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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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五姐自嫁了“紫陽牧童”以後再沒跟張安達一塊兒演過《小放牛》。不是她不演,是再沒機會演了。她在商業局工作,是搞行政的,嚴肅得厲害,好像誰都是她的下屬。她回來動輒便批評我母親落後,忘掉了南營房窮人出身的根本;批評她的前夫完顏占泰詭譎幻怪,醉生夢死,沒有謀生技能,整個兒一個少爺秧子。我當然也在她的批評內容之中,她說我小小年紀,鬼精鬼精,心思全沒用在正道上,一腦門子封建殘渣,老大不小了,還沒有加入少兒隊。那時候的少兒隊不叫中國少年先鋒隊,叫中國少年兒童隊。不是我的記憶出了毛病,的確是如此。加入過“少兒隊”的人現在大多七老八十了,想必他們也不會忘記這個名字。那時候的隊歌是郭沫若寫的“我們新中國的兒童,我們新少年的先鋒”,而不是現在的“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現在的隊歌是電影《英雄小八路》的插曲。

我當時反駁五姐說,我怎麽鬼精了,我連“人道”都不懂!

母親撲哧樂了,五姐捂著肚子歪在炕上說,你快給我一邊兒待著去!

母親將一個包袱給五姐抱來,打開都是嬰兒的衣物,有連腳褲、老虎鞋、老虎帽、繡花鬥篷。母親說是六條的秀姨兒給做的,說想的是五格格該用上了。六條秀姨兒指的是大秀。大秀猜得沒錯,五姐的確要生孩子了,肚子大得像鼓,氣兒都喘不勻了,兩條腿腫得像大蘿卜,自個兒都快顧不過命來了,還批評我“封建殘渣”!

沒過多久,五姐生了一對雙胞胎,小鼻子小眼兒的兩個小“村姑”,“紫陽牧童”的後代。

五姐添了千金,我媽作為姥姥給送了一對小銀鐲子、小銀鎖。本來這裏頭根本沒有完顏姐夫什麽事兒,他也過來湊熱鬧,拿著兩塊小破石頭讓我母親一塊兒送去。說石頭來自陝西樓觀台,樓觀台是道教祖庭之一,親耳聽過老子教誨的石頭不是一般石頭,是有仙氣有道行的靈石;有這樣的石頭與孩子相伴,孩子將來一定有仙風道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