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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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世紀的一個初夏,中國作協在延安開“紀念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的會,借機會冒著炎炎烈日,我回到了後順溝,回到了黃土皺褶的深處,回到了四十年前生活過的地方。我的回來帶有隨意性,想來就來了,跟負責人請了一天假,坐了三個鍾頭的班車,出現在這個偏僻的犄角旮旯,來到這魂牽夢縈的落魄之地。這裏現在被叫做了順溝二組,仍舊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自然村落。

公共汽車還要繼續朝前開,前麵五公裏的順溝一組是終點。這趟車在下午三點半返回縣城,仍舊路過這裏,就是說,我在後順溝的時間滿打滿算有兩個半小時。

兩個半小時,我要溫習完在這裏四年的內容。

村裏新添了幾孔石窯,有了自來水管道。村街醒目的牆上刷著標語,提示出這階段的工作重點。現在的重點是“少生優生幸福一生”,大概是說計劃生育的,不知被哪個淘氣的小子將所有“生”字下麵一橫全抹去,變做了“少牛優牛幸福一牛”。以前這麵牆的標語裝飾歸知青操作,我們在上頭畫過紅太陽和天安門,寫過“大海航行靠舵手”,對上頭的每一個坑窪都很熟悉。

路還是土的,路邊種了兩排小棗樹,挖了一道排水溝,大概是社會主義新農村的政績。村裏青壯年都出去打工了,隻一些老弱病殘在留守;麻將桌支在樹蔭下,打牌的人都穿著背心,似乎燥熱難耐。幾條慵懶的狗在街上溜達,幾隻雞在草窠兒裏鑽進鑽出。

天還是那般藍,土還是那般黃,眼前景物,似是而非,如夢如幻。幾十年過去,我在這裏不再認識誰,誰也不再認識我,我的到來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透過幾棵剛露出花苞的向日葵,我看到溝對麵,那塊相對平整一點的地界存在依然;那兩孔曾經為我們遮風避雨的破窯洞,已經坍塌得看不出眉眼,長滿了荊棘。溝下的水也幹了,變做了斷斷續續的水坑,一步就可以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