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河的诞生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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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伏觉得自己的脸开始发烫,这一条十几公里长的广播线,却把姚翠与这群人隔开了千里万里的距离。在这些人之中,没有谁能想到这是曾跟他们在一个工地上共同战斗过的姚翠,所以他们才敢这么放肆地意**一个有着银铃般声音的女孩子。张伏为此感到愤怒。

播完了工地新闻,接下来是滨海县团选送的赛诗会优胜作品选播,头一首就是张伏的《海河民工笑嘻嘻。

由于这一首诗的“原版”早巳在工地上流传开来,姚翠播出头一句,工地上就爆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猥亵的笑声。

狗剩说张伏,你该把咱那原汁原味的拿给广播站播一播,那才够劲呢。”这个晚上,张伏又尿了床,大水漫灌。他在半夜里醒来,仿佛自己变成了一条腌在咸菜缸里的虫子。他盯着那盏鬼火一样的桅灯,直到响起出工的号声。

因为没睡好,张伏干活时怎么也打不起精神。焕星给他装车,就故意少给他装几锨。起床以后,他已悄悄把张伏和自己的褥子抱到工棚后的河坡上晾着了。

张伏对焕星充满了感激之情,但他现在心里燥热,身子却冷得发紧。他对焕星说:“焕星你就尽管装,我没事。”

焕星说:“伏哥,夜个我做了个梦,怪有意思的。”

张伏说做了个啥梦?”

焕星说:“梦见我成了喇叭里说话的那个女广播员了。”

张伏说:“这倒新鲜。”

焕星说!“可不是。我想那怎么可能呢,真的是做梦罢了。”

张伏说!“你要是个女的,没准还真有希望。”

焕星说!“我要是个女的,就不想当广播员了。”

张伏说!“那你想干啥去。”

焕星说!“跟你搞对象呀。”

快到中午的时候,一对男女出现在河堤上。

男人差不多有三十岁,戴一副眼镜,女的身材高挑,穿一身月白色的衣裤,围着一条鲜红的围巾,这在十一月的阳光下显得很刺眼,她推着一辆簇新的自行车,车把用两块花手绢扎出了两朵飘飞的蝴蝶花。

两个人在河堤上的时候,一河筒子人都停下了他们的劳作。

一河筒子精壮的汉子,刚才,他们还在有说有笑地挖着土方,这会儿所有的声音一下子静了下来。像是有一双手突然间关闭了一个旋钮。他们全体差不多一个姿势,把手拄在锨柄上,很专注很肃穆很意味深长地仰望着那个女子从他们头顶上飘过。

张伏抬起头的时候,差点叫出声来!那不是姚翠吗?

姚翠显然没有看见张伏,或许她压根就没有往河筒里看。那么多的眼睛一起热辣辣地投向她,她的脚步似乎有些乱。她低着头,推着自行车,快步穿越一层又一层目光的屏障。

与姚翠同行的男人,却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或许他为那么多目光穿刺着他身边的这位春天一样明媚的女伴感到愠怒,或许他也从千万束目光中读出了只属于他自己的那份荣耀和幸运。张伏的心里却突然就有了几分酸楚。

不一会儿,连里的文书来喊张伏,让他速到连部去一下。

到了连部,见姚翠和那男的还有郭昭功连长都在。

姚翠喊!“张伏。”

郭昭功说!“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呀。”

张伏的脸红了一下。

郭昭功说姚编辑是熟人就不用再介绍了,这一位是广播站的胡主任。”

戴眼镜的男人站起来同张伏握手,一边摇着张伏的手一边介绍自己说胡庆湘,国庆的庆,五十里水路到湘江的湘。”

姚翠笑了瞧你这一个弯子绕了多远,五十里水路呀。”

她笑的时候一口编贝似的牙齿楚楚动人。

张伏听出,胡庆湘就是先前广播中的那个公鸭嗓。

郭昭功说:“胡主任和姚同志这次来,是想在咱们连发展一名工地通讯员,这一回赛诗会你给咱们连扛回了红旗,是咱们连的秀才,这通讯报道员,就得你来当。”胡庆湘说根据上级的指示,每一个连队都要有一个不脱产的报道员,这是加强海河工地通讯报道工作的一个举措。你们工作战斗在基层,最有发言权了。”张伏说我怕我干不好。”

胡庆湘说!“在游泳中学习游泳嘛,你有文化,又有实践,肯定能行。”

最后,胡庆湘拿了两本稿纸和一支钢笔,交给张伏,就算是完成了对他的委任。姚翠临走时说张伏你写吧,你肯定行的。我希望天天播你写的稿子。”张伏看见姚翠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动着一种异常的温情。

九、打冻方演习

进三九的头一天,就下了一场大雪。

雪从半夜开始下,到出工时,大了起来,如同大团大团的杨花在空中飞旋。

民工们不愿下雪。他们宁愿让老天下雨。因为下雨就不能出工了,正好躺在“一窝龙”里睡大觉。美美地睡上一天,走到太阳底下伸个懒腰,全身的骨头像庄稼在雨后拔节那样,咔吧咔吧作响。

但下雪就不同了。

下雪天误不了工,但下雪天出工干活的人就遭罪了,雪落在脖子里,化成了水,顺着脊梁沟往下流,很不舒服。落在地上的雪,立刻就被冻住了,推车直打滑,粘到车辐上的泥巴,马上就成了冰砣子,得不停地用棒子往下敲“每到这样的时候,二林就说:“老天下雪不下雨,雪到地上变成雨。早知落地变成雨,不如干脆就下雨””大家就说:“二林吃饭不吃屎,饭到肚里变成屎。早知吃饭变成屎,不如干脆就吃屎。”但天要下雪,人是无可奈何的。

团部来了个通知,今天中央新闻纪录片厂要来工地拍摄《新闻简报》,就拍顶风冒雪战三九打冻方的场景,据说摄像师为等这场雪在团部里已窝了好几天了。

郭昭功非常兴奋,他做了简短的“战前动员”,说:“同志们呐,这可是一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机会呐。咱七连要在全国人民面前拋头露脸呐。这可是个天大的好事!《新闻简报(,你想想有多重要。朝鲜的(电影)哭哭笑笑,罗马尼亚的搂搂抱抱,越南的飞机大炮,中国的新闻简报’,有多重要。咱们要干出个样子来,不能在全国人民面前丢脸。”

郭昭功带上连部的班子下了工地,到了工地上,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扁扁的玻璃酒瓶,喝了几口烧酒,然后,就把棉袄扒了。脱了棉袄,又脱了秋衣。最后脱掉的是背心。

民工们一下全愣住了。

郭昭功抄起一柄头号大镐,吼了一声:“照我的样子干!”

不多时,七连的民工,全部都成了赤膊金刚,全都成了冷兵器时代决战前誓师的武士。

一河筒子黑色的脊梁,一河筒子大镐翻飞,一河筒子吼声如潮。

大团大团的雪落在肉身上,好像雨落在久旱的土地上,腾起一团团白色的水雾。汗水与雪水在肉身上搅拌着冰冷的泥浆。

坚持不脱上衣的只有焕星。

狗剩见焕星执意不脱衣服,便动手上去撕扯,焕星像一头受了惊吓的小兽,直往张伏身后躲,张伏拦住狗剩说:“焕星感冒了,别难为他。”

徐博学脱掉最后一件衣服,露出来的是搓板一样的鸡胸。他全身瑟瑟发抖,牙齿打战,脸立时灰了。郭昭功说:“煞啥风景哩,穿上衣裳,你跟焕星到堤上拉车子去,离这儿远一点。”

东北风越刮越猛,好像一条条鞭子抽在肉身上。大家只有拼命地抡镐,好让身体最迅速最多地蒸发出热量。热身子一出汗,就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就僵了。

铅灰色的天幕上,只有大团大团的花絮旋转飞舞,满滩的红旗在风中疯狂地抽打着雪的旋流。

民工问:“连长,拍电影的什么时候来呀?”

郭昭功看了看天,说:“就快到了吧。”

他不停地翘首向两边张望,民工问:“连长,来了吧?”郭昭功说:“快了,快了。”又说:“等会儿来了拍电影的,你们千万不要追人家或朝镜头那傻看,不要停下手里的活儿,要不然你的镜头就要被剪掉了。”

差不多快到吹收工号的时间,团里的政工科来了一名同志,告诉郭昭功,拍电影的已经拍完了镜头,不到七连来了。

郭昭功的脸上立时黑了。他很响亮地一连打了两个喷嚏,吼一声穿衣裳,收工!”民工们说:“连长,拍电影的还没来哩!”

郭昭功说:“嚷唤什么!告诉你们实话吧,今儿个是军事演习,哪一天真来拍就照这个样子干!”

十、金黄金黄的课子饼

第二天中午,伙房炸了锞子饼,算是连长对这一场“打冻方演习”的犒劳。郭昭功和连里的干部到县团去开会,临走时留下话,这一顿油饼不定量,可以放开肚皮吃。

这可是破天荒的事。

民工们的怨气,全让这金黄的锞子饼散发出来的香气冲没了。

冲进伙房的那一刻,大家恨不得齐声欢呼万岁。

金黄金黄的锞子饼,每张都有蒲扇大,用野蒿子油炸的,两面焦酥松脆。它们被盛在柳条簸箩里,抬到耀眼的正午阳光下,如同一张张金箔,华美而金贵“

连队主要连干部到团部去了,民工们不无讨好地赞扬着厨师长刘老头,用夸张的言辞形容锞子饼是炸得如何之好,刘老头乐得额头的皱纹全舒展了。连那条被叫做郭昭功和徐博学的黑狗,也沽染了人的喜气,在人们的裤裆底下撒欢似的钻来钻去。

领到锞子饼的民工,并不像平时那么狼吞虎咽,他们尽量把每一个细微的感觉都保留得长一些。在那个时候,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是普天下最幸运的人了。狗剩两眼放光,他端起一只簸箩就走。

刘老头拦住他:“你怎么能全都端走呢?”

狗剩说:“不是说让人放开肚皮吃吗?”

刘老头说:“放开肚皮吃可以,你要留起来再吃下一顿不行,谁也没兴这个规矩。”

狗剩说:“你怎么就知道我留着吃下一顿呢?”

刘老头说:“这一簸箩是五十张锞子饼,你能一顿吃得下?”

狗剩说:“不就是五十张嘛,那算啥?老实跟你说,往日那五张锞子饼,不够往外逗馋虫的。”

刘老头说:“那好,你别往回搬,我在这看着你把这一簸箩吃完。你吃得下,下次炸锞子饼我额外给你加两张定量。”

狗剩问:“当真?”

刘老头说:“我胡子一把的人了,说话当放屁呀。”

狗剩说:“那好。”

民工们也起哄说:“狗剩,这可是你当皇上的饭食呀。”

有的说:“你要吃得下这一簸箩,下次炸锞子饼,我的定量分给你一张。”

“我的也分给你一张。”

“把我的也算上一份。”

狗剩兴奋地直蹦高,说声“到时候你们可别娘们’喽,说话要算数!”立即甩开

腮帮子大嚼起来。

他的吃相极其凶恶,一张蒲扇大的锞子饼在手里卷上两卷,两口三口就报销了。仿佛那锞子饼不是喂进嘴里,而是填进了一架机器的加料口一样。

每吃完一张,他都报出一个数字,谈笑间,他一口气吞下去了二十六张锞子饼。狗剩拍拍肚皮说:“二十六张了。”又拍拍肚皮说:“端一碗白开水过来。”

刘老头用铁皮舀子给他舀来了开水。

狗剩吃到三十二张时,巳完全松掉了裤带,又拍拍肚皮说:“端一碗白开水过来!”

喝下开水,他吞咽的速度放慢了,喉结的动感不再那么强烈,有了几分艰难,仿佛在那里蠕动着一头小兽。

吃到第四十张时,他说:“刘老头,你怎么把锞子饼炸那么大啊,一张一张,磨盘似的。”

刘老头说:“你不是说过我炸的锞子饼小得像手巴掌吗?”

狗剩说:“定量的时候觉得小,现在觉得大了。”

刘老头说:“狗剩,这蒿子油炸的油饼撑胃口,也不好消化。剩下的这些,全是你的了,拿回去下顿吃吧。”

狗剩把眼睛瞪得铜铃大:“少来这一套,我狗剩宁可撑死,也不会在你裤裆底下钻过去。”

吃到第四十三张时,他开始打嗝,很响的嗝,民工们全都过来劝他:

“算了狗剩,这回算你赢了,俺们认账还不行?”

“俺们答应过的再加一倍行不行?”

狗剩挥了挥拳头:“谁再说一声俺的拳头可就不认你了!”

笸萝里还剩下四张油饼,狗剩额头上汪了一层豆粒大的汗珠子,脸色由红变

白。

刘老头对众人大喊:“你们还看着他干吗,还不把剩下的抢过来!”

狗剩一跃而起,把余下的四张油饼飞快抓在手里,三口并作两口,迅速吃下去。

他跌坐在地上,说了声:“水!”

刘老头早端来了水,但狗剩却喝不下去了,水从他的嘴角淌了下来。

狗剩说:“老刘,你真损,锞子饼炸得那么大,一张一张,磨盘似的。”

刘老头说:“快喝口水,慢慢喝。”

狗剩说:“你太损了,锞子饼炸……那么大……一张……一张……磨盘……似的。”

刘老头慌了,说:“我的祖宗,你这不是要命吗。”伸手去掏他的喉咙,给他催吐,折腾了半天,狗剩却索性连嗝也不打一个了。

刘老头无奈,对民工们说:“你们架上他走走,千万别让他躺下。”

张伏和二林过来,架上狗剩的胳膊,在地上转圈圈,狗剩两条胳膊软软地搭在张伏和二林的肩上,双腿也软得挪不动步了。两个人如同架着一个醉汉。

狗剩说:“老刘……你……忒损了……锞子饼炸……那……那么……大……一张……一张,磨盘似的……”

走了两圈,狗剩瘫软在地上,眼皮一个劲地向上翻。他两只手抱着肚子,腿也在一下一下地抽搐。

人们这下全慌了。

张伏说:“连里的医生呢?”

一个民工说:“到团部搞防病联查,走了两天了。”

张伏说:“那就赶快送医院吧。”

人们弄来了一辆平板排子车,铺上了蒲褥子和狗剩的铺盖,把他抬上去。

张伏和二林等五六个民工,拉上狗剩就往团部的工地医院跑。

工地医院离七连有十八里路,几个人跑得嘴里一喘气带血腥味。车轮在雪地上碾出了两道青烟。

跑到团部医院,抬到急诊室的**,狗剩已经没气了。

他的肚子胀得像一面鼓,吐着白沫的嘴角上,却凝固了一个古怪的微笑。

那个时候大雪地上的太阳亮得耀眼。

亮得。權眼的太阳温暖无比,好似?张金黄金黄的馃子饼

十一、“张国盛事件”余波

“张国盛事件”很快被团里下了通报。这个时候,人们才想起狗剩原来有个大名叫张国盛“

团里来了工作组,调查“张国盛事件”的背景,看是不是阶级斗争出现了新动

向。

这个事件中刘老头被认定第一责任人,调查组的报告说厨师长刘贵,家庭出身是三代贫农,本人已参加根治海河数年,担任厨师长,对阶级兄弟有深厚的感情。在整个过程中他多次对张国盛的行为进行了阻止。由于张国盛生性粗蛮,缺少理智,没有文化,不懂科学常识,才酿成这一事件。刘贵同志的最初动机,只是不让张国盛把锞子饼拿回去,这原是他职责范围内的事,但因其工作方式不妥当,反而激发了张国盛的蛮性,结局不可挽回。其他几位跟张国盛打赌的民工,都是贫下中农出身,三代宗亲社会关系没有政治和历史问题。他们跟张国盛打赌,只是觉得这件事好玩。张国盛平常饭量极大,吃饼子可以吃一扁担,吃烙饼也吃过一筷子,都没出现过任何问题。大家以为他即使吃下一簸箩50张)锞子饼也不会有事,等剩下最后几张大家去抢夺,巳经来不及了。连队里家庭成分比较高的可教子女有二人,即张伏和靳焕星。张伏与这件事没有关系,而且他也曾阻止过张国盛的不理智行为,在感觉到要出问题时又第一个主动把张国盛送往县团指挥部医院抢救。靳焕星平素胆子小,性格内向,从不参与民工之间的任何开玩笑的事情。张国盛事件,自始至终他都是局外人。民工们反映,张国盛倒在地上的时候靳焕星还吓得哭起来。所以这二人不存在阶级报复的因素。连指导员长期在县团帮助工作,七连的工作基本上由连长郭昭功主持。郭昭功同志当时在县团开会,不在事发现场,但他平时对民工进行安全生产教育不够,也应负有一定责任。

“张国盛事件”的处理结果是:连长郭昭功行政记过一次,厨师长刘贵开除回家!

狗剩——张国盛父母双亡,无兄弟姐妹,尚未娶妻,是光棍一人,经过与他所在大队党支部商议,决定由连队出殡,把他埋葬在海河工地上,不管怎么说,张国盛这条命也是为治河搭上的。

连里在驻地买了一棵半人抱粗的大柳树,让连队的木匠给狗剩拢了一口大棺材。棺材漆成大红色。来处理后事的大队干部们说:狗剩这回值了,阔人难得鲜柳木,过去财主也没这样的棺材。况且这小子做鬼也是个饱死鬼,值了。

狗剩埋在了新开的河堤外,竖了一块木板,木板上用黑漆写了“滨河县根治海河民工团七连战士张国盛之墓”几个大字。

刘老头回家的前一天,跟连长提出要求,再给连队炸一顿锞子饼,郭昭功连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那一顿锞子饼刘老头炸得很用心,每一只都美轮美奂,像是工艺品,只是比往常小了好多。

民工们把锞子饼捧在手里,谁也无心吃,刘老头说:“我给狗剩送几张去。”有很多民工也从自己的那一份中抽出一张,放在刘老头的篮子里。

从那以后,七连再也没吃过锞子饼。

刘老头走了,那条黑狗让郭昭功和徐博学留了下来。

因为灶房里少了人手,焕星被抽调到伙房去帮灶。

按照连里的安排,焕星被调到伙房就得把铺盖搬过去,跟伙夫们睡在一起。焕星说他闻不惯那些人抽很呛的叶子烟的味,一闻就头晕。做仓库的工棚那边有间小工料棚,放些面袋子之类的杂物,没有住人。他愿意一个人住在那里,连里知他孤僻,也就由了他。

刚在那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夜里焕星又跑了回来,钻进了张伏的被窝。

张伏吓了一跳,醒了。

焕星说:“睡着睡着,被窝里钻进了一只大老鼠,吓得我不行。”

张伏说:“那就把铺盖搬回来。”

焕星说!“坎事班要起大五更,在外边睡不方便,万一睡过了时间,就要误事。习惯了也许就行了。”

十二、二林成了“人物”

随着工程的发展,河坡越来越陡,推车上坡也就越来越吃力,工程进度慢了下来。

这个时候,二林发明的“拉坡机”试验成功了。

拉坡机是用柴油机做动力,利用绞车的工作原理,每台拉坡机带四条钢缆,四个挂钩,牵引重车的同时放回空车,只需有一个人负责摘钩挂钩,再重的土车,爬坡登高也如履平地,大大解放了生产力。

七连工地上一字排开了二十六台拉坡机,全部实现了机械化。

张伏最早把这一新闻发布了出去,他采写的那篇《泥腿子勇闯科技关,张二林制成拉坡机)的报道,当天就在海河工地广播站播出来,随后又在《海河战报)和省报刊登了出来。

拉坡机的试制成功洗雪了郭昭功因“张国盛事件”蒙受的耻辱。那些日子,他走路都把胸脯挺得老高。

在这篇报道中张伏还写到另一个人物,那就是技术员徐博学。应该说没有徐博学的参与二林是不可能把拉坡机鼓捣成功的。

二林画的那蝌蚪一样的圈圈点点,到了徐博学手里就变成了正儿八经的图纸,二林讲不出子丑寅卯的那些想法,到了徐博学这里就变成了杠杆原理和牵引力学。最初试验所需要的零部件,是他用自己的工资在城里找人加工,后来才向连里申请了经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