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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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在乎名分,誓死不當小老婆,這是她的倔強之處。我把她的事講給晚輩們聽,卻沒有誰感興趣。他們說這是一個老掉牙的、沒有一點兒新意的故事。他們拿老太太調侃,說幾十年前在金家演了一出《大登殿》,我的母親是薛平貴後娶的代戰公主,那個叫張芸芳的張氏母親是先娶的王寶釧。公主再年輕漂亮有本事,也得到西宮去;王寶釧在寒窯等了薛平貴十八年,又老又醜,因為是先娶的,所以封在昭陽院當正宮。

每逢談到這個話題,我的六姐總要糾正說,咱們的母親三媒六證都有,可不是做小的。的確,我母親生的三個女兒永遠堅決地和她們的媽站在一個立場上,維護著母親的名分,不讓她們的媽吃半點兒虧。

母親進了金家門,生了三個丫頭,沒生男孩,肚子沒給她爭氣,這也是她的遺憾。父親不在乎這個,父親不缺兒女。母親不生兒子,他還有七個兒子四個閨女,加上母親後來生的仨丫頭,兒女正好一半對一半,十四個。

十四個兄弟姐妹中我是老小,所以我就有幾十個管我叫姑爸爸、叫姨媽的晚輩。至於那一群讓我很難叫準名字的孫輩,就更不計其數了。擱以前大夥或許都會住在四合院裏,進進出出,熱熱鬧鬧地過大家族的日子。現在不行了,這些人東南西北,撒豆似的撒在全國各地,從沒有機會糾集在一起,基本誰都不認識誰,相互也無甚來往。過年時我會接些個電話,某侄孫從雲南打來的,某侄孫從加利福尼亞打來的,某外孫從寧夏銀川打來的……擱下電話我會愣半天神,想不起這些孫們的模樣和他們是哪個的孫。我兒子說我已經有老年癡呆嫌疑了,我說,快一個連了,換你比我還得癡呆!

有一天我正在家寫《大登殿》這章文字,一個衣著入時、嬌小文靜的姑娘來找我。姑娘說是從北京來西安旅遊的,奉了她太太的囑咐,來看望七姨太太。聽這稱呼,我知道,這是哪位姐姐的孫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