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

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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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先生八十七歲生日這天,給鞋帽店送來一幅神祃兒。

尚先生說,十七年前的這天,是他七十歲生日,當時給鞋帽店寫了一塊牌匾,是鋪子的字號,今天是八十七歲生日,又特意做了一幅不一樣的神祃兒,一塊牌匾,一幅神祃兒,還差一對紅蠟就齊了,再過十七年,等他一百零四歲的生日那天再拿過來。尚先生笑著說,他這輩子,能給“福臨成祥鞋帽店”的也就這麽多了。保三兒一聽今天是尚先生的生日,雙手接過神祃兒說,我替來子謝您了!又說,再替來子給您祝個壽吧,咱簡簡單單,就在外麵叫幾個菜。

尚先生連連擺手,都這歲數兒了,祝壽已經不叫祝壽,叫催壽,還是免了吧。

說著看看跟前沒人,又往前湊近一步,像隨口說,昨天,我在街上碰見個人。

保三兒問,誰?

尚先生說,楊燈罩兒。

保三兒一聽楊燈罩兒,愣了一下。保三兒知道,楊燈罩兒這幾年一直在法租界,還跟那個叫黑瑪麗的女人住在一塊兒。這黑瑪麗倒無所謂,關鍵是她兒子。黑瑪麗的這個兒子,連黑瑪麗自己都鬧不清究竟是誰的,最後幹脆讓他姓自己的姓。黑瑪麗姓馬,本名叫馬春芬,就讓這兒子也姓馬,取名叫馬杜龍。這馬杜龍長得不像中國人,大高個兒,挺瘦,還挺白,鼻子也挺高,且眼珠是藍的,頭發還自來卷兒。有人說他是洋人的“串兒”,說得再難聽一點也就是“雜種”。但這馬杜龍不是好脾氣,生性,誰說跟誰急。一次急眼了,把一個跟他開玩笑的人一拳打個跟頭,腦袋在馬路牙子上磕個大窟窿不說,鼻梁子也給打折了。保三兒也是前些日子剛聽那邊的朋友說,現在這馬杜龍是在天津警備司令部的稽查處混事兒,還是個小頭目。這時,尚先生一說碰見楊燈罩兒,保三兒就留意了,但隻哦了一聲,沒再往下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