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玉豹和三妞的恋爱开始于一个大雪纷飞的黄昏。
刘清松到龙泉烧起的第一把火,促使以农民企业家身份名噪龙泉的申玉豹第一次走进了龙泉县城最豪华的娱乐场所好问酒吧。曾经是建筑系高材生的刘清松,在地委组织部这样的要害部门行走近十年,从一般职员熬到副部长,自然知道扬长避短的为官常识,来龙泉后,他自然要选择城乡建筑作为自己的主攻目标。李金堂难斗,这在整个柳城地区的政界,已不是什么秘密。刘清松选择龙泉作为自己政治生涯中的一个跳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作为地委组织部副部长,他对龙泉的干部情况并不陌生,也深知改变龙泉政界李金堂家天下的格局非一日之功。行署秦江专员和李金堂在龙泉共事多年,曾是识李金堂的伯乐,又曾受过李金堂让贤之情,其间牢不可破的友谊,也为柳城官场人物所熟知。“四清”前一年,省委段书记有意栽培李金堂,提出要从龙泉选一人升任柳城地委副书记。当时的迟专员倾向选拔更年轻的李金堂,风声传出后,龙泉一片议论,都在观望李金堂这回会不会把恩人的肩膀当台阶踩上去,爬上更高的楼层。大家都知道,秦江已在龙泉县县长的职位上待了十三年,如这次被后进李金堂超出,也就标志着秦江的政治生命将在龙泉画上句号了。正在这个节骨眼上,李金堂走出了谁也想不到的一步棋,去找了省委段书记和行署迟专员,竭力举荐秦江到柳城任职。在李金堂看来,吃政治这碗饭,需要亲兄弟一样的人帮衬,这饭碗才能由瓷换银,由银换金,如果只看一时,踩了恩人的肩膀爬上去,前面就会变成一片荆棘了。这时,李金堂内心里还真没把地区这个台阶放在眼里,他认为生在一个朝气蓬勃的新朝代的幼年,只要有好的政绩,加上好的口碑,再完成朝中有人的准备工作,平步青云只是早晚的事。如果不是两年后的一场铺天盖地的政治风暴,事后的结局会印证李金堂的让贤是退一步进三步的明智之举。“文革”前一年,H省的政界要员都知道段书记已准备把省委组织部长的位置留给一个叫李金堂的年轻人,原因很简单:把自己这代人提脑袋打下的江山交给像李金堂这样的人,九泉之下也可睡得安稳。这一切可能,都因为“文革”开始三个月后段书记的自杀不再存在了。经过时间的过滤,这段秘史就在柳城政界演化成了一则李金堂让贤的传说,继而又成了地委变动龙泉县级领导的参照物和晴雨表。
刘清松来龙泉前,也曾认真温习了这段历史。不过,因为时间的介入,让他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李金堂和自己不是一路人,他几十年不离开龙泉,很可能是他潜意识里狭隘的农民意识在作怪。因此,他就获得了几多自信。他认为,对付李金堂这样的人,只要不动人事这根敏感的弦,就弹不出仇恨的音符。这样,在刘清松上任的最初几个月里,龙泉县、乡、村三级官员竟没有一人因为新到书记升迁或降职,以至于刘清松获得了“肉头”的绰号。刘清松的忍耐很有效果,当他提出由庞秋雁出任龙泉主管城建、外贸、教育的副县长时,竟没一人反对。在刘清松扬长避短的计划里,只用一个庞秋雁就足够了,因为他自信只要在城建这一方面有所建树,这次镀金就功德圆满了。有一个抓城建的副县长,这个计划就能不动声色地运转起来。
这年初秋,刘清松做好充分准备后,决定烧第一把火——改造横贯县城东西的主大街,把原先长两里宽二十几米的新华大街和长两里宽十几米的雪松巷,改造成宽五十米长二点五公里的大街。这个方案当然是由庞秋雁作好后提交县委常委讨论。李金堂看到这份报告,心里多多少少生出一点踏实感。一个总是沉默着不出手的对手,要比一上场就哇哇乱叫打出让人眼花缭乱花拳绣腿的对手难对付得多。这个刘清松憋了半年,踢的第一脚,竟是改建一条路,这让李金堂感到意外。修路是大好事,如果财政有这笔钱,谁都会想得到,关键是财政没这笔钱。李金堂对着报告看着,心里甚至对刘清松生出了些许同情。作为一名职业县级政治家,他一眼就看出刘清松是选了一道难题,当即在报告上批道:“这是全城人民盼望已久的好事,各方面应大力支持,财政支出问题应优先考虑。”转念一想:刘清松来龙泉毫无建树,何不借此对他以示亲近呢?又接着写道:“经费问题是否可用其他办法筹措解决,请刘书记定。建议改建后的大街称青松路,因全国各地用中山、新华太多。妥否,也请刘书记斟酌。”
刘清松等的就是这个话,当即在报告上批道:“同意李副书记意见。因县里财政困难,无力支付这笔钱,修路所需资金,建议用这种办法筹集:向全县乡村公开出售部分城镇市民户口,每个户口卖一万元,能卖五百个户口,便可望修成此路。这样做有三个好处,第一,探索出建造公共福利设施的新路子,符合改革开放的大政方针;第二,吸引全县商贾云集县城,可望由此探索出一条商品化的道路;第三,可以以此探索一条缩小城乡差别的新途径。”
刘清松早用这几个月时间得出龙泉个人富集体穷的结论,对卖户口成竹在胸。县委其他常委一看李金堂主张这么办,都表示可以一试。于是,一个公开卖城市户口的方案便开始草拟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龙泉城乡,至少有上万人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自秦商鞅发明了户口制,两千年来时废时用,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这个制度已十分完善了。多少年来,迈上这个阶梯,只能走招工、提干、上大学这三条狭窄的小道,熄灭了多少人的梦想。如今又多了一条用钱开通的甬道,又有一群人为之狂热起来。
申玉豹就是其中的一个。
作为一名小县的百万富翁,近些年来,申玉豹已获得了许多荣誉,同时,他也收获了由于这些光荣派生出来的让他难堪的隐衷。开始的几年,人们称他是农民企业家,他会打心眼里得意,如今听到这个称谓,他就会觉着十分刺耳,十分不受用。他渐渐明白便是企业家也是有等级的这个道理,因此就尝试着摘掉头上“农民”这顶帽子。李金堂帮他平息了吴玉芳引出的风波后,申玉豹开始了行动。
他像英雄一样从拘留所凯旋的第三天,就把一份入党申请书递到了申家营所在的凉水井村支部。凉水井的村支书贺天胜一看申玉豹要入党,当天就骑车去了石佛寺镇,把申玉豹的入党申请书交给了他父亲、石佛寺镇党委书记贺兴壮。贺兴壮当年助李金堂打垮了林苟生,稳住了李金堂在县里的地位,第三年就变成了国家干部。李金堂第一次下野时,贺兴壮没落井下石,让郑党干免了职。李金堂第一次复出,就把贺兴壮提成了石佛寺公社革委会副主任。李金堂第二次去干校,贺兴壮也跟着倒了霉。李金堂第二次复出,又把贺兴壮提成了石佛寺镇党委书记。饮水思源,贺兴壮作为龙泉的一方诸侯,自然是李金堂的心腹。贺兴壮像是要考考儿子在政治上是否已经彻底成熟了,看了申请书后说:“玉豹要入党,你的意见该怎么办?”
贺天胜答道:“这恐怕得问问李副书记。李叔不叫他入,好办,搪塞他两句就中。要是叫他入,还有点作难。玉豹人缘差,这回他老婆又死个不明不白,节骨眼上硬把他弄进来,怕不合适。”贺兴壮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你看李副书记会不会叫他入?”贺天胜苦笑道:“就是认定李叔让他入,我不知该咋办,才来问爹讨个主意。这入党,要当场举手表决,不像无记名投票,没法做手脚。弄不好,李叔怪罪下来可不美气。”贺兴壮冷笑着不说话。贺天胜看得心里直发毛,问道:“爹,你笑啥?”贺兴壮道:“笑你没长进!这件事你李叔只会敲破锣,不过他会敲到点子上。”贺天胜惊诧道:“咋会哩!凉水井谁不知道申玉豹能有今天,全仰仗着李副书记。这次人命关天的大事,要不是李副书记帮他顶下来,他有点烂钱还不等于是纸。虽说如今也可以拿钱买这买那,可买人命不中。李叔在这难事上敢救玉豹,还能不让他入党?”
贺兴壮有心让儿子长见识,拿起电话说:“你把电话打过去,看李副书记啥态度?”贺天胜对着话筒说了这事,又听了好半天,放下电话直摇头,“怪事,怪事。爹,你咋就知道李叔不同意哩?”贺兴壮得意地笑笑,“你先说说你李叔咋说的。”贺天胜说:“他听了,大半天不开腔,我当他要说多少话哩,他说个知道了,又不说了,最后又加一句,说玉豹是一个方面的标兵,留在党外作用更大些。我弄不懂,咋进了党内作用就小了哩?”贺兴壮道:“这话回得有水平!玉豹要是问你,你也这样说。你们村的其他几个富户不都是党员了吗?留个玉豹在党外,证明你这个支书全面。”贺天胜挠挠头,“我这还是猜不透。”贺兴壮脸黑了,“今天你要把这个能学了!这为官,就好比当前窝后窝一群娃的娘,一碗水要端平了,亲子养子一样看,才是个好官。都是党员成了万元户,不扶持其他人,人家就骂你是个偏心的后娘。”贺天胜恍然大悟道:“妙,妙!都成清一色,这年终总结就不好写了。李叔到底是高人,原来是留个申玉豹在党外挣个好后娘的名声哇!”
贺兴壮面露些许鄙夷之色,“你只看到这一层,差得还远。其实哪个后娘都偏心,身上掉下肉才疼哩。李副书记若是真把玉豹当亲儿子看,早叫他入党了。这些年他连个招呼也没打过嘛。玉豹越有钱,你李叔越要防他。玉豹是个啥人?要是我,我也防。只是我不明白金堂为啥要下死力扶持他,这回又算救他一命。”
申玉豹入党受挫后,沉寂了没多久,就从宣传部朱新泉那里得到了县里要卖户口的消息。当即,申玉豹甩出两千元给了朱新泉道:“朱部长,无论如何,你这回要帮咱变个身份。”朱新泉推脱着,说:“用不着,用不着,凭你和李副书记的关系,县里这回卖一个户口,也是你的。你要怕出岔子,去和李副书记说说也中。”申玉豹硬塞了两千元过去,“是不是嫌少呀?这事我只依靠你了。这点小事,怕用不着惊动李副书记的。”
李金堂确实没把申玉豹当亲儿子看。申玉豹在他的棋盘上只能是中国象棋的一枚兵卒,拱到底线也只能是个兵。申玉豹主动提出入党要求,已让李金堂感到意外。如果不阻止申玉豹,他要像一枚国际象棋的兵,拱到底线摇身一变成了皇后,恐怕要铸成大错。吴玉芳的死牵连到申玉豹,更加重了李金堂的疑心,一个可以对自己妻子下毒手的男人,他的所有承诺都不再可靠了。尽管这个时候申玉豹尚未做出任何对不起李金堂的事情,李金堂为了那一百万也不得不在多方面对申玉豹加以限制了。公开卖户口的报告送到李金堂的办公桌上,他立刻就想到了申玉豹,他感觉到申玉豹会搭上刘清松开的这班车杀进城来。为了限制申玉豹进城再否定刘清松的卖户口集资方案,显然是不明智的蠢动。思索良久,他在送审报告中加了“仅限农村未婚女性”八个字。常委会正式讨论时,李金堂这样解释说:“卖城镇户口,是一次重大改革,一定要考虑周全,上能向上级组织解释其必要性,下也要对百姓负责。按现行政策,子女的户口随母亲,这样,这一万元就不是一次性投资了。眼下龙泉农村人家,能拿出一万元买户口的不多,要让他们感到这钱花得值。”刘清松听得佩服,当即表示同意李金堂的补充条件。县长王宝林一见李金堂这样说,也不敢再发表不同意见,拿眼睛直看朱新泉。朱新泉想起申玉豹给的两千元,有点坐不住了。可是,刘清松已经表态,自己在这时唱反调就不合时宜,也沉默着,等待时机。眼看就要形成决议了,朱新泉看见李金堂出了会议室,等了片刻,忙跟了出去。
李金堂正全神贯注朝便池角上一个瓷砖洞洞小便。只要在班上,他总是在这个位置朝那个只有两厘米左右口径的黑洞小便,如果便液尽数注入洞中,又无沥淋到脚下的瓷砖上,他就会感到年轻、感到自己的生命力仍生机勃勃。近来会议少,他很少来此品味这种不能传于他人的快意,正要来个完美的收束,忽听背后有人喊了一声,剩下的就沥淋在白瓷砖上了。李金堂很不痛快地转过身,不满地看着朱新泉道:“什么事?”朱新泉说:“你看你加的条件前面是不是可以加个‘原则上’,这样或许更好些。”李金堂扣着裤扣微微笑道:“你是不是有任务?”朱新泉说:“玉豹前一段给我说,他想通过买户口改变一下形象,不想老是农民企业家这一张面孔,他本来要跟你说的,我拦了。再有呢,丁副书记的内侄,王县长的小舅子,组织部温部长的外甥都在城里有工作,这回也想彻底解决一下。另外,各局、乡也有不少正职副职有任务,和我也打过招呼。这次虽说限卖五百个户口,名额也不算少,只卖给农村女青年,恐筹不足修路所需的五百万。”李金堂看着窗外金黄的秋景,漫不经心地说:“记不得是洛阳白马寺还是金陵的安乐寺,画师张繇画过四条龙,引来香客无数,寺庙收入颇丰。后来,有人发现这四条龙没有眼睛,在寺里说了。方丈想求个完美,去求画师将眼睛补画上。画师说:不点有不点的道理,点之则飞去。方丈不信,觉得有了眼睛的龙更能吸引香客,执意要画师补画。画师画笔点到,四条龙破壁而去,从此,寺庙也破败了。玉豹牵扯的案子刚刚平息,走得急要摔跟斗的。加个‘原则上’,可能会把一件好事变成了坏事。会上我再解释一下。”朱新泉听个冷汗直冒,却又感到如服一粒仙丹,连忙说:“是的是的,是我考虑不周全。这样好,这样最好。”
申玉豹得到这个消息,登时发了狠。当天,他又给朱新泉带去三千元,“朱部长,我买四个,托你给办一办,全是姑娘,长得不比哪个城里女人差。”朱新泉问道:“是你的亲戚吗?哎,你给你妹妹玉玲买一个吧。”申玉豹脸色变得非常难堪,“就买四个,玉玲就算了,留在家里和我妈还能做个伴儿。”申玉豹留下四个姑娘的名字,怀着对城市刻骨铭心的仇恨回到石佛寺街边上自己的驼毛加工厂。
他要完成一辈子回想起来都会引以为自豪的壮举。
回石佛寺的路上,申玉豹仔细回顾了自己和女性的交往史。他决定借此机会告别这种混乱,然后踏上曲线进城的道路。妻子吴玉芳死了,法律并没限制他申玉豹再婚。以他的条件,不用登征婚广告,他也自信能娶到一位漂亮的城里姑娘。这样,他的儿子就会变成货真价实的城里人。以前为什么没有这样想呢?确实,在吴玉芳死之前,申玉豹从未考虑过和别的女人重新组建家庭。甚至在婚后的几年间,他都算得上一个忠诚的好丈夫。
那年夏天,李金堂提出要申玉豹到柳城宏远冷藏厂学习人家先进的管理经验。宏远冷藏厂也是一家个体企业,是地区个体企业一面鲜艳的旗帜。厂长春天东渡日本学习归来,决定下一步把冷藏厂改名为宏远冷藏实业有限公司,自己出任董事长兼总经理。申玉豹到柳城时,有限公司正准备挂牌。冷胖子董事长珍惜申玉豹是第一个来取外国经的同行,设家宴款待申玉豹。席间,女主人忙上忙下忙里忙外,像佣人一样殷勤。对比之下,申玉豹就觉得妻子玉芳没给自己长这种脸。酒过三巡,冷胖子讲了自己的创业史,讲到当年岳父大人如何资助、如何教导他经营,显得一往情深,感动得女主人眼圈发红。又一比,申玉豹更觉得玉芳太盛气凌人,仗着她爹当年用赶毛驴车挣的血汗钱供他缴过经商的学费,根本没把他申玉豹放在眼里。下午,冷胖子带着申玉豹到各个库参观。冷胖子一面口若悬河地介绍着刚从日本学来的松下管理法,一面洋洋得意地说着自己的发明创造:“女工是公司的脸,歪瓜裂枣的一概不能要。所以,柳城有人说我不是在招工,是在选美。人家松下公司,还想了个为工人出气的地方,弄了一间房,里头放了一些和总经理、分经理、监工真人一模一样的橡皮人,公司职员受了委屈,来这屋里想踢就踢,想打就打。这法子想得绝,真绝!我正托人在省城给我也做上十来个备着,慢慢用。我还找了个女秀才拟了个出气室守则,规定不准用刀,不准用针扎心窝子。我的心脏本来不好。这气一出,省得老惦记着挨你骂的人砸黑砖。这松下管理法的精华就是严厉和权威,总经理和董事长主宰着所有职员的命运。当然,另一方面要让他们感到暖和。”申玉豹听得入迷,正在想自己办厂四年照顾乡亲乡情,竟没开除一个工人,是个重大失误,突然间发现冷胖子在一个长着丹凤眼的女检验员大腿上摸了一把。申玉豹吃惊那个姑娘没有叫喊,只是巧妙地闪身一躲,继续工作,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这一瞬间动摇了申玉豹做人的根本准则。
申玉豹回到厂里,立即制定了一个十分严厉的规章制度,其中以“除名”作结束词的条款就有十一条,最有创造性的一条写道:“违背申总经理意志,另行其事者,除名。”新规定实行三天,开除六个工人,厂风为之一振,当天的产量提高两成。夏仁闻讯后立即写了一篇报道。接下来,申玉豹为女工们发了真丝双绉连衣裙作为厂服。再到车间,申玉豹感到如入桃花丛中,只恨眼睛少生了两只。那一天,申玉豹看见坐在窗子旁工作的女工侧影很像县剧团唱苏三的欧阳洪梅,便走过去问了家短里长、问了个人寒暖。这女工一直笑着答话。申玉豹一咬牙,学着冷胖子的样子,在女工大腿上揪一把。女工没有躲闪,反倒笑得更甜。姑娘是个高考落榜生,肚里有些学问,嘴里说:“总经理,以往你严肃得像个爹,我一看心里就发慌,出去学习学习就是不一样,知道心疼我们工人了。其实,你老早就是我的偶像,你长得像日本一个人。”申玉豹没想到这姑娘竟说了这样一番话,不知下面该怎么进行,问道:“你说的日本人是不是叫松下?”姑娘笑道:“我说的是日本大指挥家小泽征尔,你的头发要再留长一点,就更像了。总经理,你要想找人说话,我下班了去你办公室。”
“小泽征尔”下了班,果真敲开了申玉豹的办公室。申玉豹想摸摸姑娘的裙子试试效果,刚伸出手,一个热乎乎的身子立刻扑进怀里,顷刻间嘴被什么东西封住了。他感到一条小蛇一样的东西想挤进牙缝,手就把姑娘推开了一点。“小泽征尔”面露惊异,“咦!总经理竟没学会接吻,真稀奇!你这儿有床,晚上我再来。”扔下有些不知所措的申玉豹,拉开门出去了。申玉豹在这间简易办公室里仔细品味着人生的这种第一次等待。天刚一黑定,姑娘像一只机灵的猫儿,闪进工厂大门,几个跳跃绕过空****的车间,推开虚掩的门又一次扑进申玉豹怀里。只听姑娘颤着声说:“我教你——舌头!”他感到那条像蛇一样滑溜的舌头再一次游进了口腔,试着用嘴唇去捉,没捉得住,下嘴唇却叫姑娘吸得像根橡皮筋,等那舌尖再次漫过齿缝,他毫不犹豫咂吮住了,直吸得怀里的女人浑身抖着,唱着呻唤,这才放松了。“会了,会了。”姑娘闪在一旁,“我们说会话吧。”申玉豹只是感到这种从未有过的美妙感觉像夏日里的过街雨一样短暂,顿时对自己的婚姻感到一丝悲哀。结婚好几年了,玉芳基本上不和他亲嘴,又从来没有这样主动抱过他一回。影影绰绰中响了一片窸窣之声,只听得姑娘自言自语道:“咱们改日再说话吧。”申玉豹没留意,姑娘的两只手又吊在他的脖子上,手一揽发现姑娘已经是赤条条的了,顿时觉得浑身热得要炸掉,急忙把怀里的人压倒在小**。姑娘推开他,嗔怪道:“你还是总经理呢,一点都不文明,还像个农民,都把我摔疼了。你是这里的皇上,你怕个啥,咱们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