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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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象,在以後的日子裏金瑞一家過得非常艱難,且不說他那陝北的婆姨和外姓兒子能否為金家人所接納,能否與大城市融為一體,單是他的工作就是讓人很頭疼的一件事。

我聽說金瑞走過不少單位,都沒幹長。

最初我們家老四舜鏜托朋友介紹金瑞在家門口附近的煤廠當臨時工,用平板車給人送蜂窩煤,按量提工錢,隻要肯出力,一個月下來也能掙不少。但送煤絕對是個力氣活兒,不比在後段家河耪大地輕鬆,金瑞受不了這個苦,從板車上夾起第一筐煤那一刹那,他就認定了這是件幹不長的活計。果然送了沒兩車就腰疼,疼得岔了氣兒般地不能忍耐,一筐煤扭扭捏捏沒走到地方就給人家摔那兒了,害得買主死活不答應。金瑞趕緊給家裏人捎話,讓後院的“閑雜人等”前來救駕。趕來的閑雜人等當然隻有王玉蘭和發財,那娘兒倆一路小跑奔來的時候,金瑞正在樹底下撫著腰齜牙咧嘴。他老婆和兒子接替完成了送煤任務,又用車把金瑞拉到東直門醫院,紮了針、拔了罐兒,好一通兒折騰之後才拉了回來。

以後,發財索性辭了高中不念,頂替金瑞每天送煤。

金瑞還在王府井的一個賓館幹過清潔工,擦玻璃掃地倒是比送蜂窩煤輕鬆,但架不住不能閑著,幹淨不幹淨的你老得擦拭,尤其是那鏡麵一般的玻璃磚地,進來一個人你就得過去拖一遍,稍一偷懶,地上就是一串腳印。而金瑞偏偏就看不見那些腳印,他動不動就想往大廳的軟沙發上歪,這當然是這座管理嚴格的四星級賓館所絕不能允許的。管理人員找金瑞談話,人家還沒說什麽,金瑞先不幹了,他說見天兒穿了這身不黃不綠的工作服在前廳拉著拖把走來走去,他還嫌丟人……後來,這個工作就由王玉蘭接替了,王玉蘭幹得很出色,月月能拿到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