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美急忙否认:“没有的事。”
就在此时,她眼角余光蓦地瞥见窗外有一团黑影掠过,她吓了一跳,连忙扭过头去,定睛一看,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她正惊疑不定的时候,又听到赵涛在对她说话。
“行了,不跟你计较,饭也不用做了,我待会儿就走了。”赵涛拉了张椅子,兀自坐下,王昭美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站定,听他说马上要走,她心底却是喜忧参半。
一方面,她对赵涛怀着深深的恐惧,完全不想再与他同处一室;另一方面,却又隐隐担心他无法脱身,毕竟有昔日的情分在。
“傻站着干吗?”赵涛拍了拍另一张椅子,示意她坐下。王昭美的神经又紧绷起来,她一面照做,一面迅速地扫了室内一眼,却完全没有发现那几位长官的踪影,这令她不禁泛起了嘀咕:他们是不是都走了,就留下她自己?
一时间,恐惧不断发酵,迅速占据了上风,她如坐针毡,心中无限焦灼,恨不得拔腿就跑。
赵涛的一只手在兜里掏着什么,看到她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他的脸色又阴沉下来:“你今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王昭美身体一抖,却还是挤出了一个笑:“我在想……你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赵涛一愣,随后回嗔作喜:“我也想跟你过踏实日子,不过要等到现在的活儿忙完才行。你放心,等我忙活完,立刻就带你离开这地方。”
王昭美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块红绸,然后递给她:“喏,一个小玩意儿,送给你的。”
王昭美眼皮一跳,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说起来赵涛不是第一次送她礼物,之前那些对他们来说过于贵重的珠宝,她已经收得够惴惴不安的了,但这一次简直可以说是心惊胆战。
顶着赵涛的目光,她不敢不接,于是硬着头皮伸出了手,赵涛满意地笑起来,红绸沉甸甸地落在她手心。
王昭美死死地咬着后槽牙,颤颤巍巍地解开了红绸,一枚金灿灿的戒指静静地躺在红绸上。
王昭美的脑子轰的一声,耳边不断地回响着项羽的那句话:“那是从别人的断指上捋下来的。”
她已经够害怕了,偏偏此时屋内的某个角落蓦然传来一声突兀的响动,声音不太大,但还是把这个惊弓之鸟般的女人逼得彻底崩溃了。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用力地把金戒指丢了出去。
但扔完她就傻眼了,一瞬间,赵涛阴冷的视线便将她笼罩,她的脑子乱成一团,完全没办法思考应付对方怒火的法子。
她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解释一下,可她那个拙劣的理由还没说出口,她的脖子就猛地被掐住了。
从窗台上跃下的小白猫不理解这一幕惊险的情形,发出了疑惑的喵喵声。
“啊!”她的尖叫短促而惶恐。赵涛的力气奇大,胳膊仿佛铁焊的一般,牢牢地箍在她颈上,她立刻就上不来气了,两眼暴突,耳鸣嗡嗡作响,嘴像濒死的鱼一般张合,挣扎着发出声音:“救我……救我……”
“你这个臭婊子!”赵涛离得近,她断断续续的呼救声如同火上浇油,令他睚眦欲裂,“我真心实意地对你,把你从那个破地方带出来,给你吃,给你喝,你就这么回报我……”
一个“我”字还没说完,一梭子弹就破空而出,精准地朝着他的后脑勺袭来,赵涛冷笑一声,却并未回头。
苏闲在王昭美失控的那一刻就扣下了扳机,自然而然地,他的潜伏也无法再继续下去,于是索性不藏了,直接现身,准备再补上几枪。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家伙竟然不躲不闪,苏闲眸光一凝,跟着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地板上铺着的瓷砖毫无预兆地一寸寸碎裂,露出下层的水泥砂浆,紧接着那些水泥砂浆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碾磨成粉状,回归了沙的形态。
而那些沙石在顷刻间聚集起来,凝成了一堵墙,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赵涛身后,子弹嵌进沙墙里,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苏闲面沉如水,冷冷地盯着那道沙子凝成的屏障,而赵涛回过头,阴森森地冲他一笑。
“当我什么都没发现吗?”他咧着嘴笑道,“从一进门我就知道这娘儿们不对劲,只不过想试探一下。啧,果然是个吃里爬外的。”
苏闲的目光扫过那个奄奄一息的女人,眉头皱起,没法再等了,他伸出一只手,五指虚虚地一握,气流立即高速地旋转起来,形成了一道道无形但锋利的气刃。
在他的操控下,气刃疯狂地向沙墙攻击,赵涛的挡箭牌很快就出现了一个缺口,细沙簌簌掉落,可苏闲完全乐观不起来——因为两侧的墙壁也开始皲裂、沙化,源源不绝的沙子重新弥合上了缺口,甚至围成了一个完整的圈,堡垒一般将赵涛与王昭美二人牢牢地围在里头。
根本就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死循环……这样下去不行。苏闲的神情极为凝重,在明白目前的方式不管用之后,他立即收了这个手段,当机立断地冲了过去——再不把王昭美弄出来,她就要死在赵涛手里了。
“项羽!”他猛地撞向沙墙,令他意外的是,沙墙居然一碰就散,但他仍然不敢掉以轻心,因为那些化整为零的沙子很快就似蟒蛇一般缠上了他,紧紧地将他的身体绞住。
苏闲的骨骼开始咯吱作响,巨大的痛苦袭来,但他还是咬着牙挣脱出一条胳膊,而后重重地击在了赵涛的脸上。
赵涛显然没想到这个治安官居然采用了近身肉搏的战术,而苏闲刚才那一嗓子让他意识到对方还有援兵,他打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力,随时警惕着四周的动静,于是猝不及防地挨了那一拳。
苏闲在那一击复刻了项羽的异能,力道非同一般,赵涛毕竟不是石头雕的,脸颊瞬间肿得老高,脚下也是一个趔趄。苏闲趁机扣住了他的左腕,反向一掰,他立时惨叫起来,剧痛之下,他扼着王昭美咽喉的手臂也有所松动。
苏闲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将王昭美从赵涛的钳制中拉了出来。
气若游丝的王昭美勉强捡回一条命,而赵涛也不是吃素的,苏闲一个人就让他吃了这样大的亏,简直令他暴跳如雷,只听咔嚓几声,沙蟒的缠绞之力直接将苏闲的肋骨压折了好几根。
苏闲将惊魂未定的王昭美拎在手里,往旁边一扔,赵涛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人影就飞速地闪现,接过了女人,又风驰电掣般地退开。
苏闲冲着赵涛笑了笑:“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对付你了。”
就在这时候,厨房方向传来一声巨响,赵涛陡然一惊,接着便听到了水管迸裂的声响。
他很快就意识到,水管被人强行破坏了。
房子小也有小的好处,至少在眨眼之间,室内的地板就被四处漫延的水流充斥。
赵涛那无所不能的沙子开始结冰。
冰晶一层层地将赵涛的沙墙包裹住,短时间内他再也无法随心所欲地向它们发号施令,他咬着牙,阴沉沉地盯着面带笑容的治安官。
沙墙变为冰墙,将他圈禁起来。
苏闲身上缠着的沙蟒也被冻住了,他同样失去了行动能力,但他一副不慌不忙的神情,因为项羽已经从厨房里走出来了。
项羽一拳就击碎了苏闲身上的冰层,力度掌握得很好,没有伤到苏闲。
他的上司明显受了伤,行动不太利索,项羽低声道歉:“对不住了,头儿,水管埋得深,耽搁了一阵子才从墙里破出来……”
苏闲抬手打断了他的自责:“先把这家伙拿住……”
他话音未落,却蓦然觑到窗后突现的人形黑影,于是不假思索地把项羽推开。
“有埋伏!”
项羽的思维没能跟上骤变的局势,他也看到了那个巨大的人影,还以为是赵涛的同伙,立时拔枪便射,可他万万没想到,破窗而入的竟然是一个沙人,子弹徒劳地穿过大量的细沙,反而激起巨大的沙尘,迷了他们的眼。而沙人悄无声息地变换了形态,化为一道闪电般的离弦之箭,势不可挡地穿过苏闲的锁骨,生生地将他钉在了墙上。
苏闲的右肩登时血流如注。
他面色惨白,嗓子眼儿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时间竟然连痛呼都发不出来。
沙箭倏地散落,苏闲的身体也跟着滑落,沙瀑劈头盖脸地洒了他一身,将他大半个身子掩埋住。
然而沙尘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无声无息地蠕动着,分成了几股绳,藤蔓似的缠上苏闲的四肢,将他牢牢地禁锢起来。
且不说沙藤的力道之大,像是有十几只手死死地按着他,叫他难以挣脱,单论苏闲这会儿的状态,肩膀上一个血窟窿,肋骨折了四五根,半死不活地靠着墙,哪怕对方只伸出一根手指头,也足以制住他了。
项羽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不顾一切地要去救他。不过在赵涛的操控下,这些恼人的沙子还真是能屈能伸,面对项羽异常刚猛的力量,立刻化身为“绕指柔”,项羽用尽气力的一拳挥过去,也只是陷入一盘散沙中,反而令自己的双臂身陷囹圄,难以动弹。
面对这堆其貌不扬的沙子,项羽难得地生出了有心无力的无奈感,某种程度上,这些玩意儿还真能算得上他的克星。
他很快反应过来,擒贼先擒王,要搞定那些讨厌的沙子,就得先把赵涛拿下。于是他立时掉转矛头,朝赵涛袭去,然而后者的全副心思也用在了提防他上面,为求自保,也早有准备,项羽没能近身,就被突现的沙墙拦截了去路。
地板上是结了冰,但这个策略对赵涛来说,只能暂时地限制住他的行动,以及让他少了一处沙的来源。可这屋子还有四面墙,还有天花板,甚至整栋楼都可化作沙尘,供他调遣。
这间屋子几乎被拆了一半,其中一面墙的砖石被抽了个七七八八,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倒地,室内登时掀起一阵小型的沙尘暴,人的眼睛完全无法睁开,这直接导致带着人质意欲逃离的冯小山迷失了方向,出入无门。
一时间,两方倒是陷入了拉锯战中,赵涛被限于方寸之间,项羽也难以前进一步,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时候,因失血过多而处于半昏厥状态的苏闲,总算在撼天震地的动静过后勉强找回了几分意识,他费力地睁眼:“项羽。”
他的声音极为虚弱,几乎被无处不在的流沙声盖过,但项羽还是听到了。
而苏闲的这句话,即刻让项羽的脑子冷静了下来。
“你掩护人质和小山离开,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苏闲一句话还没说完,乌烟瘴气的厨房里忽然钻出了一个人,那个人步履平稳,神情沉静,正是一直没有露面的郑飞。
他的眼镜上沾满了沙尘,他索性摘了随手放到一边,冯小山心想他是不是打算用自己的异能来解决赵涛,这样的话,可得把头儿一起带走,免得同归于尽。
不过下一秒他就注意到了郑飞手里拿着的是一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找出来的杀虫剂,惊讶之下,他脱口而出:“郑飞你小子干吗呢?不会以为那玩意儿能把对方喷倒吧?”
怕是还没接近,就跟头儿似的,被沙子捅个窟窿出来。
项羽相当怀疑,眉头紧锁地盯着郑飞。
郑飞显然没有回答他的打算,而是出声催促:“别耽搁了,赶紧走吧。”
苏闲看了非常镇定的郑飞一眼,也跟着附和:“走。”
他的话一出,那边的两个不敢不从,项羽咬着牙,一手拽着冯小山,另一只手直接把塌了半边的墙壁彻底打爆,拉着两个人跨出去。
赵涛自然不会就这样让他们得逞,沙瀑附骨之疽一般追了出去,郑飞转过头去看苏闲,后者点一点头,郑飞对着沙瀑的方向,举起了手中的杀虫剂……彼时项羽他们已经跑到了过道里,冯小山速度够快,勉强与急速而来的沙瀑拉开距离,但项羽就没这么幸运了。冯小山已经背了个王昭美,实在顾及不到他,那沙瀑便如影随形地贴在他身后,正在悄然地变换形态。
就在它们准备故技重施,像重挫苏闲那样收拾掉项羽的时候,项羽忽然听到了郑飞的厉喝:“项羽,往左边躲!”
项羽不知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来这么个提示,但出于对同事的信赖,他毫不犹豫地照做,虽然走廊的左侧是一扇紧闭的门,但他还是用力地撞开,连人带门摔进了这家住户的屋子里。
可沙瀑也跟着拐了个弯,不依不饶地追着他,就在此时,一团蓝幽幽的火舌骤然闪现,循着沙瀑而来,转瞬之间便将沙瀑包裹起来。
项羽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出乎意料的一幕就出现了——那些距他咫尺之遥的沙瀑蓦然凝固,然后,它们在半空中迸裂并坠落,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项羽目瞪口呆地瞅着一地的碎片,怎么都想不明白:沙子怎么就突然变成玻璃了?
无论如何,他这边的警报算是暂时解除了,室内的苏闲与郑飞也展开了反击——在杀虫剂这个日常不起眼的助燃剂的帮助下,苏闲从同僚“烈火”那里复刻来的异能发挥了非常大的作用:有了助燃剂,异能被激发之后的温度远比一般的火焰要高,所以才能一瞬间让细沙完成融化—冷凝—玻璃化这一连串的化学反应。
这个主意是郑飞临时想出来的,显而易见,他读的书要比项羽之流多得多。
而挖了十几年矿的赵涛的文化水平与项羽半斤八两,再加上获得异能不足一月,几次对战从无败绩、扬眉吐气的他完全没想过,原来令自己战无不胜的沙子,也是有软肋的。
他不愿死心,再次对苏闲、郑飞二人发起了攻击,沙刃闪电般劈来,然而苏郑二人配合默契,在幽蓝之焰的洗礼下,沙刃再次完成了蜕变。
不过这一回,苏闲没让玻璃掉落,他手指微动,玻璃在空中掉转方向,直直地冲着赵涛飞去。
赵涛在冰墙的圈禁下,闪躲的范围实在有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锋利的玻璃之刃向他飞来。
好在苏闲没打算现在就要他的命,所以特意避过了心脏等要害处,最后是以牙还牙——刀刃穿过赵涛的琵琶骨,也把他钉在了冰墙上。
他没有苏闲那般变态的承受能力,直接翻白眼昏死过去。
赵涛失去意识之后,被他附着在沙子上的生命力也随之消失,钳制着苏闲的沙藤登时分崩离析,死气沉沉地洒了一地。
郑飞正要把苏闲扶起来,后者却心有余悸,生怕再出幺蛾子,坚持让下属把赵涛绑严实了再说。
等郑飞忙完回头来看的时候,却发现上司双目紧闭,脸色难看得紧,状况实在是不容乐观。
一直沉稳的年轻人终于撑不下去,破功了,慌乱地去探苏闲的呼吸:“组长……”
没想到听到声音,苏闲居然又睁开眼,唇角微弯:“放心,我没事……你做得很好,那些嫌弃你的人……真是眼瞎了……”
郑飞摇了摇头,语气颇为自责:“还是我太没用了,否则,您不至于伤成这样。”
“记得……我之前跟你和小山说过什么吗……咳咳……”苏闲一句话断断续续,说得十分艰难,郑飞赶紧回了:“记得,您让我们发挥出实力。”
他越说越小声,眼神也愈发黯淡,苏闲闭了闭眼,沉沉地呼气:“我现在很累,所以这话我只说一次……咳咳……我说的实力,并非只有异能……智慧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咳咳……至少,你比我们都要机灵点……咳咳咳!”
他的身子猛地一弓,唇边溢出血沫,旋即便不省人事了。
“组长!”
郑飞连忙扶住苏闲,知道一定是折断的肋骨伤到内脏了,否则不至于吐血。
幸好项羽等人很快重返,帮着郑飞一起把人送了出去。
另一边的钟云从正在开车。这段年久失修的路难走得很,坑坑洼洼,两边还没有路灯,这辆老爷车的车灯还坏了一个,在这般恶劣的条件下,老司机钟云从也只能怎么小心怎么来,那速度都能跟苏闲有一拼了。
“怎么这么慢?”车上唯一的乘客出声诘问,搞得钟云从相当无语,就是因为顾忌着副驾驶座上还坐着个人,他才开得分外如履薄冰。
不过钟云从脾气好,好声好气地跟对方解释:“这段路不好走,车灯又坏了,我怕开快车出事,所以……”
“你这样,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冰女细眉微蹙,觑了他一眼,然后出声,“换我来开吧。”
她的语气不是很好,焦灼与烦躁显而易见,但钟云从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她的那些负面情绪并不是冲他而来。
她是在跟自己较劲。
钟云从能理解冰女的心情,要是自己的喜欢的人人事不知地躺在医院里,他也会抓狂的。
他无声地叹气,踩下了刹车,朝冰女笑了笑:“好,那你来吧。”
冰女见他这么配合,多少也有些过意不去,她打开车门的时候,低声来了句:“不好意思,我刚刚不是……”
“我知道。”钟云从也跟着推开车门跳下车,“我不生气,你也别在意。”
冰女眼角一酸,望了一眼夜空高悬着的孤月,硬是把泪意压了回去。
二人互换位置之后,再次上路。冰女开车的风格比平时的钟云从还要雷厉风行,尤其是在这样的路段上、这样的环境中,还能这么飙车,也是很厉害了。
钟云从佩服的同时也有点怕,毕竟车子一下一下颠簸得很厉害,他只觉得这老爷车的每个零件都在咣当作响,真担心什么时候就彻底解体了。
他一开始不知道,原来烽火军工厂的旧址是在西城,距离东城还真是有段距离,之前他开得慢,路也不熟,全靠冰女在旁边指点,耽误了不少时间。这会儿冰女亲身上阵,速度一下子提升了。
钟云从被颠得难受,忍不住问:“还要多久啊?”
“如果顺利的话,再过个半小时就能到了。”
半小时啊……钟云从此刻就已经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一想到这样的状况还要维持半小时,不禁眼前一黑。
就在他生无可恋的时候,倏然望见前方有个人影,他一怔,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可眨眨眼再看,却发现视野内确确实实有个人影立在不远处。
冰女车速极快,按照这架势,怕是没几秒就要撞上那个突然出现的家伙,钟云从连忙提醒:“刹车!前边有人……”
他话音未落,便是一声巨响,车身猛地一震,紧接着汽车就变成了无头苍蝇一般,无论冰女怎么控制,都不听指挥,在路面歪歪扭扭地冲撞了一阵,最后轰然倾翻。
命悬一线之时,冰女发力,将整个车体用厚厚的冰层包裹了起来,总算勉强固定住。翻车后,二人虽受到震**,但伤害已经被尽力降到了最低,不过即便如此,二人仍旧迷糊了一阵子。
在冰层化去后,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倾覆的车厢里钻出来,还没站稳,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他们之所以会翻车,是因为这辆汽车的车尾部分竟然不见了。
钟云从与冰女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到只剩半截的车体边上,皆是冷汗直流——车尾不在也就算了,那断口居然是平平整整的,就好似是被巨大而锋利的利器瞬间切割开的。
更令他们后背发凉的是,他们举着手电筒到处照,方圆数百米,怎么也寻不到那被切去的车尾的影子。
汽车的另一半,离奇消失了。
钟云从当即想起方才瞥见的那个神秘人,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究竟……是什么人?
钟云从再回头去看那个方向的时候,那个人影已经不见了。
见状,他反而镇定了下来,更加确定方才的事故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怎么回事?”冰女惊疑不定的同时,也愈发警惕,如临深谷般戒备着四周。
“很明显,有人在装神弄鬼,”钟云从的声音淡淡的,“冲着我们来的。”
夜风撩起冰女的发尾,痒痒地搔过脖颈,她烦躁地把头发甩开,眼角余光掠过只剩半截的汽车,最初的震撼过去之后,倒是生出了一种如愿以偿的快意,她冷笑起来:“也好,自己送上门了,咱们还能省点力气。”
钟云从正想说些什么,突然眼前一花,十几米开外,一伙人幽灵般地凭空而现,在这样的深夜里,可以说是相当惊悚了。
他一个激灵,立时上前一步,将冰女挡在身后,与他们遥遥相对。
大概是因为之前已然经历了一拨商业大片似的惊险情节,对于从天而降的对手,钟云从平静得连自己都意外。
冰女的眼底更是充斥着跃跃欲试的兴奋。尽管敌方的人数是他们的好几倍,她也知道对方的异能肯定很棘手,胜算并不大,但于她而言,这样阵仗分明的对峙,反而比先前两眼一抹黑,连对手的影子都抓不到的状态要痛快得多。
那些险些将她压垮的、无处释放的焦灼和愤怒,终于有了宣泄口。
她一抬手,空气中飘浮着的水汽在刹那间凝结,化为无数根锐利的冰锥,势不可挡地朝对方飞去,在那个瞬间,竟然有万箭齐发的磅礴之感,气势惊人。
钟云从睁大了眼睛,为同伴的强悍所震惊的同时,又生怕她这一手直接把对方扎成筛子,他们全都一命呜呼了怎么办?
他倒不是同情心泛滥,而是纯粹担忧如果那些人都死光了,获取情报就成了麻烦事。
可转念一想,不是还有他在吗?麻烦是麻烦了点,不过提取死人的记忆也算是他的看家本事了。
况且,看冰女这副以血还血的架势,他也实在没有劝阻的勇气。
不然变成筛子的可能就是他了……他正胡思乱想着呢,不可思议的一幕却发生了——在冰锥来势汹汹地迫至目标人群身前,距他们只有咫尺之遥的时候,那些晶莹剔透却又锋芒毕露的武器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截了去路,锥头齐刷刷地被削去,然后,销声匿迹,无影无踪。
失去了锐利锋芒之后,原本盛气凌人的冰阵登时一蹶不振,变为一堆无用的冰块,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仿佛下了一场冰雹。
见自己的攻击顷刻间被化解,冰女骇然不已,而目睹了全程的钟云从,也终于明白了他们的汽车是怎么被人破坏的。
甚至连对方的异能,他都隐隐有了头绪。
“好久不见。”
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打断了钟云从的思忖,钟云从浑身一震,抬眼望去,一个精瘦的身影从人群里走出,笑眯眯地与他对视。
钟云从眼底的阴郁一闪而过,也跟着笑了起来:“真巧,我正准备去找你。”
他跟这个人,是真的很有缘吧,当过一起吃苦训练的同窗,也做过一个屋檐下的室友,而此刻,又是分属于两个阵营的对手。
其实这是对方从训练营叛逃之后,他们第一次面对面地交流,但他的阴影却一直横亘在钟云从心底——今天下午钟云从就见过他,在感知出的记忆当中。而他,也是用那把枪打伤霍璟的元凶。
甚至更早之前,交换人质那次,他们就已经隔空对峙过一次了。
钟云从知道他们迟早都要见面,但时间比他想象的还要早。
“看起来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杨绍文,或者换一个更熟悉的称呼——瘦子,笑着开口,语气是一如既往的熟稔。
钟云从亦回以微笑:“其实还是有点的,我以为我们不会这么早见面。”
见他们你来我往,谈笑风生,冰女狐疑顿生,看着钟云从,质问道:“你认识他?”
“嗯,以前关系还不错来着。”钟云从没有否认,叹了口气,“不过那时候,大概是我眼瞎了。”
金虎、任杰、霍璟,他的三个同伴,都不同程度地栽在杨绍文手里过,或死或伤。
这样大的梁子,真是绕不过去了。
冰女并不迟钝,她平日里并不关心他人私事,对于钟云从与对面那家伙的恩怨情仇也不了解,但还是从他微妙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苗头。
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一定与霍璟的伤有关系。
她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在意识到对方很可能就是她要找的仇人之后,一秒钟都没有犹豫,疾风骤雨般地再次出手。
可她没想到的是,钟云从竟然阻止了她:“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别白费力气了,现在立刻离开,然后……”
不过他的劝阻显然是徒劳的,并没能拦住冰女凌厉的攻击——这一回,她换了个形式,寒光闪闪的冰刃石笋般破土而出,出其不意地直指敌人下盘。
然而她还是棋输一着,对方的反应和手段都是一流的,那群人毫无预兆地隐匿起来,片刻之后,又在几米之外现身。
须臾之间,他们便转移了方位。
冰女的额角冷汗涔涔,她也看出了一点门道——这伙人里,至少有一个空间异能者。
她也终于弄明白了汽车和冰锥是怎么被削断的,以及它们的另一部分是怎么消失的。
汽车的车尾、冰锥的锥头,它们并不是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只是被转移到了另一个空间而已。
她茅塞顿开的同时,对方的反击也随之而来——她的颈边寒意陡生,汗毛竖起,危机感潮水般将她淹没,可她来不及避开,因为对手没有给她这个时间。
她的头发骤然短了一半,颈边也留下了一道隐隐作痛的伤口,鲜艳的血珠缓缓地从透白的肌肤里渗出,渐渐染红了衣领。
冰女的呼吸几近停滞:这是对方给自己的下马威——既然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分割物体,那对人体也是一样。
人的身体,总归还是相当脆弱的存在,至少肯定没法跟钢铁铸造的汽车比。
察觉到她的颓丧,钟云从有些无奈,低声道:“我说过了吧,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不是,难道你是?”冰女的语气很冲,因为她的心情非常糟糕,她已经做好了与对方同归于尽的准备,但现状是,就算她赔上自己的命,也未必能伤到敌人,这就让人很郁闷了。
很多人都不怕死,但一定会怕死得不得其所。
“我也没什么信心。”钟云从摇头,但眼神和表情却丝毫不见慌乱,“不过我也没打算跟他们打这一架,也就无所谓了。”
他的话令冰女失色:“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
“我之前说错了,他们不是冲着我们来的,”钟云从扯了下嘴角,“是冲着我一个人来的。所以,”他侧过脸,看着她,眼神凝重,“你回去吧。”
“我不要!”冰女不假思索地严词拒绝,冰冷地反问,“你是想一个人逞英雄吗?”
“我这个人从来不会逞强,也不想当英雄。”钟云从微笑着否认,“倒是你看着比较想逞英雄。”
“钟云从,你想死吗?”冰女周身的低气压险些将空气都冻住,好在她也只是停留在放狠话阶段,没有实际行动。
搁平时,冰女绝对不会只是说说而已,当然了,没事的时候,钟云从也绝对不敢这么出言不逊。
“我不想死,也不希望你死。”他的神色骤然严肃起来,与往常大相径庭。
冰女一怔,语气不自觉地有所缓和:“可是……”
钟云从打断她:“可能会伤你的自尊心,但我还是得说——这一次,你真的帮不上什么忙。”而且还会成为累赘。
这后半句他没有宣之于口,但冰女不会不明白,她沉默片刻,而后面色苍白地点头:“既然如此,我可以走,但他们会让我离开吗?”
“会的。”钟云从很欣慰于她的果断,“刚才那个人手下留情了,这就说明,他们也不是非要你的命不可。”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就算他们不让你走,也得先问过我。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回去。”
冰女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同伴的了解,还真是不够深。
“知道了。”她不是喜欢说废话的风格,但在离开之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他们为什么要找你?”
“还不是为了‘宝藏’?”钟云从淡淡地道,随后冲对面的杨绍文挑眉一笑,“我记得,交换人质那次,你的人就说过,等我找到‘宝藏’的下落,你们就会主动找上门,还真是信守承诺啊。”
杨绍文莞尔:“你我之间的约定,自然是要遵守的。”
“比起讲信用,我更好奇你们是怎么知道我找到了军工厂的线索的?”钟云从好奇地问道,“消息很灵通嘛。”
对方这回倒是装聋作哑起来,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
钟云从眸光一沉,但很快又笑了起来:“现在不说也没关系,反正我迟早会知道的。”
冰女听着他们的虚与委蛇,根本放心不下:“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钟云从无可奈何:“对我有点信心好吗?”说着,他冲那边喊话,“让她离开,我跟你们走。”
对面缄默着,似乎在思考,少顷,给了回复:“可以,但你最好不要耍花招。”
“不会。”钟云从言简意赅地做了保证,随后再次催促冰女,“去吧。”
冰女咬了咬牙,转身离去。
在她消失在夜色里之后,钟云从朝着另一边走去。
他们的视线皆落在他身上,杨绍文的目光尤为复杂:“你这么配合,说实话,让我忍不住怀疑。”
“没什么奇怪的,”钟云从一步步向他们靠近,语气平淡,“我同你们一样,对传说中的‘宝藏’也很感兴趣,也想亲自去那里看看,而你们这里正好有空间系异能者,简直是天作之合,不是吗?”
杨绍文的余光扫过隐匿在黑暗中的人影,提起嘴角:“是这样,所以我们才早早地就邀请了你。”
“原来你管这个叫邀请,那我可真荣幸。”钟云从在瘦子面前站定,面色淡淡的,“除此之外,我有预感,你们还能解答我的很多疑惑,比如,我父亲的下落,还有身份。”
“如果这次顺利的话,你应该能见到他。”
即便有所预料,对方的话仍令钟云从心头一跳。
“那还等什么?”钟云从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下僵硬的筋骨,“我就应了你这个邀请。”
杨绍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真的变了很多。”
钟云从不无讽刺:“彼此彼此。”
杨绍文没再继续跟他打嘴仗,他挥一挥手:“老谢,带我们到烽火的旧址去。”
一个高瘦的人影从黑暗中现身,钟云从瞥了一眼,发现这个身形很眼熟,就是之前出现在车前的神秘人。
看来,他就是那位空间异能者。
名为老谢的异能者周身开始有黑雾萦绕,而雾气很快就将他们包围了起来,钟云从有了头重脚轻之感,周边的环境也倏然扭曲、变换。
时间与声音仿佛都停滞了,他们像是处于黑洞之中。
就在这时候,昏昏沉沉的钟云从猛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位空间异能者,轻轻开口:
“我知道你是谁。”
钟云从能感觉到,有那么一瞬间,对方实打实地动了杀机。
那会儿钟云从也有点紧张,毕竟他所在的空间处于对方的绝对控制之下,人家要是真想搞点什么小动作,那也就是动动手指的事儿。
或许在他发挥作用之前,杨绍文还不希望他死,但在杨绍文阻止之前,自己大概就已经死于非命了……
种种揣测电光火石般从钟云从的脑子里急转而过,他神经紧绷,双拳紧握,但依旧没有想好该怎么迎接随时会来的杀招。
依照那家伙的手段,可能下一秒自己就身首分离了,而且脑袋还不知道会被丢到哪个地方去。
真是防不胜防。
就在钟云从觉得自己半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之时,那股笼罩着他的阴冷杀意蓦然消散,威压一减,他的呼吸也跟着一松,赶紧喘了两口气,后知后觉地发现脑门上爬满了冷汗。
虽然对方自始至终都没有过实质性的攻击之举,但钟云从还是有种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之感,心有余悸地觑了一眼迄今为止都未曾发一言的中年男子,他低垂着眼,自带与外界隔离的冷漠气场,对于钟云从的窥视也毫无反应。
就好像方才的险象环生只是钟云从的错觉。
那段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小插曲告一段落,劈开的空间通道很快就把一行人传送到了目的地,钟云从措手不及地就从头重脚轻的半失重空间转换到了现实的环境之中。
他一时半会儿还没能适应脚踏实地的感觉,加上头昏目眩的症状尚未退却,重心不稳,趔趄了一下。
这时候,有人扶了他一把,他下意识地道谢:“多谢……”
结果一抬眼,发现搭把手的人竟然是杨绍文,他舌根僵了一下,默默地把剩下的字眼咽了回去,同时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对方的手。
他的遮掩并不那么到位,杨绍文自然不会看不出来,但他也只是笑笑,收回了手,并且很识趣地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钟云从默然,这种只身闯进狼窝还不得不同狼群一起行动的感觉,真的很奇怪。
“这里就是烽火军工厂了,只是现在不太能看得出来了。”杨绍文一挥手,立即有好几个人打起了手电筒,几道光束四散而开,将这个区域照得亮如白昼,原本影影绰绰的景象立时分明起来。
瘦子的话还真是一点都没错。在这个据说原本是一座军工厂的地方,放眼望去,找不到半分昔日的影子,连个像样的建筑物都没剩下,目之所及,除了大大小小的泥坑沙石,就只有遍地杂草。
这并不是什么夸张的形容,反而相当写实——一个接着一个的方形坑,浅的几米,深的十几米,通过那些坑的面积,就能估摸出从前所在的建筑物的规模。
啧,连地基都不在了,军工厂的痕迹被刮得干干净净,倒像是个废弃的建筑工地。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情形震到了,在场的人都没有吭声,夜风掠过,连片的荒草闻风而动,发出幽幽的呜咽声,更是将这片阴沉的废墟衬得犹如鬼蜮。
杨绍文将四周巡视了一圈,并未发现他们之外的人或是游**的异种,暂时排除了潜在的威胁,他的视线落到了钟云从脸上:“开始吧。”
钟云从也在打量周边的环境,乍听到杨绍文的话,他没好气地呛了一句:“你当我是神啊?这里屁都没有,让我怎么开始啊?”
他的话让杨绍文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他眼神一冷,瘦削的脸顿时就显出了几分阴沉:“你想出尔反尔?”
钟云从失笑:“不是,你也太敏感了,我人都在这儿了,你还怕什么?我没有要反悔的意思,只是这里确实什么都没有,我也不可能无中生有吧?”
瘦子睃了他一眼,看样子不太相信他的说辞:“可你之前明明已经跟隐匿的烽火军工厂建立了联系……”
“你的情报员难道没有告诉你,”钟云从冷不丁地打断他的质疑,话里满是讽刺,“之前的联系,又被切断了吗?”
所谓的情报员自然是嘲讽的说法,但钟云从其实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治管局内部绝对出现了叛徒,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而杨绍文显然也并不打算掩饰此事。
原来治管局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除了唏嘘之外,更让钟云从在意的是,那个内鬼到底是谁。
范围似乎很有限,他作为这个信息的第一手来源,其间的传播对象统共只有三人。
依照时间顺序,分别是徐阳、苏闲、宗正则。
在排除了自己无意中走漏风声的可能之后,他首先把苏闲排除了。
他不能否认这其中一点私人感情因素都没掺杂,但更多的还是出于对苏闲人品的信赖。
他绝不是会干出这种事的人。
其次是宗正则,理由基本同上,另外,还要加上他的身份,要是治管局的最高领导也能成为叛徒,那这个部门还是趁早解散得了。
剩下的徐阳,就是嫌疑最大的那个了。
钟云从跟徐阳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私下没有多少往来,对徐阳的印象也仅限于能干、好相处这样的标签,至于更深入的了解,还真的谈不上。
徐阳会是那个泄密者吗?
钟云从的思绪变成了一团乱麻,虽然他确实觉得徐阳是三个人里最有嫌疑的,但他并没有什么证据,也不能空口无凭地就定了人家的罪。
万一不是他呢?
万一……是在别的环节出了什么岔子呢?尽管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杨绍文的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骤然陷入沉默的钟云从,似乎猜到了他的苦恼,他重新露出笑容:“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好,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反正我们不缺时间。”
听这话的意思,他们完全不怵冰女回去之后搬救兵,也是,有个空间异能者在,随时都能逃之夭夭,自然不会把治管局的追兵放在眼里。
钟云从对此并没有感到沮丧,因为在他做出单刀赴会的决定之时,就没打算逃跑,至少在找出军工厂的下落之前没有这个打算。
因为他确实需要那位强大的空间异能者的力量,光靠他一个人,是无法接触到烽火军工厂的所在的。
“那就先走走吧。”钟云从就坡下驴,开始闲庭信步似的四处溜达。杨绍文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而是带着一帮小弟跟在钟云从身后绕圈。
钟云从倒也不完全是在耍着对方玩,他有目的地。
然而,在这片萧条之地晃**了半天,却没有生出任何特殊的感应。
这让他也很无奈啊。
逛完大半个区域之后,他终于把自己走累了,放缓了脚步,等着杨绍文跟上。
瘦子何等精明,一看他的举动,就猜到对方有话要跟他说。
他也很配合,加快步伐跟上,接着,二人并肩而行。
杨绍文懒得跟他磨,直接开门见山:“想问什么就问吧。”
钟云从立刻蹬鼻子上脸:“我问了,你就能答?”
对方笑了一下:“你问你的,至于答不答,那是我的事。”
钟云从气愤地斜了他一眼,默默地扭过脸去。
“你要是不问,那连听到我的答案的一丁点机会都没有了。”
钟云从怎么听都觉得,对方是在对自己先前领着他们绕弯子的行为进行报复,可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话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不问岂不是很不给面子?”钟云从很快抛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治管局的内鬼是谁?”
杨绍文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显然对这个问题并不感到意外,他耸耸肩:“你说什么呢?我在治管局唯一有交情的人就是你。”
他的答非所问让钟云从很不满,钟云从报以冷笑:“你总不会告诉我,我就是那个内鬼吧?我怎么不知道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确实撇不开干系啊。”
钟云从一时间有点分不清对方是在嘲讽还是在打太极,或许兼而有之,但也算是戳到了自己的痛处,搞得他有点灰头土脸的。
“行吧,知道你不会告诉我了。”他悻悻地结束了这个话题,然后提出了第二个问题,“我父亲钟致远,跟你们‘暗影’是什么关系?”
杨绍文嗤笑一声:“钟致远,你确定他是叫这个名字吗?”
钟云从呼吸一滞,但很快就恢复常态:“叫什么不是重点,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们之间的联系就好。”
“看样子,你也并非一无所知。”杨绍文笑笑,而后颔首,“这个问题回答你也无妨,他算是我们的老板之一吧。”
言毕,他欣赏着钟云从的反应——后者不似他想象的那般震惊,想来也是早有预料了,但眼底的失望和痛苦是藏不住的,几乎溢出眼眶,以至于他的面部肌肉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五官几近扭曲。
看来这件事对他的打击真的不小。
杨绍文颇有种幸灾乐祸的快意。
“他在哪儿?”第三个问题。
不过这回杨绍文是真的答不上来:“他消失有一段时间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面对钟云从质疑的眼神,杨绍文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没骗你,他是老板,我们只有俯首帖耳的份儿,哪里能过问他的去向。”
交谈并没有影响他们的前行速度,不知不觉,他们已经穿过了大半个厂区,钟云从对杨绍文的回答未置可否,缄默了一会儿,提出了第四个问题。
“你刚刚说,他只是你们的老板之一,”钟云从看起来很平静,不久前剧烈的情绪波动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意思是,还有别的老板吗?”
杨绍文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钟云从当他默认了,不过他也没打算追问下去,因为想也知道,对方怎么可能就这样把己方的老底兜出来。
除非他是卧底。
可就在他以为瘦子要装聋作哑到底的时候,对方却蓦地出声了:“是。真说起来,你父亲也就是个代理人,真正说了算的,不是他。”
钟云从侧过脸去看他,一时之间,竟然失语了。
代理人,幕后黑手另有其人。杨绍文透露的这些,让他得到了一些安慰吗?
答案是否定的。
钟云从闭了闭眼,口腔里泛起一片苦涩。
“接下去,你也不用问了,”瘦子说道,“但我也够意思了吧?所以,你能投桃报李一下,别继续浪费时间了吗?”
钟云从闻言,停下了脚步。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废弃厂区边上的一株柏松,它笔直而孤独地伫立在一片荒芜间,多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差不多了,我找到‘钥匙’了。”
苏闲是被痛醒的,他睁眼的时候,张既白正拿着镊子从他肩部的伤口里一颗颗地往外取沙子。
见病人醒来,医生瞥了他一眼。张既白的脸藏在口罩后面,镜片上折射的冷光让他的眼神看起来很是嘲讽:“哟,大英雄醒了?”
苏闲还没从清创的痛苦中缓过来,又被张医生的冷嘲热讽刺到了,气极反笑:“张医生,给打个麻药都不行吗?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一句话没说完,他又开始咳嗽,接着肋间便是一阵剧痛,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前胸和腹部缠着一圈圈的白色固定带,这才记起来自己的肋骨好像折了几根。
“想少吃点苦头的话就给我闭嘴。”张既白的态度十分恶劣,“隔三岔五就到我这里来蹭药,真是烦也烦死了。”
苏闲当然不会听不出他辱骂背后的关心,他也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笑了笑,乖乖地闭上了嘴。
张既白却不肯罢休,手里一刻不停地忙活着,但并不妨碍他一心两用继续骂人:“你一个,钟云从一个,我上辈子是欠了你们俩什么吗?啊?一个一个的,轮流来报到,还不时丢来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捡来的人。怎么着,都当我这里是慈善机构了吗?医生就不用吃饭了吗?医生就活该受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