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床

憂傷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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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開禎

我突然發現,我妹不像了,哪兒不像,說不出,但確實不像了。我把這意思表達給我妹,我妹騰地紅了臉,跑了。

那是一個夏天的中午,我去給父親打酒,我妹給梅母親買雪花膏。這樣的中午我們是不肯出門的,天太熱,人躲哪都是太陽的氣味,羊下城要起火,我們褲襠巷簡直要著了。巷裏的人都躲屋子裏,生怕一探出頭就會讓太陽化掉。

具體怎麽發現不像的,我記不清了,隻記得我們剛出門,太陽便潑水一樣將密不透風的燥熱潑下,我妹一下出了汗,汗水順著她雪亮的脖子,直往身體裏鑽。我的目光就是在那刻定住的,猛地,我發現了異樣,那件毫不起眼的舊紅衫裹住的,是一股子陌生。

那天我們沒有結伴而行,我妹跑出巷子,消失在一片火紅的陽光裏,她的背影刺中了我,讓我在心裏把那個發現再次證實了一番,而後,我一遍遍咀嚼著,甜甜的,澀澀的,一股青果子的味道。

晚上,我跟父親說,把煤房騰出來吧,我睡。你瘋了,煤往哪去,再說那麽多老鼠,不怕吃了你?父親說完就出去了,我知道梅母親在等他,梅母親涮完鍋就在等他了,盡管夏天夜黑得遲,但梅母親等他早。我被父親拒絕在小屋裏,有點怕,也有點喜悅,我妹在廚房洗頭,一想她濕撲撲走進來,我的心就惶惶地跳。

天氣依舊那麽燥熱,晚上的熱浪是最撩人的,聚集了一天的火,要在瞬間全噴出來,怪不得連大人們都受不了,要弄出各種各樣的聲音。我就在那種聲音裏看到我妹,她照樣穿一件背心,後麵還漏出幾個洞,裏麵的風景隱隱約約,我的心拚命往外跳。

睡吧,我妹說。那個夏天我們沒事可做,我和我妹早就不讀書了,褲襠巷讀書的沒幾個了,我們在等工作,可工作像我們的遠方親戚,總也等不到。整個褲襠巷,等到工作的隻有和德,在一家收購站當收購員,我去過,和德自豪地從鄉下人手裏接過羊毛或是什麽,放進一個足能裝下全褲襠巷人的庫房,然後衝我說,咋沒帶桔子來?桔子就是我妹,一聽和德這口氣,我把要說的話咽肚裏,掉頭就走。和德邊擦汗邊衝我喊,帶桔子來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