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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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朝陽門外南營房已無人提及,它作為一個曆史地名留在了北京城市的記錄中,南營房的消失不過是這十幾年的事情。假如宇宙有支點,讓我們跳離時間的長河,遠遠地觀望,一定可以看到在滾滾塵囂中,那裏存在過的一片片整齊劃一的平房和演繹在其中的貧窮市民的酸澀故事。

那些故事都很精彩。

南營房是清代留下的正白旗兵營,位於日壇的西北部。過去每年春分,皇帝或者大臣都要路過此地去祭神。我的外祖母姓鈕祜祿氏,世代居住在南營房。清朝時候,哪個旗住在北京哪一塊地方是有一定的,不能隨便挪動。所以鈕祜祿外祖母就一直住在朝陽門外,她那些鈕祜祿的親戚們,也都分散住在東城。各家有各家的活法,各人有各人的日子。我的母親除了一幫窮困的表親之外,再沒別的交往,直到母親去世,我也沒搞清鈕祜祿那些龐雜的親戚們。

隨著旗兵的衰落,南營房逐漸淪為窮雜之地,所住之人有旗兵後代,還有做小買賣的,唱大鼓的,撿破爛的,以及妓女和盜墓賊,多是窮苦人眾。以我母親所住的四甲而論,有賣炸開花豆的老紀,賣炸素丸子的老安,戲園子掃堂的劉大大,澡堂修腳的白師傅,收舊貨打小鼓的葛先生……五花八門,各有特色。

與南營房相對的是北營房,北營房顯得空闊,房屋相對少,大概是兵們的操練場。房屋少住戶就少,北營房北邊是大糞場,北京東城住戶的糞便由淘糞的淘了,大都集中到東直門外和北營房,在這裏發酵晾曬成糞幹再出售。別小瞧這糞場,所得的利潤卻是不低,完全由糞霸控製,別人不得插手。北營房一年四季永遠是臭氣熏天,隻要一刮北風,南營房便籠罩在一片臭氣之中。

出朝陽門不到一站地,往南是壇口,壇口是日壇入口的意思。壇口有條南北方向的街,叫景升街,在十字交叉處分為景升東街和景升西街,景升街是市場的雲集之處,熱鬧程度可以和天橋媲美。幼時我是這裏的常客,跟著母親回娘家,一多半是衝著這熱鬧來的。這裏有說相聲的,耍狗熊的,說評書的,拉洋片的,賣針頭線腦的,也有賣各種小吃的。小吃以回民豆汁黑的豆汁和切糕張的切糕最為有名。三甲拐角有個叫井大姨兒的,專賣炸鉻餷,蘸著蒜湯醬油,外焦裏嫩,咬一口能把人香一個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