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先生一早来包子铺,跟高掌柜商量老朱的后事。高掌柜一听老朱没了,半天没说话。尚先生说,老朱家里没人,天又热,给他闺女送信儿来不及,再说就知道他闺女的婆家在塘沽,具体地方也不清楚,这个后事儿,您看怎么办吧。高掌柜叹口气说,现在年岁大了,铺子的事都已交给儿子,老朱这事,就让尚先生多操心。又说,还按老规矩,让胡同里的人给老朱凑口棺材,大伙儿有多大心,出多大力,没多有少,最后包子铺兜着就是了。
尚先生在胡同里把钱凑了凑,来子操持着,就把老朱发送了。
发送老朱的当天,杨灯罩儿来了。杨灯罩儿是听到信回来的。来子正收拾老朱留下的东西,杨灯罩儿一进来就说,铺子的事,不用你管了,我自个儿归置就行了。
来子放下手里的东西,慢慢转过身,看看他。
杨灯罩儿又说,这铺子,没你的事了。
来子没说话,就从铺子出来了。想了想,来胡同找尚先生。那次杨灯罩儿回来,把自己的一半铺子盘给老朱,没留任何手续。来子回来一听,就知道这事儿不靠谱儿,显然是杨灯罩儿又在成心绕老朱,就去跟尚先生商量。尚先生明白来子的意思,觉着自己一个人还不保裉,当时马六儿在家,就把马六儿也一块儿叫过来。尚先生来了,先问清老朱是怎么回事,然后自己和马六儿当证人,写了个字据,证明在老朱和杨灯罩儿之间,确实有过这么一笔交易。这时,尚先生一听杨灯罩儿又来铺子了,果然以为他当初跟老朱的那笔交易没人知道,就把当时写的证明字据找出来。想了想,又问来子,老朱留下嘛话没有。
来子不知尚先生指的是什么。
尚先生说,他走了,这铺子怎么办?
来子明白了,这才把老朱留的话说了。但又说,他说是说了,可又没凭据。
尚先生说,这些年,胡同里的人都是看着你长起来的,你是嘛人,心里都有数,你总不会也像杨灯罩儿,是那种信口雌黄、无中生有的人吧,大伙儿信得过你。
来子说,这事儿,我还得再想想,另说吧。
尚先生已经想到,杨灯罩儿这回是这么来铺子的,肯定又得打歪歪,本想叫马六儿一块儿过来。但马六儿胆小,知道杨灯罩儿不省事,不想招惹他。尚先生看出他的心思,也就不勉强,自己跟着来子过来了。杨灯罩儿这时已在街上叫了两个人,正清理铺子里的东西。回头一见尚先生,知道是来子叫来的,只当没看见,招呼着这两个人继续干活儿。尚先生过来,先让这俩人停下,回头问杨灯罩儿,老朱刚没,你这是替谁收拾?
杨灯罩儿乐了,说,替谁收拾,当然是替我自个儿收拾。
尚先生不慌不忙地问,这铺子,还有你的事吗?
杨灯罩儿好像没听懂,眨眨眼说,这铺子有一半是我的,怎么没我的事?
尚先生说,对,可那是过去。
杨灯罩儿又噗地一乐,现在也一样啊。
尚先生摇摇头,现在,恐怕不一样了。
说着,就把当初写的证明字据拿出来,递给杨灯罩儿说,这上边有老朱的手印儿,我和马六儿是证人,你要是想问马六儿,他这会儿在家,让来子把他叫来。
杨灯罩儿接过字据看了看,脸登时涨红了。
尚先生说,咱一个胡同住着,都是老街旧邻,我这也是向理不向人。
杨灯罩儿把脖子一拧,可老朱已经死了,光凭你说,也死无对证啊。
尚先生点头说,老朱是死了,可他的手印儿在,况且,证人还都活着。
杨灯罩儿没话了。
尚先生又说,这毕竟是咱胡同的事,还是别闹出去。
杨灯罩儿歪嘴一笑,闹出去好啊。
尚先生说,闹出去,让人家笑话。
杨灯罩儿又哼一声,就转身带着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