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急促的手机彩铃声打断了宋林的思路,他忙抄起手机察看,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固定电话的号码。他再仔细地看一下,发觉这个电话是从附近区域内打来的。“奇怪,附近周边没有自己熟悉的人呀。”宋林疑惑地接通了电话,里面传出来的声音着实吓了他一跳:“宋哥,是我,大虎。”
“大虎,怎么是你?你跑出来了,你在哪?”
“在你的小洋楼附近,我看见你的车了。”
宋林的心猛然紧缩了一下,大虎怎么知道自己这个隐秘的窝点?接电话的这几秒钟里宋林脑中飞速地旋转。大虎是跑出来的还是带着警察来的?他会不会真的向警察投降了?他来找自己是要钱还是想躲避追捕?老板电话里阴冷的声音,掐断和他们的所有联系。就算他是真的越狱逃脱,那么随着他的到来自己这个窝点也会暴露在阳光下。不能请示老板如何处理,那样只能换来老板的不信任,而且还会祸及到自己,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想到这他急忙对话筒说道:“你在哪,就你自己一个人吗?”
“宋哥, 我是来找你拿钱的, 我后面没有警察, 你要相信我……”
“你在哪?”宋林又一次急促地询问着。
“街东口的电话亭,离你那里几十米。”
“我知道了,你等着,我马上带钱过去。”宋林按下手机急速地考虑着对策。此人不能留,越狱逃脱警察肯定会一追到底的,必须在警察找到他之前杀了他!他抽出暗藏的手枪别在腰间,从地下室的后门走到大街上。他知道那个电话亭的位置,从后门的大街上能绕到大虎的身后。他快步走到街道西口,忽然看见一辆洒水车停在路边。此时的宋林已经顾不上许多,他跑上前去拉开车门坐到驾驶的位置上,调转车头急速地向街东口驶去。
洒水车在夜间的大街上像只猎食的豹子,迅疾且凶狠地接近目标。
宋林看见路边上的那个电话亭了,他打开车灯照射过去。仿古的老式电话亭里一个高个的身影正背朝着他。这个人就是大虎。宋林脚下狠踩油门双手把住方向盘,径直朝电话亭撞了过去。车头顶碎铁皮和着玻璃的撞击声伴随着刹车声在夜间传得很远。宋林在一次撞击后迅速倒挡倒车,加油门又一次凶狠地碾压过去。洒水车拖带着撞碎的杂物停在路边,宋林下车后急忙跑到电话亭的位置查看,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
被撞得支离破碎的电话亭里只有一个身首异处的模特,模特的上身披了件宽大的衣服,里面根本没有大虎的踪影。难道他人间蒸发了?宋林脑中猛然闪出一个念头,大虎没走远,这小子肯定躲在附近,观察着电话亭周围的动静,他把我骗了。
几乎就在同时,丁瑞成一行也从看守所赶到了铁路医院。在回来的路上他们得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王宝祥死了。
在他们赶到医院前的半个小时,医生已经向负责看守王宝祥的便衣警察下达了死亡通知。此时的丁瑞成站在急救中心的走廊里,心里边有股莫名的怒气。这股怒气中包含着焦急、郁闷、失望和极度的憎恶。他感觉自己像只猴子一样被人耍过来耍过去,从医院赶到看守所,又从看守所长途奔袭地回到医院,结果是两手空空。他很想顺着戏耍自己的线绳找到这只幕后的黑手,可是却了无踪迹。这只手仿佛洞察到潜在的威胁,赶在他介入之前将线头掐断了。
走廊里的脚步声将丁瑞成从思考中唤醒,王处长和万政委前后脚地走了进来。王处长来到丁瑞成面前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冲着身后跟来的医院保卫股干部说:“给我们找间安静点的办公室,我们要研究下案情。”保卫干部连忙拿钥匙打开走廊里旁边的医生休息室,几个人走进屋里后,王处长对跟在身后的邱毅和张雨田吩咐道,“你们在外面守着,谁也不许进来。”两人答应着关上门,怏怏地站在走廊里。
王处长把手里的手机重重地朝桌子上一摔,冲着丁瑞成说道:“丁支队长,谁让你不经请示就把嫌疑人越狱逃跑的消息通报给市局的?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丁瑞成被王处长雷霆万钧似的质问弄得有点蒙,可转念一想自己做得没错呀,嫌疑人越狱潜逃应该在第一时间通报给兄弟单位,做好查缉巡控和抓捕工作。况且平海市局还担负着平海铁路公安处的业务指导,没理由不去通知一下。“王处,因为当时情况紧急,加上又是凌晨,我接到消息后第一个赶到的现场。通过现场勘查判断嫌疑人逃脱的时间不长,所以才做主发通报。再说时间太晚,考虑到您已经休息了,就没打扰您……”
“我睡觉了还有值班的处领导呢,你为什么不通知。你眼里还有没有领导!”王处长丝毫没理会丁瑞成的好意继续地说着,“我昨天下午刚刚向市里领导和市局的领导汇报完案情,还大言不惭地夸奖了你们刑警队,说你们反应敏捷行动迅速处置得体,在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内就抓获了匪徒解救了人质,破获了一个恶性案件,挽回了影响,向广大市民和新闻媒体展示了公安民警的风采。我这还准备给你们请功呢,可你们倒好,那边中午抓的人晚上就尥了,这边还不明不白地死了一个,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站在一旁的万政委忙示意王处长冷静一下,然后回转身对丁瑞成说:“老丁啊,王处的意思不是不让你向市局通报,而是要说咱们自己先采取些补救措施,至少也得内部先商量一下吧。你这么一搞,咱们公安处的压力就更大了。要顾全大局也要顾全咱们的荣誉呀。”
“王处,您的苦心我能理解。可是发生这样的事情是瞒不住的,我个人认为越早通知市局的各个口卡单位,和我们协同作战,就越有利于我们尽快抓获徐振虎。当时我处理的确有些急躁,没考虑周全,如果给公安处造成了不利的影响,我作检查。”丁瑞成诚恳地对王处长说。
“算了,天都快亮了,今天上午还要开处务会和党委扩大会,都先回去再说。”王处长说完话甩手走出了房间。
万政委看着王处长走出房间,回过头来埋怨丁瑞成说:“老丁,你看你这件事干得太鲁莽了。怎么着也该请示一下王处呀。就是不愿意找他给我打个电话也行嘛。这下倒好,你还没上任就先弄个班子不团结。”看到丁瑞成欲言又止的样子万政委摆摆手说,“让邱毅他们开展调查,先弄清楚王宝祥的死因再说,咱们一块儿回去吧。”
丁瑞成和万政委走了,邱毅和手下的几个人又是访问又是查监控录像地忙活着,把张雨田和刘刚晾在了一边,显得很是多余。张雨田拽拽跃跃欲试的刘刚,两人走出急救中心的大门来到院子里。一天一夜的连续工作让张雨田感觉到有点疲惫,干涩的眼角直发紧,他不由得伸手去揉揉眼睛,这一揉却把困劲揉上来了。连续地打了两个哈欠,站在原地使劲地伸着懒腰。刘刚看在眼里轻轻地问道:“师傅,您累了吧,要不我送您回家?”
张雨田摇摇头说:“天都快亮了,回家进被窝还得钻出来。咱俩去你的车里倚会儿。”
刘刚忙跑过去打开车门,两人钻进车里并排靠在椅背上,张雨田活动活动脖子用力地呼出一口长气,扭过脸问旁边的刘刚道:“刘刚,你知道什么叫舒服吗?”刘刚冲他摇晃摇晃脑袋,张雨田咧嘴苦笑了一下,“就是有案子的时候,你吃不上喝不上,顶着太阳数着星星,累得跟警犬似的吐着舌头。终于能有个地方让你坐会儿,还能靠着伸个懒腰。这就是舒服……”
两句话把刘刚逗得直咧嘴:“师傅,您这要求也太低点了吧。”
“这就不错了,你还能有个车让咱俩坐会儿。”
“可我怎么听您说的这个意思,有点,有点……”
“有点惨不忍睹是吧,早就说你是电视剧电影看多了。哪有这么多刺激的事呀,飞车追劫匪,满街的长短家伙乱抡,动不动的就是酒楼饭店,抓人的时候再来点武打片,那都是瞎编的。”张雨田指着刘刚的鼻子说,“咱俩不正搞着案子呢吗。这不忙活到现在连口水还没喝上呢吗。”
“敢情真是这样呀。”
张雨田伸手拍拍刘刚的肩膀:“宝贝儿,才一天你就含糊了。告诉你吧这算好的,赶上过去我师傅‘一根筋’带着我们搞案子的时候,连着好几天床铺都挨不着。你这样的还不得累呲了。”
“您说的‘一根筋’是丁瑞成丁支队吧?”刘刚从张雨田眼里获得了肯定的目光后有些兴奋,“那就是说丁支队是我师爷了。可是,我看他对您冷冰冰的。”
“唉……”刘刚的这句话勾起了张雨田的心思,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其实他心里清楚丁瑞成为什么看不上自己,如果不是当初为了躲开牧园,他也不会选择离开刑警队,不会三番五次地拒绝丁瑞成的挽留,像自我放逐一样把自己发配到边远的看守所。他认为这样就可以从此断了念想,不再纠缠其中。可是昨天绑架人质的案件使他很自然地又站到刑警的队列里,就像他无法忘掉牧园,无法释怀以前的日子一样。
“师傅,您怎么叹气了?”刘刚不解地问道。
张雨田无奈地耸耸肩膀说:“脚底下的泡,自己走的。不说这些事了。赶紧歇会儿吧,你明天还得去公安段上班呢。”
刘刚呵呵笑两声说:“我停职反省了,晚去会儿没人注意。”
“得,那咱俩就都闭会儿眼,养养精神。”张雨田说完使劲朝椅背上靠了靠,嘴里喃喃地说道,“事儿还没完呢……”
张雨田闭上眼睛脑子却没闲着,他极力地调动着所有的思绪,想把自己的发现捋清晰。可是却朦朦胧胧地像罩了一层纱,他伸手揉揉眼睛向车窗外望去。路边的一片草地上坐着几个抽烟的工人,望着他们嘴里若明若暗的烟火,他下意识地摸索着自己的口袋,摸了几下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戒烟好多年了。他索性打开车门走过去,想闻闻久违了多年的烟草香味。突然,他看见牧园微笑着站在自己的眼前,望着他说道:“想抽烟了吗,我送你的手捻儿呢?”他急忙从口袋里掏出那块雨花石,在手里反复摩擦着。牧园笑了继续说着,“想抽烟的时候就磨磨它,连戒烟带磨性子挺好的。”他点着头想说话,可嗓子发干说不出声音来。牧园仍旧笑着对他说,“雨花石是我送你的礼物,千万别弄丢了,你保重身体,我走了。”他连忙伸手去拦阻,却被牧园轻轻地躲开。他想问牧园去哪里,可喉咙里依旧是说不出话来,急得他猛地跃起,想冲上去抓住离开的牧园。
“咣”的一声,张雨田感觉自己的胳膊狠狠地撞到了铁板上。他猛然睁开眼睛,才发现车窗外面已经一片大亮,旁边的刘刚正疑惑地盯着自己。原来自己刚做了个梦啊。他想起梦里牧园说过的雨花石,忙摸摸口袋里,雨花石静静地待在里面。张雨田抹了把头上的汗水,慢慢地舒缓下急速跳动的心脏。“自己怎么做了这样一个梦呢?”
“冷雨凄风不可听……”一阵京韵大鼓的曲调在汽车里响起,这是张雨田手机上的彩铃声。他抄起手机按下接听贴在耳朵上,“喂”的一声没说完就被对方的声音惊出身冷汗。
“是张警官吗,我的声音你能听出来吧?”
“你是……徐振虎,大虎!”
“对。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