比。"孙少辉不服气地说:“我不值,我睡的都是些黄脸婆,柚子皮,没一个上相的,还一身的汗臭。”
过后就骂起田玉凤来:“那个地主女田玉凤,老子打她的主意多少年了,却得不到手。她就不想想老子睡她也是给她面子。”
贾大合骂道:“孙少辉你他娘的有多大的面子,也想睡田玉凤?”
“我晓得你和她有一脚。”
孙少辉嘻嘻道,“你睡那么多漂亮女人,让一个给我也不肯么?”
贾大合是真的发火了:“我说你是一摊糊不上壁板的狗屎没说错。你他娘的跑到乡政府就跟我说这些话。老子给你脸你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我是项河坪乡的乡长,你是什么,你是凤凰台农业合作社的副社长。这个副社长还是我给你的。我要是不关照你,你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信不信?不信的话就试试看。”
孙少辉脸就黄了,连连说:“试不得,你贾乡长不给我撑腰,没人相信我孙少辉的。你说,是不是看上丁保平那个妹了,要不要我帮忙给你寻个机会。丁如兰长是长得好,就是年纪小了点,半生不熟的山桃子,睡起来怕是没什么味道。”
贾大合说:“丁保平是雇农,依靠的对象,再说那个人看上去心眼特多,不能乱下手,弄不好会出事。”
“这不好办?胡乱弄个什么名目栽在他脑壳上,不就让他丁保平说不清白了。”
两人说话的当儿,刘宝山匆匆到乡政府来了,贾大合问他是不是找邹书记,他下村去了。刘宝山说:“找你贾乡长也一样。”
过后对孙少辉说,“孙会计,你来得好,我们当着贾乡长的面说更好。”
孙少辉晓得他要说他不认真做农活的事,怕贾乡长批评。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有事回去再说,我要到乡会计那里讨教做账的事情。”
说着逃也似的走了。贾大合问刘宝山这么匆匆忙忙来找他有什么事。刘宝山说:“我们凤凰台许多户没饭吃了,孙少辉家已经断了炊。乡政府能不能想办法给我们解决一点粮食,让我们把这个春荒度过去。”
贾大合眉头皱着许久没做声。刘宝山说:“刚才孙会计没对你说起要粮食的事?我家的粮也被他借没了。他说合作社再不给他想办法弄点粮,他就讨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