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河的诞生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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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张菊萍带彩玲上了开往郑州的火车。

下了火车,她在火车站东边找了一家个体户开的家庭小旅馆住了下来。那家小旅馆名字叫东升客栈,她们住的是坐南朝北的一排平房中的靠东头的一间。旅馆出门往东,走半站路,就是小吃街。住下来之后,张菊萍把彩玲带到小吃街上,吃了两碗打卤削面。然后,找了一间话吧,给谢短脖打了一个电话。

第二天,谢九龙就来到了郑州。他住在离东升客栈三站路远的一家悦客来宾馆里。张菊萍去会他,就把彩玲反锁在房间里。

两人一见面,先亲热了一回。谢短脖心里高兴,就表现得非常骁勇。张菊萍一叫,他就用舌头去堵张菊萍的嘴,于是张菊萍的叫声变成了一种唔唔呀呀的声音”张菊萍说:你干吗不让我叫?谢短脖说:你以为这是你家呀?你听听隔壁房里的动静“果然张菊萍就听见了隔壁房里从暧水瓶里倒水的声音”。

叫不出来,张菊萍就不十分尽兴,她迎合着谢短脖子猛烈的冲撞,说,你怎么今天像头蛮牛?谢短脖说:我他妈的都憋了多长时间了。等把这事完了,我要领你住上几天星级宾馆,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完事之后,谢短脖子把设计好的方案讲给张菊萍听,方案之一:在一个星期之内,由张菊萍带彩玲到郑州的几家医院去做诊断,保存好医生的诊断证明;然后找一家医院让彩玲去住院,再由谢短脖借探视的机会把彩玲从医院里偷偷带出来,带到小添给老添买下墓地的那个城市,就地完成他的计划,让小添把老添的骨灰带来合葬。如果翠翠的哥哥问起来,张菊萍可以说彩玲给她的一个亲戚打了电话,把人接走了。方案之二:彩玲住院三四天之后,张菊萍找个理由让彩玲出院,然后在宾馆里把事情做了,再由谢短脖立即把人拉回去。张菊萍认为这第二个方案比较稳妥。因为第一个方案实施起来会碰到一些麻烦,闹不好病号从医院里失踪会惊动警方,那样就会出娄子。第二个方案则从哪一个方面都说得过去,彩玲没有向任何人讲过她的经历,而且她的老家也没有什么亲人了,她出来打工几个月居然没有发出也没收到过一封家信,看来她老家村上的人并不知她在哪儿打工。只要谢短脖把事情做得缜密,就没有问题。况且老添是移葬他乡,又要到荷兰去办他的冥婚,在当地也不会引起更多的怀疑。

接下来就是实施他们的方案了。

张菊萍首先要做的事是不让彩玲在治疗中恢复她的意识,她要不断地给彩玲制造刺激,加重她的病情。半夜里,她会突然把熟睡的彩玲推醒,用恐怖的声音在她耳边说:起来,翠翠来了!

彩玲像个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大声哭叫,把住旅馆的人都吵醒了。于是就有人敲墙敲门,问是怎么回事。张菊萍作揖打拱地给客人们解释,说:实在对不起各位了,我女儿得的是神经病,我就是带她来看病的,吵了各位,对不起了。旅店的老板娘说!这当妈的也太不容易了。

这两天,谢九龙也通过一个办假证的人花了一笔钱办了个假身份证,他换了一家旅店,和张菊萍沟通情况都是在小饭铺里或者是农贸市场上,他们无比重视每一个细节,不敢因小失大。

张菊萍带着彩玲走了两家医院了,她最后选定了一家棉纺厂的职工医院,准备让彩玲住下来,接受治疗。这家医院的条件实在不怎么样,没有好医生,设施也十分陈旧,最主要的是管理十分混乱,看病的人少,住院人就更少,不论病号还是家属都和赶大集似的,出来进去,医生基本上都不过问,这正是他们所需要的环境。当初,在选择医院时谢短脖就强调过,不能去专治精神病的安定医院,那种地方管理上较严格。更不能去大医院,那里人院、出院、探视都有严格的制度,不容易钻空子。张菊萍有些害怕了,她有一次跟谢短脖子说!咱们还是歇手吧,我有点怕了。谢短脖子说!歇手?歇手煮熟了的鸭子就飞了。挣了这笔钱,咱就歇手,再不干这勾当了。

张菊萍说:我是说彩玲那丫头刚十八岁,咱不能太缺德了。

谢短脖的短脖子一下就红了!说啥了你?为了咱那几十万,她必须死。她就是活着,一个疯疯癫癫的女子,想嫁老添这样的大款八辈子也做不到。咱是成全她哩。张菊萍就不说话了。张菊萍总是有一种预感,她不敢把自己的预感说给谢九龙听,她怕谢九龙乱了方寸。谢九龙的主意是不可能改变了,如果他乱了方寸,事情也许就真的糟透了。

彩玲安静下来了。让她安静下来的是一只水杯。

那只水杯是张菊萍刚刚给她买的,没有什么特别,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只塑料水杯,带一个弯弯的把手,把手上端是一只卡通猫脸,杯子上还印着两朵喇叭花。

彩玲看着张菊萍把水倒在杯子里,水在杯子里冒着热气,没有水的靠近杯沿空出来的那一段立刻让热气罩住了,热气升上去之后杯沿上就积了好多小水珠“彩玲出神地盯着杯子,她发现杯子里的水呈现出了张菊萍一张很快乐的脸”

张菊萍不在的时候,她就一个人盯着杯子里的水发呆,她的杯子里总是装满了水的“她奇怪有时杯子里的水映出的是翠翠的形象,翠翠的脸却一点也不快乐,她问:翠翠你为什么不高兴呢?翠翠张了张嘴,翠翠的话她听不到张菊萍再回来的时候,她用不着抬头,就在杯子里看到张菊萍的脸了,张菊萍的脸上表情变幻莫测,一会儿灿烂如花,一会儿阴暗如古井,可是她抬起头来,看见张菊萍的面容却一直没有改变,她的笑是一直挂在脸上的”她给彩玲买了不少她应该用的东西,还有一些五颜六色的零食。

彩玲的屋里有两张床,一张床是彩玲的,另一张是一个临时输液的女人的“那个女人晚上不在这里,张菊萍就理所当然地占据了那张床”张菊萍睡觉的时候她的形象也印在杯子里,仍然变幻莫测着,一会儿菩萨低眉,一会儿魔怪怒目“这让彩玲有几分害怕”,彩玲在杯子里还看到了很多她过去和未来的生活“过去的生活是她熟悉的,未来却让她扑朔迷离”她未来的生活里出现了许多令她费解的场景,就像一个个不能连贯的梦一样“出现在她未来生活里的除了张菊萍,其他都是一些陌生的男人、女人”有一次她的眼泪滴在杯子里,杯子里甚至出现过她出嫁的场面,似乎她嫁的男人也像翠翠的男人那样,是一张陌生而模糊的脸,这张脸让她产生了几分好奇和莫名的恐惧“。

彩玲开始尝试着往她的杯子里加进许多别的**,有时是邻床喝过的茶水,有时是张菊萍杯子里剩下的白酒(张菊萍每天靠一小杯白酒保障她的睡眠),有时候是输液瓶里余下的残液,每加进一种**杯子里就变幻出不同的影像”而且这种种影像都与她加进去的**有关“比如把邻床喝过的几滴茶水加进去,杯子里出现的是邻床女人的生活场景片断”那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曾向张菊萍唠叨过,她是世界上做梦最多的一个女人,有时一个梦要持续一个月才能做完,今天是一个情节,明天是下一个情节,从来没有出现过断裂“而且主体事件和人物都是相同的,就像播放一部电视连续剧。出现在彩玲杯子里的实际上就是邻床女人叙述过的梦境。她如何被一个男人追杀,如何又一次次历尽艰险地逃脱。加人了张菊萍喝过白酒的水杯里出现的是张菊萍一张张变形扭曲的面孔,彩玲不知道哪一张面孔才是张菊萍真实的面容。因为张菊萍平时很少把目光与她对视。但有一天她从梦里醒来,却发现张菊萍坐在她的床边,出神地盯着她的脸看。

加人输液瓶滴出的残液的杯子里,出现的是一个可怕的图景,她看见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手里拿着闪着寒光的手术刀,向一个光着身子躺在白床单上的少女逼近,他们的手在少女雪白的腹部按了按,接下去手术刀像划破一张雪白的纸一样,划开了少女的肌肤。她失声叫了起来,这时候她看到那个少女正是她自己,她身子一抖,碰翻了水杯。

她推开窗户,逃出了这个房间,准确地说,她是逃出了那只杯子。

逃出了那只杯子的彩玲在深夜的街市上奔跑。

路灯昏黄,把她奔跑的影子拽得弯弯曲曲。几个缩着脖子赶路的人一大概是春节后返城的民工一看到了拖着她自己弯弯曲曲的影子奔跑的彩玲。他们中的一个说:瞧,那个女人!他们中的另一个说:这个女人一定很漂亮。

就在他们为这个赶跑了他们几分睡意的女人会不会是一个漂亮女人争论的时候,一声尖锐的啸叫粗暴地打断了他们的争辩。那声啸叫很锋利,锋利得石破天惊,他们甚至看到了车轮与路面急速摩擦溅出的血一样的火花。

那声啸叫像刀子扎在他们的喉咙上,他们没有来得及叫出来,一辆闪着顶灯的出租车巳经在他们的视线里绝尘而去。

他们奔过去,那个弯曲的影子此刻缩成一团倒在马路的一侧。

一个民工放下肩上背的铺盖卷儿,上前扶起了那个影子。过了一小会儿,他说:好像没伤着,是吓着了。他们很快就听到了那个影子吐气的声音,轻若兰花。

彩玲是在一团怪异气味的冲撞包围中醒来的。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用砖垛子垒成的简易工棚里,身上盖着一床辨不出什么颜色的被子,被子上搭着两三件辨不出什么颜色的棉衣,那种混合着油漆、烟草、劣质白酒的怪异气味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她睁开眼睛,看见了头顶上几张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的面孔。他们都跟她一样年轻,脸膛紫红,黝黑,雪白的牙齿闪着釉子般的光亮。

她问:我这是在哪里啊?

十一

睁开眼睛的彩玲恍然如在一场梦中。这个梦做得太长,太累,累得她头晕眼花。她仿佛跌进了一口深不可测的老井里,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却又非常真实,发出那一声问话之后她听到一个人说:这下好了,她活过来了。

旁边一个人笑说:活过来正好给咱们小马当媳妇。

那个叫小马的小伙子飞快地出去,又飞快地回来,回来时手里抓了两个热腾腾的包子。刚才笑他的那个民工说:还不知人家答应不答应做你媳妇,就先疼热上了。小马说:去去去,也不看看人家是什么时候。

他手里抓着包子,没处搁放,就让刚才说笑的那人拿过一张报纸,放在上面,又出去端来一盆冒着热气的热水,对彩玲说:先洗洗脸嘛,吃些东西。

彩玲洗了脸,显出了她姣好的面容。

几个民工都看得眼睛发直,小马就往外轰赶大家说:看什么看,让人家静一会儿,吃点东西嘛,你们这么围着,让人家怎么吃得下去嘛。

人们就说:小马,这女子可是大家救下的,你把她背回来就成了你一个人的啦?小马就说:去,去!去!说着赶着和他们起出去了。

小马再回工棚的时候彩玲吃完了一只包子,还有一只仍旧放在报纸上。小马端

来一碗开水,说:喝点水再吃。

这时工地上的队长进来了,说:小马听说你媳妇追上你来了?

小马说:队长你别听他们瞎说,这女子是俺们回来时救下的,她当时差点让车撞了,吓昏过去了。俺连人家从哪儿来也不知道哩。

队长就说:姑娘,叫啥名儿?

彩玲说:我叫彩玲。

队长说:你从哪儿来?

彩玲摇摇头。

队长说:这就奇了,你不知自己从哪儿来?

彩玲说: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队长说:噢,你是梦游吧。

说着他看见了彩玲身上穿的病号服,那上衣的左胸口部位印着棉纺职工医院字样,就说:这不是,她是从棉纺厂的职工医院里来的!小马,这事就交给你办了,你负责把这姑娘给人家送回去。

小马在路上拦了一辆机动三轮车,去送彩玲。路上,他问彩玲在那家医院治什么病,彩玲只是摇头,他也就不再问了。三轮飞快地在热闹的小街上七拐八弯地穿行,转弯时彩玲害怕,就紧紧抓住小马的手。

十二

张菊萍一觉醒来,发现彩玲不见了。

她揉揉眼睛,彩玲那张**被子还叠得好好的,除了那只总是捧在彩玲手里的水杯掉在了地上,没有任何别的迹象。

她想彩玲也许是上厕所了,又一想这是不可能的,房门夜里是反锁上的。一阵凉风吹过来,她的肩膀立刻就有了寒意人骨的感觉,她这才发现,原来窗户被推开了。

值班的护士、护士长、医生都来了,最后来的是院长。这家医院走失病人不是一件新鲜事,常有病人因为交不上医药费悄悄溜掉的,为此医院哪一年都要蒙受一笔损失。可走失了彩玲就不一样了。彩玲是个臆病患者,一个年轻的女性臆病患者深夜逃出医院,可能发生什么样的后果谁也无法预料。

医生护士们七嘴八舌,有的主张应该分头到各个街区去寻找,有的主张给110打电话报警。看门的那个老汉也被叫了来问话,他愣愣怔怔的,说夜里压根就没有发现有人从大门里出去,再问什么也就只是摇头了。

人们转回来又安慰张菊萍,让她不要着急,说人是从医院里走掉的,医院是企业的,企业是国家的,会全部负起这个责任,把她的女儿找回来。

张菊萍却立刻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仿佛压在心上的石头一下子被搬掉了。

值班医生向张菊萍解释,医院方对病人的治疗方案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每次20毫克的地西泮和50毫克的氯丙嗪肌肉注射,从第二天起增加阿普唑仑,并且始终伴以暗示疗法,病人的意识障碍已经有了较为明显的好转,出现走失现象纯属意外。

张菊萍说:你们说的我不懂,不过孩子走丢了也不全怪你们,我不也是在医院里陪床了吗。年轻的院长就说:阿姨,难得有您这样的病人家属,您这样理解我们,我们也绝不会对不起您,请您放心,我们会尽一切努力找回病人。

正在乱着,医院办公室主任跑来说:走失的病人回来了,是一个在科技宫装修工地上的民工送回来的。

院长问:怎么跑到科技宫工地上去了?

办公室主任说:送她的那个民工只是说病人差点让车撞了,别的没说。

院长说:那个民工呢,咱们得谢谢人家,给人家送面锦旗。

办公室主任说:送下病人他就走了,我问了他,他只说了他姓马。

彩玲被送回病房,怯怯叫了一声大姑。她的声音很低,脸颊潮红,眼睛低垂着。

张菊萍和医生们都吃了一惊,彩玲出走一夜,回来时竟像换了个人,她已完全变成一个正常的女孩子。

医生们问起彩玲这两天在医院的感觉,她?脸茫然,她怎么也弄不清为什么就

住进了这家医院。对这一段的记忆,她的大脑里是一张白纸。

主治医生对彩玲在受到突然惊吓之后的瞬间恢复了意识非常惊奇,她要给彩玲再作一次全面检查。而张菊萍却坚持让彩玲出院,她说彩玲住院是来治病的,病治好了就该出院。主治医生说,像彩玲这种情况,一般预后效果是良好的,这是指经过阶段性治疗的预后效果,但彩玲意识的恢复纯是因为一场意外事件,这种病例以前见得不多,所以还要多观察一段时间,以免出现反复。

张菊萍一再要求出院,主治医生只好把她叫到医生办公室,嘱咐了一些应该注意的事项,告诉她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比如防止病人再度受到刺激,病情复发,甚至出现抑郁症产生自杀念头等。医生给彩玲开了药,写了医嘱。

离开医院的时候,彩玲给医生护士们深深鞠了一躬。

十三

张菊萍先把彩玲带到中原大夏,在女装部为彩玲挑选了一身从上到下的衣服:咖啡色的混纺大衣,高领羊绒衫,格呢鱼尾裙,高筒马靴。试衣服时,站在试衣镜前的彩玲简直就换了一个人,越发亭亭玉立。

张菊萍说:啧啧,就是人配衣裳马配鞍,咱玲儿穿上这身衣服,比那些明星可一点也不差。

彩玲说:大姑,咱不买了,忒贵着呢。

她指着混纺大衣上的标价签,那上面标着价格是560元,仅是这一件衣服,她全部的财产也顶不上哩。

张菊萍说:不管它,只要你穿着合适就行。

售货员也急忙说:这件大衣就像是专为小姑娘做的呢,穿上多合适,又显线条,又衬腰身。这是优惠价,现在我们搞促销,厂家巳经降价打八折了。

彩玲说:大姑,咱别买了。

售货员对张菊萍说!原来是你侄女啊,我还以为是你女儿呢。又对彩玲说!小姑娘,你有这么个大姑,可幸福死了。

买下了那套衣服,又带彩玲来到卖内衣的柜台上,张菊萍为彩玲挑选了一副杭绣真丝乳罩,就是柜台前塑料人体模特戴的那一种,高挑的塑料人体模特戴了这个小巧玲珑的乳罩,酥胸半露,真有万种风情的样子。张菊萍拿乳罩往彩玲胸前一比,彩玲的脸马上就烧起来。她忙说,大姑,咱不要这个哩。

张菊萍说!要,凭啥她可以戴,我彩玲就不能戴呢。

她指着那个**上身的模特,彩玲的脸就更红了。

这只乳罩又花去差不多200块钱,张菊萍到柜台交钱的时候,彩玲的嘴唇都快咬出血来了。她们又到了一楼的化妆品柜台,彩玲说啥也不往前走了,张菊萍几乎是半拖着她,又买了玫瑰红的唇膏、眉笔、啫哩水、麦当娜眼底霜、洗面奶、梦娇发乳等一大堆化妆品,当然对这些东西她十分不内行,请了一个售货小姐当参谋,精心挑选了半天才买下来。彩玲的眼泪直在眼里打转。

买完东西,已经过了中午,张菊萍又带彩玲在商厦的中层吃了快餐。

两个人休息了一会儿,拎着大包小包走在街上,张菊萍看见一家门口挂着“金凤洗浴中心”的牌子,就把彩玲拖进去洗澡。

她们进了女部淋浴间,张菊萍费了好多唇舌才让彩玲脱光了衣服,彩玲从来没有在大庭广众下脱光衣服洗澡的经历,脱掉衣服之后顿感无地自容,两只手不知往哪儿放,一会儿抱着胸,一会儿护住下身,张菊萍说!这儿又没有男人,你怕什么?彩玲说!大姑,咱不洗了,行吗?张菊萍说!要是夏天,你身上都馊了,不洗怎么行,来,大姑给你洗。

就把彩玲引到蓬蓬头底下,仔细地为她搓洗。张菊萍问!彩玲,你平时怎么洗哩?彩玲说!没人的时候,关上门,弄一盆水,自己一个人洗。在村上的时候,夜里没人到水塘里洗。

出浴的彩玲仍然是一副不胜娇羞的样子。张菊萍有几分羡慕地欣赏着她的胴体。这是个发育多么好的女孩子的身体啊,曲线流畅,凹凸有致,两只粉红色的**如同两粒红豆。张菊萍想“老添这个死人真是艳福齐天,活着时美女如云,死了还要占有这样一个青春活力迸射的好女子的身子。钱真是个顶好的东西,假设老添没有钱,即使他活得像一头牛一样健壮,对彩玲这样的女孩也只有远远看一眼的份儿。

彩玲被张菊萍看得心里发慌,她说”大姑,俺身子是不是丑死了。张菊萍说“丑死了的是大姑,跟你一比,大姑像头老母牛哩。

十四

张菊萍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

确信彩玲从医院走失的那一刻,她的心几乎是在一个瞬间就平定下来的,她巴不得彩玲就这么走丢了,那样她就再也不会被一种深重的罪恶感所折磨。彩玲被送回来之后,她在一阵惶乱之后又一次平静下来,她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天意的安排,彩玲是冥冥之中被一只手再次送到她的手上来的,她只能心安理得地服从天意的安排。恢复了意识的彩玲也恢复了她的率真与羞涩,这是个多么单纯,多么干净的女孩啊,张菊萍想她现在能够做到的,是尽一切可能让这个女孩子在活着的时候能得到作为一个女孩子应该拥有的东西,让她少一些遗憾。

这几天她又开始想自己的女儿了,她问过彩玲,原来彩玲只比可欣大一个月零四天。她想起可欣说过“我要去死”的话,心里一阵阵抽搐。她就给王长河挂了一个长话,王长河吞吞吐吐地说,不知什么原因,可欣这些日子对她后妈有几分亲热了,有一次还叫了妈。张菊萍脸就白了,她在电话这边大声嚷着:王长河你听着,准是你勒逼孩子了,不然为什么把她叫妈,我才配是她妈,你听着,王长河,可欣再叫那娘们一声妈我就撕烂你的嘴。

王长河在电话那边懦懦地说“她叫妈,你撕我的嘴干么?

张菊萍说,就撕你的嘴,把你撕成豁子。王长河,告诉你,过几天我就回去接可欣,到时候你想见她一面都不能够!

王长河的声音低下来,张菊萍立刻猜出他准又是蹲到地下了,然而王长河却用

低沉而决绝的声音说!张菊萍,我恨你,可欣也会恨你的。

说完他就把电话挂断了。

张菊萍坚信王长河那会儿没有蹲下去。

十五

谢九龙这几天也有了重大的收获。他打听到,城里是不作兴结冥婚的,因此,死去的单身女人的资源就非常丰富。任何一家火葬场的骨灰堂里都堆放着不少这样的骨灰匣匣,有的是公安部门和民政部门收殓的一些无主尸首,有的是正常的死亡的单身女性,他想以后就把城市作为新的资源基地和开拓这项事业的增长点,肯定会是一个较大的拓展空间。这个发现让他非常兴奋。

张菊萍来的时候带来了彩玲的一沓子照片,这是她刚刚带彩玲在一家高档影楼拍摄的,穿了新款衣服,被化妆师化了浓妆的彩玲更加美艳如花。

他对张菊萍的做法并不满意,认为没有必要在彩玲身上花那么多钱,张菊萍说!她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还没有享受几天正常女孩子的生活哩,咱不能对不起人家是不?我还要带她在城里好好玩几天呢。

谢九龙带上这一沓子照片回去找小添,小添看得眼睛发直,说!老短,真有你的,在哪儿找的这个雏儿?

谢九龙说!这女孩也是一个打工妹,从农村出来的,百分之百是你要找的滴血观音,她得的是白血病,也就在这几天了,你准备婚事吧。

小添说:好!好!好!

谢九龙说!不过条件得谈一谈。这女孩子家里穷,为给她治病,家里花得只剩四个墙角角了,现在还欠着医院里一笔医疗费。

小添说!好,好,好,钱不成问题。

谢九龙说!那你得先拿一些钱出来,我先把欠下的医药费给人家付了,到时候我打电话过来,你就过去拉人,也好验明正身。

小添说!好好好。

当下议定,小添总共出三十万块钱,一切由谢九龙负责包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