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河的誕生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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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他見到了小多,小多是到娘家來回門的,她的臉色灰暗,眼泡腫鼓鼓的,她跟牛圈照麵時什麽也沒說,隻是無限哀怨地盯了他一眼。這一眼就讓牛圈亂了方寸。一路上他總是想著小多,想著小多腫鼓鼓的眼泡和那意味深長的一瞥。這一眼把要說的話全說出來了。他還想著小多是如何讓她那個玩大錢的狗食男人摟著抱著,想象著她如何跟那小子睡在一條炕上。他這麽想著心上就像紮了把刀子一樣地絞痛。

二馬勺表叔不知道牛圈在想啥,他很可憐見地瞅著這小夥子的一副苦臉。這小子二十歲了,二十歲的小夥子無論如何也不應該有這樣一副苦臉,額頭沒有皺紋也沒有光澤,眼珠發灰,嘴角耷拉著,看出他即使笑的時候也咬緊了牙關。

二馬勺表叔坐在左邊的車轅上,把一杆五尺長柄的大鞭掄得渾圓,車輪往下陷一分,他的眉心就擰一個疙瘩。

二馬勺表叔姓何名榮泉,與韓老曲父子並不沾親,隻是因為那些打圍下箔的後生們不知什麽緣由都喊他表叔,牛圈也跟著喊起來。二馬勺表叔是千頃窪裏的獵戶,統領二十隊大抬杆的“槍頭”,如何了得的一條好漢。

二馬勺表叔五十八歲了,身板卻硬朗得同正當年的小夥子一樣。胸脯上結實的腱子肉黝黑發亮,二馬勺表叔自己說這是終年吃雁蹼膠滋補的緣故。打雁的獵戶,每一場圍獵之後,按照一個古老的風俗把雁的左腳蹼斬下,才拿到市上去賣。斬下來的雁蹼,溫火燉在大鍋裏,一天一夜,便熬成了一大鍋鰾膠樣的凍狀物,色褐而味腥。這東西吃久了冬天下冰窟窿都不覺得冷,皮膚滑得掛不住水珠子。

一隻耳朵居然也是四四方方有棱有角,厚而且異常肥大異常靈活。趕著馬車,瞧鞭梢在馬耳朵上輕盈地盤旋,他自己唯一的那隻耳朵也在滑稽地扇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