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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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底,我們家前邊的兩進房子被街道公社(當年在農村大辦人民公社之風的影響下,北京城內一些地區也成立了街道公社,辦食堂,辦街道工廠,辦敬老院等)征用,寬敞的廣亮大街門掛上了敬老院的牌子。後進的遊廊被從過道砌死,西邊開了一個偏門,以便我們家人進出,門牌號也由2號改為2號旁門。從此,前頭三分之二的房子與我們無關了,我們家隻剩了第三進的四合院和後院的花園,沒了影壁,沒了垂花門,沒了魚缸和石榴樹。

父親抑鬱了許多日子,又不好說什麽。人家征用是經過他同意的,他在人前表現著積極與進步,背了人又唉聲歎氣,這是怎麽檔子事兒呢?父親說,君子為人,唯善以寶。我何在乎那些房子,隻是這“旁門”讓人不快,有左道旁門之嫌。金家人什麽時候走過旁門?

母親說,旁門就旁門吧,這個旁門比我娘家的正門要大多了。家裏就這幾口人,偌大院子也壓不住,房子越來越舊,也沒精力收拾,擱咱們手裏早晚也是糟踐了。

母親說得沒錯,我們家的房屋院落已經顯出了頹敗的老相,廊柱掉了漆,露出了裏麵的麻;溝眼不通,一下雨院裏全是水,如同中山公園的水榭;十幾間屋子,除了東廂房不漏,其餘的下雨就得找盆接,幾乎每間房子的頂棚都像地圖一樣,有一圈一圈的水漬;後院園子裏的草都長瘋了,常有一隻胖刺蝟沿著過道到前麵來溜達,見了人小眼一翻,慢慢騰騰地再逛回去,好像它是這兒的主人。母親說狐黃灰白柳是家神,狐是狐狸,黃是黃鼠狼,灰是耗子,白是刺蝟,柳是長蟲,家裏有這些東西是興旺象征,它們都得罪不得。所以,那隻刺蝟就在我們家幸福地自在地生活著。

可也沒見我們家興旺起來。

我們家越過越沒有人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