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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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一九九八年,我跟著電視劇組來北京拍戲,在攝影棚裏幾次見到了王玉蘭,一問,說是跟一個文化中介公司簽了合同,當群眾演員,有戲就來,沒戲就在家歇著。我看王玉蘭的長相,倒是很有特點,當個舊社會的乞婆,當個逃難的群眾,基本上不用化裝了。問到家裏的情況,王玉蘭說,兒子發財在一個裝飾公司當經理,娶了一個浙江來的姑娘當老婆。我問王玉蘭,發財說話是不是還“餓”、“餓”的,王玉蘭說早就不了。王玉蘭給我看發財的相片,相片上的發財充分體現了匈、漢混血的優勢,濃眉、方臉、高鼻、大眼,也是個堂堂的漢子了。堂堂的漢子靠在一組組合櫃前,摟著一個俊美嬌小的女子自信地笑著。我問那個女的是誰,王玉蘭說是她兒媳婦。問兒子、媳婦是不是跟他們一起過,王玉蘭說不,一結婚就分出去單過了,金瑞說這是金家的規矩。我問金瑞在幹什麽,王玉蘭說他在養病。我問什麽病,王玉蘭說是糖尿病。我說金瑞苦了半輩子,怎會得這種富貴病?王玉蘭說大夫說了,是遺傳,可能金瑞的父親就有這種病。我一下沒話說了,以我那個荒誕無度、暴飲暴食的五哥而言,得這種病不足為怪,遺憾的是還傳給了他的後代。金瑞身上可能早就潛伏了這種病,隻不過沒有發現罷了,他的慵懶,他的黏糊,或許都跟這病有關,如是這樣,真是錯怪他了。

我說去看看金瑞。王玉蘭說不必了,他一個晚輩,沒來看您就已經很失禮了,哪能勞駕您去看他?隻是他這病,不能累,每天限製飲食,按定量吃飯,一天糧食超不過半斤,他這人最不能控製的就是酒,每頓飯二兩二鍋頭是必喝的,任誰勸也不行,喝了就躺著,躺著就睡,一整天一整天地黏在**,倒是省了鞋。我說,得按時吃藥,沒有症狀也不能掉以輕心,一出現並發症就晚了。王玉蘭說,他吃的藥跟喝的酒都對衝了,等於沒吃,現在治糖尿病的藥都特別貴,有錢的人才得這種病,醫院就把藥價提得高高的,金瑞是既沒有公費醫療又沒有醫療保險的人,一切花銷都得自己幹受著,這也是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