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城郭

第十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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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秋雁万万想不到在处理他俩关系上一向谨小慎微的刘清松会大摇大摆、旁若无人地走进她的办公室。“我找庞副县长单独谈点工作。”声音很大,显然是说给全楼层的县长副县长、几个委的主任副主任和几十个办事员听的。那意思很明白:在我这个县委第一书记没走出这间办公室之前,你们谁都别走进这间办公室找不自在。其实,这个意思这层楼上每个人心里都明白,也不会有一个人故意在这个时候闯进去,哪怕手上正有一封插着三根鸡毛十万火急的信等着庞副县长签发。刘清松只是把门虚掩上,而不是把它锁死。这个细节又给庞秋雁留下无限的悬念,一颗心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隐隐地生出一种心理期待,具体期待点什么,又不怎么清晰,反正这个男人的反常总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庞秋雁细心地发现这个男人脸上泛着难得一见的潮红,那潮红差一点掩盖了刚刚刮过脸才会有的铁青色。这张脸是为自己刮的。这个判断一生出来,心理期待很快转化为一种生理的企盼,变成一种指向明白无误的生理冲动。这种触电般的冲动,引得体温迅速升高,庞秋雁立刻感到双颊热辣辣的。来龙泉后,男女欢合的牙祭也不常打了。庞秋雁想起春节那个蜜周和刘清松待在一起的那些美妙瞬间、销魂时分,心里深处又滋生出一片幽幽的怨、淡淡的惆怅、轻轻的恨、浓浓的甜蜜和丝丝缕缕的期待。这轻轻的恨呢,就长在刘清松的一个决定中,他俩本可以在柳城刘清松一位出国的朋友家里待到初六,刘清松却执意初五回龙泉筹备那个现场会,这恨的轻是因为决定的残酷程度的低,它不过剥夺了一个夜晚的欢愉。庞秋雁还想起了那句“小别胜新婚”的流行语。再要回味刘清松讲的那个高低压测试法,已经来不及了。其实,庞秋雁这些心理和生理的活动和变化,都发生在刘清松说完那句话,从门口走到她跟前的那一刹那之间。

刘清松的下一个举动更是让庞秋雁面壁十年、呕血十石也想象不出。刘清松扳起庞秋雁的脸,毫不犹豫地吻了起来,庞秋雁惊得从坐椅上站立起来。不敢回吻,盯在那扇虚掩的门上的独眼,恐惧得像是看见一只扑面而来的凶猛的动物。她把刘清松推开,压低嗓子说:“天呢!你真是疯了,还是昏了?”刘清松笑道:“我说过要慰劳慰劳你这位有功之臣嘛,大小是个七品县太爷,不能说一言九鼎,也应该掷地有声。”庞秋雁朝桌子对面的椅子努努嘴。刘清松拉住庞秋雁的胳膊,耳语一句:“你是不是怕我强奸了你!”庞秋雁顺势拉住刘清松,绕过宽大的办公桌,把这头发了情的公牛按在椅子上,自己再走过去坐下,用手按了按胸部,吐出一口长气。

刘清松顺口念了一句戏文,“你呀你,苗而不秀,原是支银样镴枪头。我的省委党校哲学班的高材生,辩证法念了几年,却没吃透它的精髓,这叫作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庞秋雁情潮未退,思绪飞扬,一不留神就捉回了刚才溜走的高低压检验法。春节回柳城,庞秋雁骗过丈夫、孩子去找刘清松打牙祭,急火烧、文火煨,火候到了,却不让刘清松上桌动筷子,脸一变成了审判官:“年底你为什么对一个破县级的春节晚会那么感兴趣?据我所知,你光排练场就去了六回。那个跳 《达坂城的姑娘》 的幼儿园女教师还专门向你请教把落地长裙踢多高合适,演出那天,你和她握手握了三十一秒八。先坦白再说咱这台戏。”刘清松心里很受用,一个女人若是心里没被这个男人盛满,眼不会这般细记忆也不会有这般惊人,一个起码也要日理几十上百机的女副县长,能这般半痴半疯半寒酸地闹,那更是铁打的爱情了,可嘴还是要斗,“应该是六回半,那半回只看了幼儿园孩子跳的 《黑猫警长捉老鼠王》,还和女教练员说了三句半话,内容保密。”背上挨了一拳,又夸张地小叫着:“谋杀——未来亲夫了。你这么机灵的女人,就想不出办法验验?”庞秋雁说道:“心里的账,除非动刀割开,谁能看那么清楚,我想不出用什么法子去验你的忠诚。”刘清松说:“低压高压检验法,试久别的男人女人,一试一个准。”庞秋雁来了兴趣,“咋个试法?”刘清松说:“水箱满了,压力大,一碰就喷出来,像个闪电,若是没有这高压,水定是被别人用了。日子隔好久,打个闪电怎行?接着,你又要下连阴雨,地太渴了,一场雷阵雨可解不了渴。刚放过水,不打个半个时辰气,压不出来剩下的半箱子。女人若是要了高压不要低压,准是喝了别人的水。”

庞秋雁脑子里闪过那天的对话和对话后的绝顶风光,忍不住吃吃笑出来,“你猜猜我刚才在想啥?还是我说吧,要是今天条件好,你的高压能电死我,我的低压能累死你。不过,我对你今天的表现已经十二万分满意,这才像个男人。”

刘清松摇摇头道:“难怪孔老夫子感叹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你看你的心,五分钟就来个十八变。好啦好啦,咱闹也闹够了,也该说点正经事。”庞秋雁拉下脸道:“这话可不中听。谈这些就不是正经事?不是为了你,我才不稀罕提一职来龙泉这个鬼地方。都是党的人,在哪里都是为人民服务。”刘清松忙换着方向顺着毛儿捋,“你作出的牺牲我明白,一笔一画在心窝里刻着呢,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这次你广州打赢一个大战役,战略形势大为改观。你听没听见上上下下给你立的口碑,棒极了,说你有穆桂英的帅才,说你有诸葛亮的智慧,总而言之,你这一脚一踢出去,就在龙泉站住了。站住了,什么都好办了。你一站住,我就有伯乐荐马之功,一切闲言碎语扫之一空。下一步呢,就是扩大阵地。”庞秋雁得意地冷笑着,“就龙泉这些土包子,我还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硬邦邦的成绩摆在那儿,哪个猫儿狗儿敢吱声!咱一不贪污,二不腐败。你我这关系可是既严肃又认真的,是往婚姻的城堡奔的,和那些喝蓝带(代)酒听古代戏抱隔代人的三代领导风马牛不相及。谁要说咱们这也叫腐败,我和他拼命。再干几件漂亮事,咱们龙泉之行就算功德圆满。”

刘清松像是怕扫了庞秋雁的兴,把极其严肃的提醒用油腔滑调包装了讲出来,“我说同志姐儿,万里长征刚刚走完了第一步,以后的路更漫长、更伟大、更艰巨。主要岗位的人事任免,没有决定权,一切都等于零。要改变这一点,难乎其难。去年十二月,我就提出把人事局的小李提到组织部副部长的岗位上,开了六次会讨论,就是形不成决议,在常委会里,我基本上还是个孤家寡人。”庞秋雁接道:“朱新泉不是多次向你我以示友好吗?再说,不深介人事,不是你的既定方针吗?”刘清松脑袋微微动动,像是点头又像摇头,“秘书出身的人,城府都深。在政治风云的中心待久了,哪里会轻抛一片心?我想,只能走农村包围城市的老路。你要回的两百多万,眼红的太多,上午开会我拍了板:只能用在石墨矿和麦饭石矿上。这两天我准备上山,待上半个月,回来后成立龙泉矿业开发有限公司,不仅仅限于卖原料,慢慢向加工过渡,再带上几个附带的厂。譬如说,办一个麦饭石矿泉水厂利润就不会小。石墨矿的金贝子,是个有头脑的人,下一步我准备让他出任公司的总经理。干这件事,估计阻力不会太大。前几天,白剑的文章也发出来了,地委对龙泉搞实业很支持,抓紧了,估计能抱个金娃娃。嗨,要是在别的县,这事办起来事半功倍,龙泉怕要事倍功半了。”

庞秋雁深情地说道:“你的战略眼光,我从不怀疑,我反正吊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了。我搞政治,是枣核核解板子,不是大材料,只希望将来能夫贵妻荣。你不要把龙泉看得水太深了。唉,那个姓白的记者不是想摸摸老虎屁股吗?咱给他指个穴位,让他用银针扎去,扎住死穴呢,皆大欢喜,扎醒了老虎,隔咱还远着呢。你别用这种眼光看我,不是我说你,你是阳谋有余而阴谋不足。你那么推崇 《资治通鉴》,不要专挑精粮吃。”刘清松投过去感激的一瞥,“道理我都懂,政治该有政治的评判标准,袁世凯能窃国,也是大英雄。可是,操作起来难呢!在龙泉,不能和李金堂正面冲突,两败俱伤就算败。李金堂是把龙泉当自己的王国治理享受的,将来就是退了,基础还在。我们耗不起,一耗耗个三五年,年龄没优势,回到柳城,一个正县级算个什么?那个白记者,能折腾个啥响动?他是想走立言不朽的路,这谈何容易!鲁迅有篇短文 《立论》 你还记得吧?那个说孩子将来要死的,挨了一顿饱打。白剑想翻旧账,无非也是用的借古讽今的法子,赶个时候扬扬名。御史这种人,国体缺不得,可上下心里都不喜欢。白剑弄臭一个县,就是弄臭一个地区,又能弄出多少新鲜思想?李金堂这些年经营龙泉,很有功劳。所以,白剑要翻旧账,我也不拦也不主动贴上去,最好还是看一看,等一等再作决定。好在白剑是北京的记者,要不然我就会敲他的破锣了。唉——搞咱们这一行,能有个地方吐吐真心话,真是件幸福的事。”庞秋雁道:“原来你对什么都胸有成竹了。我也不主张你跟李金堂发生大冲突,咱跟他一个卖萝卜一个卖白菜。不过,我感觉到我们和他总有一天要势同水火。我倒是一点都不怵他,甚至还希望跟他较量较量。我也说句心里话,要是白剑或者什么人把他朝井里推,我会捡好一块大石头等着投。不为别的,他太霸道了,一辆皇冠,当然应该给你坐,这是身份和名分的大是大非问题。李金堂一个副职,在县里不过是个如夫人,黑了天多享用几天老爷就可以了,吃酒席也要坐正位,这就乱了章法了。”说得两人都笑了起来。

刘清松说:“我不在乎这种形式。”

庞秋雁愤愤地说:“你不在乎我在乎!他这是朝你脸上撒尿,找机会我一定把他尿回来。”

李金堂很快送给庞秋雁一个尿回来的机会。

多年来,龙泉官场上的老人积累了一种经验:李金堂犯了老毛病一住院,接着就会有一场政治风暴。李金堂的老毛病有点古怪,犯病时胸部和两个小腿肚的肌肉兀自跳个不停,严重时两条腿走路直打飘,上衣里像是揣了几只小兔子。又因脉相正常、饭量如旧、头脑仍然清晰,中西医借助各种手段诊治,最终都无法确诊为何种病,提出的治疗意见都是观察静养。关于这个病,民间形成两种传说。一说,李金堂此病首发于大洪水中,是因那次洪水死人太多,忧心操劳过度所致,以后犯病,皆是龙泉历史发展的关口,此病可视作龙泉朝野大动**的晴雨表;一说,李金堂每次发完病,接着就有龙泉党政要员丢乌纱帽,李金堂是天煞星转世,命的硬度无人可比,胸部肌肉狂跳,是已经动心杀人的先兆,从土改到**,都有人直接间接死于他手,复出后遇上大洪水,杀心收敛,杀气无处排泄,自己难免也要承受一些痛苦。

刘清松带工作组上山整顿石墨矿和麦饭石矿的当天,李金堂住进了县医院高干病房。两天里,前往医院探视病情的官员、百姓上千人次。李金堂在家里从不受礼,却不拒绝别人到医院带一些礼物探视。李金堂认为,但凡人住进了医院,就是到鬼门关挂了一个号,此时才见人的真情。第三天下午,李金堂认为病已好了,决定出院回家休养。

照例,决定出院后,谢绝探视,行前,李金堂躺在病**听妻子春英、公务员小常、司机小金念一遍所收钱物清单。傍黑时,小常拿起整理了三个多小时的单子念道:“雀巢奶粉一百八十三袋,咖啡九十八听,太阳神口服液、田七口服液、复方阿胶浆等十四种滋补液八百七十六盒,冰糖燕窝二十八盒,健力宝等八种饮料六十二箱,东北参和西洋参十六盒零二十一枝,雪莲一枝,505神功元气袋二十七个,狗皮褥子一张。”李金堂挥了一下手,“慢着!狗皮褥子是不是山脚下胡杨村的老猎户张拐子送的?他现在全家承包了几十亩山地,好像种的是广洋大枣。”公务员小常惊奇道:“李书记真神了,你又没看见人,就猜出了!那张拐子做好这张狗皮褥子已有三年了,他说一直等着李书记有病,这话可说得不中听。”李金堂笑道:“张拐子算是一个有心人,竟知道我家的规矩。只是下胡杨离县城四十多里,他怎会知道我病了呢?”春英说:“人家要送这一张狗皮褥子,可费事了。为这事,他让小妞儿在县城当了三年保姆,给钱多少不论,只要在咱住的那条街上就中。”李金堂怅然叹道:“我李金堂有何德行,难为他如此牵挂。那一年他们村里见他大枣丰收,红了眼,要撕毁合同,还唆使人砍了十来棵枣树,我算给他做了一回主。农民胆子最大,活不下去就反;农民胆子又最小,能吃饱啥气都能忍。中央连续七八年的一号文件都讲农民问题,道理就在这里。好啦,继续念。”

公务员小常翻了一页念道:“老母鸡十八只,鸽子十六只,白糖一千四百袋,葡萄糖七十四袋,鸡蛋最少有一千斤吧。”李金堂坐了起来,连声说:“好,好。三年前我住院,鸡蛋只收了六七百斤,白糖八百多袋,老母鸡只有四只,证明三年来农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一倍多。这几年我下去的机会少,没认下几个农民新朋友。送我的礼物翻了番,证明他们的收入也翻了番。好了,我把这些东西安置一下。”小金急忙说:“还有钱呢!”李金堂了妻子一眼,“谁让你收钱的?”春英委屈道:“不收行吗?人家都风风火火跑来,说要急着上班,又不知买什么合你的胃口,放了百儿八十在这里,调头就走。”李金堂低下眼皮说:“你们记账没有?”春英说道:“除了有几十个乡里来的,贵贱不说姓名,别的问急了都说了,小常记着细账呢。”李金堂拿着礼单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嘲笑起来,“这个金灿兰是谁,家里是不是开着印钞厂?我小病一场,就送来三千,真大方呀。”眼风一抡,盯住司机小金说:“你应该知道这个金灿兰为什么要送这三千元吧?要不然你春英姨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收。”小金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学生,低头说道:“我错了。金灿兰是我堂姐,师范毕业后分到五垛山乡教小学,孩子三岁了,无法上幼儿园,跟着她听二年级的课。姐夫在城里计生委工作,人老实得三脚踢不出一个屁。没有办法,求到我了,平日里又不敢对你说。”李金堂暂时没有表态,“这个武克文又有什么事要办呢?小常。”公务员小常说道:“李书记,这个武克文是我初中的同学,在太山庙下街开一家饭店,生意挺红火的。他早想找个机会孝敬孝敬你,可全龙泉人哪个不知李书记你的规矩,机会就找不来。他听我说你只有在住院时才收点人情,就送来了这点钱。”“没有别的了?”“没有别的了。”李金堂伸出指头点了一下小常的脑门,“那我就把这五千元交到常委会上,就说有个饭店老板没有任何目的,只是表示一点心情,一出手就是五千,请税务局去查查他的账目,你看怎么样?”小常急了,“李书记,我可是吹过牛的,保证不惊动你李书记就能把他的事摆平了。其实,说不惊动你也是假的。我说只要李书记连续三个星期天到他那个饭店吃顿饭,小金把你的皇冠朝饭店旁那家酱油厂门口一停,武克文就能把饭店右边属于酱油厂的四十多平米闲地低价买过来。”

李金堂心情大好,“这几顿饭我吃,咱可说好了,我一点也不过问这件事,只去吃这几顿饭。这五千块钱嘛,不退了,交到县委办公室,算你给办公室拉的赞助。要是我吃饭吃出一个奇迹,你们办公室陈主任一高兴,说不定提你当个接待科科长。”小常差一点高兴得跳起来。李金堂脸一拉,“要是过了夏天,武克文还没扩建饭店,我就派你到五垛山小学当公务员。小金,你堂姐的三千元肯定是借来的,你还给她,就说她的事我知道了,她已经在山区作了几年贡献,应该照顾到她的具体困难。狗皮褥子我收了,老母鸡留两只,咖啡留四听,雀巢奶粉留两袋,雪莲留下,把鸽子全放了。小金,饮料带四箱给小车班,再给你爷带人参十枝、西洋参四盒、奶粉、营养液各带四包四盒。小常,你妈有血亏症,你带人参十枝,阿胶浆十盒,剩下的鸡也送给她吃了吧。剩下的东西,人参和各种营养液送到老干办,鸡蛋、奶粉什么的,一半留给医院处理,一半送给县直幼儿园。这些东西,大都是孩子的父母送的,转送给孩子们吃,也算物归原主。”

当天晚上,县里实力派人物紧接着在李金堂的小院里陆续登台了。李金堂出院,必有大动作,谁都不敢忘记这一点。这一回,县里看上去风平浪静,无法判断出李金堂拿谁开刀,因此,来请示汇报工作的就特别的多,目的是探口风。李金堂多半只做个听众,不露口风,更加重了一种神秘威严。

这一次,李金堂只是在等一个人。他一到家就给政府那边举足轻重的县长王宝林去了电话,要求王宝林下一段配合做件事,让王宝林通知连城锁在定好的时间去见他。

外贸局长连城锁进了屋,李金堂对春英说:“你把院门插上吧,再来人你就说我已经睡了。”

连城锁一看这种独对的场面,多少有点受宠若惊了。十几年来,他好不容易挤到这个龙泉的政治核心的小圈子里,可是并没做出什么骄人的成绩,心里总是不踏实。连城锁对独对的奥妙尚领悟不深,加了个开场白,“李书记,这几天我在忙一件事,没去医院看你。”李金堂轻轻摆了一下手,“你干的是正经事,我都知道了,你和我也用不着客套。庞副县长要回的四辆车,你准备怎么处理?”连城锁直截了当说:“你那辆车该换了,这两天我已经给这四辆车上了户口。县委配的皇冠让给他刘清松,你坐外贸局给你的白林肯,谁也说不出什么。”

李金堂不置可否,换了一个话题,“最近你对刘书记的行动有什么高见?说出来我听听。”连城锁说道:“刘书记和庞副县长最近接触频繁,前两天,刘书记去了庞副县长的办公室,锁着门谈了好久。刘书记死了老婆,听说庞副县长也要闹离婚。将来这龙泉,不成了他俩的夫妻店了?”李金堂用十分不满的口气说道:“什么锁了门!胡扯淡,门是掩着的,掩着和锁着能一样吗?天又冷,办公室里又没暖气,开着门说话喝过堂风呀!你们呢,都什么年代了,脑子里尽转这些下三滥的办法。这个庞秋雁,我倒是小看了她!我和王县长商量让她去要账,本想给她出个难题,煞煞她在柳城攒下的傲气,没想她去一个星期,竟把钱和车都要来了。你不要小看了这件事!它只能说明龙泉的干部,也包括你的无能!”李金堂像一头狮子一样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着,走了好几个来回,停下来自言自语说:“清松后生可畏呀!头脑清楚,目标明确,还知道避敌锋芒,不简单,不简单,招招都是要害。有了庞秋雁要来的这笔钱,他就能进入一个良性循环。如今这县城,弄得不知他王宝林,只知个庞秋雁。你是不是有责任呢?前前后后去广州要了五次账,每次你都去了,虽然不全是你的责任,可你总是没把事情办成!明年县长该换届了,这样下去,庞秋雁必将取而代之,这事宝林看得也清楚。庞秋雁当了县长,就是当然县常委,党政一体了,这个家当然要由人家来当。亏你还能想出个夫妻店,证明你还没睡着。你有什么高招,请亮亮吧。”

连城锁听得一身冷汗,吞吐着,“我,我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