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城郭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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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雞都殺不死的人,怎麽可能會殺人。任娜在這個推論裏思想,就對劉清鬆產生了極度的不信任。任娜反複看著錢全中留下的條子,又一次搖了搖頭:李叔不會害他,李叔就要提拔他當外貿局的副局長了,要是李叔要害他,他留的條子為啥還叫我遇事去找李叔呢?

朝霞擠進窗欞,把任娜的影子印在桌麵上,陰影漸漸爬上了桌子裏邊的撲滿。任娜下意識地伸手拿起了撲滿,幾聲清脆的叮當,驚得任娜身子抖了一下。他不可能自殺,拿錯李叔家一個撲滿,他還特別留句話要我還上,怎麽可能去自殺?她想起了李金堂十幾年來對他們家施予的種種恩情。如果不是李叔,我能從一個鄉村的民辦教師一步步變成國家工商管理幹部嗎?

任娜帶上撲滿和錢全中留的紙條,出了家門,她要去醫院找李金堂。

李金堂已經一天兩夜沒合眼了。在這幾十個小時寂靜無望的等待中,他仿佛能聽到死亡之神的呼喚聲。天又亮了,天又亮了。他眯縫著雙眼看看窗外,一隻麻雀正在對麵的房簷上一步步朝下滑落。他悲哀地想:看樣子它也過不了這個冬季了。這個冬天為什麽這樣寒冷?他們立了案,我該怎樣麵對?把一切都講了嗎?講講我的英英武武,講講我的怕,講講我的心裏話,講完了也就該結束了。講完了,這一生一世就成了一場虛幻的夢。沉默是金。沉默果真能變黃金嗎?牆倒眾人推,何況這並不是莫須有。冷啊,真冷!

關五德一大早又來了,像是很能體諒李金堂此時的心境,不願對自己追隨了多年的老人來個雪上加霜,默默地坐著抽煙。李金堂突然說了一句粗話:“該死朝上,有啥話你盡管說吧。”關五德擤擤鼻子、眨巴眨巴眼睛,“昨晚劉清鬆和白劍又去了,暗示要對小山子行刑。小李子不敢做主,問我該怎麽辦。這種非常手段,龍泉多年都沒用了,小山子那小胳膊嫩腿,能受得住?”李金堂勉強笑笑,“五德,你頂到這個時候,我還能怪你嗎?如果沒有大的轉機,這小山子免不了一死。等撤了你的職,他受的罪隻會更多,沒想到劉清鬆也會針針見血呀!”關五德又說:“那些申請我已經批了,你就別再攔住了。鬧一鬧,拖一拖,也讓他們焦焦心。這樣伸著脖子挨刀,也太窩囊了。”李金堂歎口氣道:“你和寶林的好意,我早心領了。這種整法,隻能在必勝的前提下才能用。且不說能不能控製住局麵,我們敗了,秋後一算賬,這七八個村可就徹底垮掉了。弄得不好,我們就是千古罪人。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劉清鬆為的隻是我。再為我捅出大亂子,我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