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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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門外的人物中,不能不說的還有一個叫做“碟兒”的。碟兒的名聲比李震江大多了,想必曾經在那片地界生活過的老人至今還會有人想起她。

母親將碟兒列為她的朋友,女朋友。

除了我母親以外,誰也不知道碟兒的正式名字叫什麽,但碟兒告訴過母親,說她叫王彩蝶。

母親是個宿命論者,宿命的母親說“彩蝶”這個名兒不好。“蝶”就是“蝴蝶兒”嘛,蝴蝶兒能活幾天?王家老家兒不知怎麽給姑娘取了這麽一個名字,彩蝶、彩蝶的,聽著像個大鼓妞。大概是“彩蝶”與“菜碟”同音,於是“彩蝶”就被叫成了“菜碟”,繼而被簡化成了“碟兒”。“小菜碟兒”是北京人對受氣包的稱呼,如果說誰誰像個“小菜碟兒”,誰誰準是個受人欺負、甚沒起色的角色。飯桌上的小菜碟兒,大多是蘿卜幹、醬苤藍、熟疙瘩一類鹹菜,誰的筷子都能往裏戳,又小又賤,連躲閃的份兒都沒有。

我問母親碟兒長得漂亮不,母親說瘦小枯幹的,像塊擱陳了的薑。我說,薑擱陳了就抽抽了,還不如像中國大作家老舍說的“長了毛的窩窩頭”。

母親想了想說,碟兒還是像擱陳了的薑。碟兒的臉是薑黃色。

碟兒是丁家的新媳婦,過了門還不到三天就出來挑水,在新媳婦和新姑爺應該回門的日子,碟兒卻擔著兩個水桶出現在了水窩子,這讓南營房的街坊們對碟兒的婆家、娘家多少有些看不起。我分析,這個甚不起眼的碟兒,對母親的影響是至關重要的,母親之所以老大才嫁,生計固為其一,對婚姻的躲避,對為人妻的恐懼,是碟兒帶給母親揮之不去的陰影。

碟兒的男人人稱“鋦碗丁”,是沿街鋦盆鋦碗的手藝人。北京鋦盆鋦碗的以外地人為主,都是一輩一輩祖傳的技藝。朝外操這營生的就碟兒的男人一個,這就顯得很珍貴,很重要了。鋦碗丁早出晚歸,生意很忙,當然也掙了些錢,跟南營房的街坊比,日子屬於富裕的。市井中一些小市民心態的人,其特點是氣人有,笑人無。丁家在這一片就顯得有點兒各色,人們形容鋦碗丁是“上炕認得老婆,下炕認得鞋”,意思是跟周圍人不打交道,群眾關係極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