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河的诞生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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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带上大姑,扒上了往天津运麻袋的一条船。天津也让水围着呢,情况更糟,不但找不到活干,连喝的水都没有。自来水厂被淹了。人们只能喝满街流的污水。因为喝了脏水,爷爷生了一场大病,眼看就不行了,为了给大姑找条活路,就把大姑送给了一对面慈心软的夫妇。爷爷说大姑的名字叫菊子,左边额头上有一块疤,是三岁那年走路跌倒让破碗碴划的。送人的时候,爷爷把自己一条七尺长的青布扎腰带解下来给了那对夫妇,说是为了日后给孩子留个念想。

送走了大姑之后,爷爷在一家货仓的水泥地板上躺了三天,身上烧得像火炭。三天后居然活了过来。后来爷爷就去了满洲里,先是在一家矿上做事,后来又去挖人参,往关里倒腾大木。二十多年之后,重新娶妻生子的爷爷衣锦还乡。

上河涯村的财主张财,那时已到了穷途末路。由于吸鸦片,家里的财产差不多折卖光了,只剩下了五十二亩上岗子地。听说下河涯的张财从东北挣回光洋,要置办基业,找了个中人,把五十二亩上岗子地全都卖给了张伏的爷爷。

写地契时,张伏的爷爷知道卖地的人原来与他同姓同名,念着情分,付完账后又还给了上河涯的张财三亩好地,以作衣食之资。

三年之后,闹起了土改,划成分时,下河涯的张财被划为富农,而上河涯的张财却因祸得福,划了个贫农。

之所以不惜笔墨对两个家庭背景进行描述,是因为富农张财那一段父女离散的家史,后来被移花接木写进二林的“讲用”材料,成为贫农张财饱受海河水患、家破人亡的血泪史,并且由此导致了一幕悲喜剧的发生。后来的事后来再讲。

二林与张伏的二哥同庚,他读完小学后就不再继续读书了。下学后拽了几年牛尾巴,认的那些字有大半还给了老师。二林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可脑瓜灵活,什么东西一看就会摆弄,对机械的东西特别感兴趣,生产队的锅驼机、电磙子坏了,都是二林来修,对这些东西他似乎无师自通。

二林性格有些散漫不羁,因为有了些修理机械的技术,就不大习惯把那些吆五喝六的村干部放在眼里,对他看不惯的事,喜欢编个顺口溜什么的,他编的很多顺口溜在当地流传甚广,有的后来甚至被收录进了民间歌谣集子。大小队的干部因此对二林很头痛,他们一商量,就把二林的名字填进了治河民工的花名册。

就从那个晚上,二林失踪了。

发现二林失踪是第二天早晨出工时,大家集合点录,却没有二林的影子,回到窝棚里看了看,他的被筒还铺在那儿,以为他解手去了,就没理会。到了工地上,干了一个多小时的活,还是不见二林。排长就到窝棚里去查看,二林所有的东西都在,但平常下工地穿的那双解放鞋却换下来,放在他的枕头边。

排长拎上那双鞋就去了连部,报告了二林“逃跑”的消息。

民工当逃兵开小差的事情,在海河工地时有发生,并不是新鲜事。前不久一个邻近的县团就发生过逃跑的民工被押回,开批斗会后用大锨活活拍死的事件。

可是七连发生民工逃亡,这可是头一回。

郭昭功连长立即打回了电话,并嘱咐二林的排长,要封锁二林逃跑的消息。这样的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万一二林没回老家,而是去了别的地方,抓不到他,那么别的民工就会学他的样子。这事如果让团里知道了,七连的名声就算彻底砸了。

天黑下来的时候,二林被五花大绑押了回来。

原来,二林半夜里趁解手的机会,逃出了工地,沿着公路跑了几十里,天亮时跑到了一座县城,上了开往滨海方向的公共汽车,下车后又找亲戚借了一辆自行车,刚骑到家,公社里抓他的人就到了。

郭昭功说:“好你个张二林,你这回可他妈的风光了。你是咱们七连,不,是咱们滨海县团第一个逃兵。你知道在战场上是怎么处置逃兵的吗?”

二林说:“连长,我不是逃兵。”

郭昭功说:“你不是逃兵怎么让人五花大绑从家里捆回来了?”

二林说:“连长你给我松开绳子,你说我是逃兵,还会往家里跑,等着你让人去

抓我吗?”

郭昭功说:“把绳子给他解开。”

二林被松了绑,活动了一下胳膊和腰身,操起桌上的一个茶缸子,咕咚咕咚喝了一缸子水。他想去舀第二缸子水,让郭昭功劈手把缸子夺下,丢在一边。

二林说(“连长,从一进工地我就琢磨,咱们这种人海战术,有时候太窝工,尤其是河坡成型的时候,再往上推车就很费劲,我想设计一种拉坡的机器,让咱七连实现一下机械化,可以成倍提高工效。这些天我偷着琢磨出了一些门道,可是手头没有工具,就想趁晚上时间回家去取工具。没想到我走了大半夜,刚进家门就让你派人把我抓回来了。”

郭昭功说:“你刚才说什么机?”

二林说:“拉坡机,把机器架在河坡上,用钢丝绳牵引,把土车牵引到堤上来,就像煤矿里提升吊罐的机器一样。”

郭昭功说:“你真想设计那样一个机器?”

二林说:“当然,这事我想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郭昭功说:“那你为啥不向连里请假?”

二林说:“连长,我这人没文化,这些想法也就是个土打土闹。我从小爱摆弄机器,生产队里不管是烧油的)烧电的机器出了毛病,全是我来修理。可真要发明一种机器,就是个大事,弄不好让人说咱故意耍滑头,逃避劳动,这些还不算啥,要耽误了工程,就担当不起了。所以我想还是保着密,等有了眉目再跟领导汇报。连长,你说,我一个贫农,能当逃兵吗?”

二林眼圈一红,眼泪就流了出来。

这些话,是他在路上早就想好了的,所以说出来一点也不打磕。二林卓越的口才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发挥作用。其实,他是没想到连里这么快就会派人去抓他归案。他想跟媳妇见一面,带上些应用的东西,到关外去混一混。

郭昭功给他倒了一茶缸水,说(“这事你总该和连里打个招呼。这样吧,你先休息,明儿上午就别出工了。拉坡机的事可以搞,你用什么工具开个单子,让连里去买,别官盐当私盐卖”你有了成熟的想法,让徐技术跟你一块搞“这个事弄成了,你就是咱七连的功臣。”

又对押送二林来的两个民兵说:“你们回去跟二林大队的干部们解释一下今天这个事情。特别要安慰一下二林同志的家属,你们今天这样一弄肯定让人家吓了一跳。”

事后,二林对张伏说:“这两天我想来想去,特别感谢你爷爷’”

张伏说你感谢我爷爷做啥?”

二林说:“你爷爷要不用光洋买了我爷爷的富农帽子,这一回遭事儿我就有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二林假戏真做,就真的鼓捣起拉坡机来。用他对张伏的话说,是“逼上梁山”了。开始每天晚上收了工,他都要坐在桅灯下点点划划。连里派了徐博学技术员和他一起研制,二林就成了“半脱产”。

五、姚翠

张伏接了任务,去驻地公社粮站为连里拉粮。在那里,他意外地遇到了大刘庄连那位出水芙蓉般的“柯湘头”。

这次邂逅让他们感觉到了一种意外的惊喜,姑娘说她是来驻地粮站换粮票的,她被选拔到专区的海河广播站了,下个礼拜就得去报到,然后到电台去接受培训。张伏把粮装了车,两个人出了粮站的大门,不远就是公社的供销合作商店,姑娘要进去买双鞋,让张伏陪她去挑一挑。

姑娘选中一双蓝格子方口布鞋,试鞋的时候,她用一只手扶着张伏的肩,张伏立刻就有了一种触电的感觉。这种感觉在他身上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姑娘又买了两盘蛤蜊油,用对合在一起的贝壳包装的那种。她把其中一盒给了张伏,说:“留着擦手吧,天冷了,手要裂口子的。”

张伏也想送姑娘一点什么,他左看右看,看了半天,也不知买什么才好。最后挑了一块椭圆形的小镜子,镜子的背面是毛主席身穿军装的照片,价格是两毛五分钱,张伏便买了下来,揣在衣袋里。

两人结伴回了工地。张伏这是平生第一次跟姑娘一起走路。他拉的车很重,上坡时,姑娘就帮他推车,走平路时,两人就并着肩说话,张伏心里很愉快。

姑娘说她名叫姚翠,也读过初中。他又问张伏:“工休时总见你捧着一本书在看,是什么书?”张伏心里又是一跳,原来人家早就注意过自己了。于是回答说是《新儿女英雄传(。姚翠说:“俺也看过,这书头一句话就是牛大水二十四岁了还没娶媳妇,真逗。”

姚翠又问张伏:“你喜欢唱歌吗?”

张伏说喜欢是喜欢,就是没唱过。如果要唱,就肯定会跑调儿。

姚翠就小声给他唱了一支十对花。张伏给姚翠讲了他们连长在早请示时唱《东方红》串成了天大地大的笑话,姚翠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他们还聊了一些很郑重的话题:比如七连同大刘庄连的这一场剑拔弩张的竞赛。姚翠说:你们其实可以换另外一种方式。俺们连长那人忒要面子,只想让人敬重他,抬举他。工程落了后,你们的人在那边骂街,俺们连就发了狠,一定要把你们远远甩在后面。

倏地,一个想法在张伏脑海中瞬间形成了,那个想法挽救了七连一败涂地的结局。

两人分手时,张伏把那面小镜子送给了姚翠,姚翠的脸上飞起一抹动人的霞彩。

两天后,七连的工地上出现了一些奇特的景观。河筒子里冲着大刘庄连队的方向,插满了五颜六色的标语牌,写的都是:向大刘庄连队学习!向大刘庄连队致敬!郭昭功连长还率领连部的头头们,正儿八经地去大刘庄连取了一次“经”。

第二天,大刘庄连队的工地上也出现了“向滨海七连学习,向滨海七连致敬”的标语。大刘庄连全体民工突击铲挖两个连队结合部的界粧。充当啦啦队的姑娘们为两个连队一起加油鼓劲。休息时,铁姑娘排为两个连队表演节目。两个竞争对手用这种方式结束了几个月的对峙和冷战,楚河汉界一片团结战斗的景象“这件事立即被刊登在专区的《海河战报》上。

因此而挽回了败局的郭昭功连长实在感激向他提出这一建议的张伏”他把张伏叫到连部,大大表扬了一番“夸他不亏多念了几年书,脑筋灵活。又许诺在适当的时候给张伏报出席县团的模范。他每说一句话就使劲在张伏的肩膀上砸一下。

张伏却一连几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因为工地上再也见不到姚翠的影子了。

六、一块骨头

连队伙房的厨师长刘老头喂了一条黑狗。这条狗有两个名字,一个叫郭昭功,一个叫徐博学。

徐博学是长春工程机械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开始被分配在一个大城市的机械研究所,因为打了个“右倾”,就给发配到这个地处苦海沿边的滨海县,又发落到全县最穷的一个公社。他性情幽默,爱喝酒,一来二去就和武装部长郭昭功成了朋友。郭昭功带工上海河,就把他带到工地上当了技术员。

两个人互相开玩笑时,徐博学就冲着黑狗喊一声:“郭昭功!”黑狗摇着尾巴跑到徐博学身边。

郭昭功喊一声:“徐博学!”黑狗又屁颠屁颠摇着尾巴跑向郭昭功。但郭昭功赏它的往往就是踢一顿“窝心脚”,把它骂作“汉奸两面派”。黑狗没记性,照样是谁喊它的其中一个名字就冲谁摇尾巴。

今天,郭昭功连长一进伙房,就见黑狗围着徐博学撒欢儿。

徐博学手里捏着一块不知从哪儿捡来的骨头,叫着:“郭昭功,跳个高儿!’黑狗就跳个高。“郭昭功,滚儿一个!”黑狗就立地打一个滚儿。

徐博学手里的骨头却始终不肯抛下来,逗得黑狗围着他闪转腾挪,做着各种高难动作。

郭昭功叫了一声:“徐博学黑狗贪恋着徐博学手里的骨头,却并不理睬郭昭功对它的喊叫”郭昭功劈手夺下徐博学手里的骨头,叫一声:“徐博学!”

黑狗马上跑到郭昭功身边,讨好地摇着尾巴,嘴巴上却垂着长长的涎水“。

郭昭功说:“徐博学,滚一个儿”。

黑狗就地翻了一个“十八滚”。

郭昭功又说:“徐博学,跳个高儿。”

黑狗腾空而起,跃了一个“鲤鱼跳龙门”。

刚走进伙房门口的张伏被这场景逗笑了。

徐博学冲着张伏说:“你看看,你看看,至于吗?就为了一块骨头!”

刘老头拉着风箱,也说:“可不是,就为了一块骨头啊。”

郭昭功看见张伏,把骨头拋给了黑狗。黑狗欢呼着跳起来一口接住,跑到门外去了。

张伏说:“连长你找我?”

郭昭功说:“是啊。县团布置下任务,要举办工地赛诗会,你是咱们连的秀才了,要带个头哇。咱七连在这一方面也不能落后。”

张伏说:“诗,咱还真没写过哩。”

郭昭功说:“那有啥难的,合辙押韵就行,要好好写啊,团里说哪个连队写得好就发奖旗。”

刘老头哂笑说:“又是奖旗,还不是一块骨头。”

七!赛诗会

晚上收了工,钻了窝棚,民工们入睡之前唯一的娱乐方式就是“开大五荤”。所谓“开大五荤”,也就是讲一些七荤八素的笑话。在这个青春热血涌动的男性部落中,这似乎已成了他们必不可少的“精神会餐”。那个年代讳莫如深的“性”,却是这一类故事永恒的主题。只有在这个角落里,它才得以被肆无忌惮地夸大和张扬,产生于那个年代的“铺筒子义学”,对多少涉:未深的青皮后生完成了最初的性

启蒙,是不言而喻的。

在张伏他们这个排的窝棚里,狗剩是个讲荤故事的好手。他的肚子里不知为什么装下了那么多货色,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绝,天天由他“主讲”居然没有重复。即使是一些平常的故事,从他那张嘴里说出来,也妙语连珠,平添了许多色彩。除了讲荤故事,他另一个擅长就是唱荤曲儿,最绝的是那些荤曲也成龙配套,自成系列,如“四”字系列就有《四大黑、《四大白》、《四大红》、《四大绿》、《四大累》、《四大舒坦》、《四大讲究》、《四大欢喜》、《四大烦》等等。有的也不全是荤曲,只是有些意会而巳,如《四大红》:“过年的灯笼,杀猪的盆,大姑娘的裆布,火烧云。”《四大绿》:“高粱地,西瓜皮,王八盖子,邮电局。”人们都说七连有两张好嘴子,一张是狗剩,一开口便是七荤八素,人说他“不吐象牙”。另一张就是二林,一开口就满嘴跑火车,死人也能说活了。

狗剩“开大五荤”的时候,焕星把自己连头带脚紧紧地缩在被窝里。每当一阵猥亵的笑声爆炸般响起,他就把被子裹得更紧一些。在这样的活动中他永远是唯一的局外人。一开始大家逗他、哄他,甚至撩开被子给他“看瓜”,焕星睡觉也扎一条牛皮腰带,再加上他又踢又蹬,谁也没法扯下他的裤子。时间一长,人们也就见怪不怪了,但焕星却得了个外号,叫“假丫头”。狗剩则把他叫“贞节烈女”。有人暗中揣度:这小子没准是个“二尾子”吧,怎么从来也看不见他站着撒尿哩。

张伏趴在桅灯底下,冥思苦想地完成着连长交给他的光荣任务。他两手掐着额头,搜肠刮肚地把几行诗写在纸上:

海河民工决心大,天大困难都不怕顶风冒雨战天地,写到最后一句时二林来了。二林差不多每天都到一排的工棚里来听狗剩讲笑话唱荤曲,他凑到张伏身边,说:“嘿,看不出,咱们张伏还是个诗人。”

张伏说:“啥诗人不诗人的,连长给的任务,团里要开赛诗会,让咱们拿红哩。”正好狗剩一个故事讲完了,大家就凑过来看张伏写的诗。

张伏说!“你们别光看,干脆帮我凑一凑,咱们先开个赛诗会吧。”

民工们就说!“好哇,要赛诗少不了二林。二林不是有一首推起小车战海河)吗,给大伙念一念。”

二林说:“我那可是内部参考,不能外传。”

于是就念!

一等人,当支书。

老婆孩子气也粗。

二等人,进支部,

想吃哪户吃哪户。

三等人,当队长,

工分随着天数长。

四等人,掌算盘,

挺直了腰杆四处玩。

一说到九等人:

九等人,耪大地,

高粱地里放闲屁。

队长听见不乐意。

一天工分不给记。

十等人,没有辙,

推起小车战海河。

三天睡不了一天的觉,

一天得干三天的活。

念完了,二林说!“我这首可忒反动,要不多亏了咱是贫农,早就让俺支书挂了大牌子游街了。”

大伙说:“要不就那个《共产党过来把河挖》?”

那一首是这样的:

唐修寺院宋修塔,

共产党过来把河挖。

张书记挖了李书记平,王书记来了不知行不行“

大伙说:“那就《卷起被窝上海河》吧。”

有人就把歌谣念了出来:

得罪了队长派重活,

得罪了会计笔尖戳,

得罪了保管落秤砣,

得罪了支书没法活。

四大天王全得罪,

卷起被窝上海河“

二林拱手作揖说:“诸位嘴下留情,这些要传到外边去,还不打我二林个现反’,幸亏咱是贫农。”

张伏说:“你们嚷唤了半天,都无济于事。赛诗会可是正儿八经的。”二林说:“这样吧,我索性口占一首,你看行不行?”

于是念道:

海河民工笑嘻嘻,

冬天穿着夏天的衣“

大伙叫了一声“好”,说:“没错,是这样的。”

一年吃了三年的饭,

念了这一句卡住了,拍了拍脑袋说,“这口饭可把我给嘻住了,下一句咋整?”狗剩接过来说:“那不好整,下一句应该是:三年操了一年的**’”

满窝棚的人轰的一声笑起来’

张伏笑说:“前边三句还凑合,这后一句是万万不能算的,得改一改’”

思忖了一会,他说:“要不改成三年会了一年的妻’,咋样?”

狗剩说:“肉麻!肉麻!文绉绉的。”

第二天,张伏把这首诗改成了这样:

海河民工笑嘻嘻,

冬天穿着夏天的衣“

一年流了三年的汗,

汗水铸成金色的堤”

这首诗果然给七连挣来了一面红旗,而且很快被专区指挥部的《海河战报》刊登了出来。

七连扛回赛诗会红旗的那天,郭昭功连长家里捎了信来,他媳妇又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足足的八斤半重。

捎信的人让郭昭功起个名儿带回去,郭昭功不假思索地说:“就叫红旗。”现在他已有了三个儿子,大儿子叫粮库,二儿子叫车站,大概都是他某一个生活场景或片断的纪念。

八、银铃一样的声音

工地上的广播喇叭响了,播音员头一次换成了女声。

张伏立刻听出了那个银铃一样的声音,天呀,那是姚翠的声音。

张伏很早就盼着这个声音出现了。

自从姚翠走了以后,他对架在大堤上的那个喇叭就格外关注起来。工地广播站的播音员,?向是?个有点公鸭嗓的男人的声音!张伏想!要是换了姚翠该多好只

是没想到姚翠这么短的时间就结束了电台的培训“而且她的普通话说得又是这样好”那些枯燥无味的工地新闻,经她的嘴读出来,简直成了美妙的乐章。

姚翠珠圆玉润的声音在广阔的工地上回**“

满河筒子的热情全都被姚翠的声音撩拨起来,工地上一片欢呼”

谁说:“你听人家那声音,带着水儿呢。”

谁说:“可惜看不到那丫头长什么模样。要是能抱上亲个嘴,坐十年大牢也他妈的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