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河的誕生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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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榮貴在手電光束裏,看見了公社書記那支黑幽幽的槍口。

那槍口像怪獸的一隻獨眼,冷嘲熱諷地惡狠狠地盯住他。

他額上的青筋立即暴成一條紫色的蚯蚓,何榮貴像一頭發狂的獅子,大吼一聲,操起一根碾棍,向那槍口砸過去。碾棍帶起一股呼嘯的風。

槍聲響了,脆亮而悠遠。

夜沒有被劃傷,隻有遠處的狗狺狺地低吠了兩聲,像哭。

何榮貴踉踉蹌蹌地衝出了碾屋,跑了幾步,栽倒塵埃。右腿麻酥酥地變成了一根木頭。

他又一次被五花大綁地捆個結實,連夜送到公社。

一連幾天,他被扔在車鬥子上,到處遊鬥,直到白色的蛆從傷口裏爬出來,才被送到醫院治療。在醫院裏躺了一個月之後,他重新回到了待了二十年的那個地方。

當他被判處五年有期徒刑的布告又一次貼到村口,許多人說,何榮貴這一次怕是不能回來了。

然而,他如期獲釋了,他是為了一個雄心勃勃的計劃回來的。

鄭金彥仍然坐著這一方水土的頭把交椅,公社巳成鄉了,他現在是鄉黨委書記。他的家在一年前就搬出了小何沿兒村,這原因有兩層,一是因為小何沿兒鄉親們那種讓他無法忍受的鄙夷和冷漠,二是因為或許他早就預感到了什麽。住在寬房大屋裏,不安全感卻緊緊攫住他。

空下來的房子,他賣給大隊開了磨光廠。他的新宅邸仍然蓋在離鄉政府五裏的另一個村子,更排場也更闊氣。人們說他家裏一屋子高檔電器,卻也是一屋子髒鞋爛襪子。他女人吃商品糧了,但畢竟是一個疏懶的村婦。

何榮貴在箱底下找出一把牛耳尖刀,這是他當年殺羊用過的。他留下了這把刀,用布一層層包了放進箱底,原本是為了一種警策,並沒想到日後要拿它出來派什麽用場。

刀鏽得很厲害,時光老去,“趙小毛”抑或是“張六指”的血變成包圍著鋒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