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掉那少年

03

字體:16+-

但那畢竟是爸爸。周密父親入獄,同年母親離境去了澳大利亞的小姨家,父母名下的財產全部凍結,周密剩下的,僅有早些年他爸用他外公外婆的名義買的一個小公寓。

周密把自己關在房子裏,誰也不見,什麽也不說,就沒日沒夜地拚樂高。蘇青青去找他,看到他自嘲地舉著剛拚好的橋,對她說:“我現在連樂高積木都買山寨的。”

其實周密的爸爸隔離審查期間,他身邊的人仍然對他很客氣,甚至比以往更殷勤,但是真正落實後,那些人就像煙一樣消散了。他也聽從他媽的話,去找過爸爸的老領導。對方很客氣,送了他一尊菩薩像,說是某年某月某大師送的,保佑他逢凶化吉過許多次,可是周密一旦提出其他確切的要求,他就打哈哈,最後送客前,還拍著他的肩膀說:“年輕人,多曆練一下也是好的。”

這些是周密告訴蘇青青的,他走出老領導家門的時候,突然覺得再也邁不動一步路,恰好蘇青青打電話問他要不要一起吃夜宵,他就順勢說:“你來接我吧,我走不動了。”

蘇青青從沒見過周密喝多,但他那天的表現,很像喝多了酒,他低垂著眼睛,偶爾抬起臉,又迅速地看向窗外。他臉上的神情——蘇青青知道這個比方不恰當,但實在是,很像被人用腳踩過碾過,明明是一張幹幹淨淨的臉,卻像是沾了一層灰,怎麽也擦不掉。

蘇青青暗暗唾罵自己,你同情人家什麽呢,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仍然住大平層開賓利呢。可她就是忍不住,她很想把他臉上那些灰色的東西都擦掉。灰撲撲的隻該是十二月的北京,不是周密,他的眼鼻耳喉之間,不該散發出那種類似灰燼的氣息。

那是周密啊。

周密沒有沉淪太久,幾個月後,韓統回國了一趟,把他介紹給了幾個做手遊的朋友,周密就算正式入了夥。他開始像這個城市裏大多數一無所有的年輕人一樣,穿五十塊錢的T恤,吃十塊錢一份的宮保雞丁套餐外賣,換到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公寓裏。他再也不出去喝酒了。除了上班,就是待在公寓裏,除了睡覺就是拚樂高,半張**堆著被子,半張**是樂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