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既白转过头,看了一眼安静昏睡着的钟云从,他虽然还没醒来,但各项生命体征已经逐步恢复到正常水平,看样子,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他又回来了。
“还能怎么办?这件事,是一定要去做的。”
张既白的话让小桃怔了好半晌,发完呆之后,她似乎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闭上眼睛,咬着下唇:“医生,让我来当这个志愿者吧。”
她的话让张既白很意外,他愣了一下,旋即微笑起来,摸了摸小桃的发顶:“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姑娘骤然失色:“您准备……自己来?这怎么可以!”
张既白的神情淡淡的:“有什么不可以的?”
“可……您是医生啊!”小桃急了,眼睛睁得老大,话却说得磕磕巴巴的,“要是您出事的话……”
张既白挑眉一笑:“这有什么?虽然风险是不小,但一旦接种成功,那可就是一本万利的事了。这等好事,我可不愿落在别人头上。”
小桃张了张嘴,见到医生眉目间的坚定之色,苦于笨嘴拙舌,还是无法令对方改变主意,最后只能黯然摇头:“您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张既白微微一笑,也没跟小姑娘争辩。
虽然下定了决心,但张既白并没有什么动作,倒不是他不急,事实上,他现在跃跃欲试的心情很强烈,一方面是医者救人的心愿,另一方面则是学者探究的本能。
问题出在钟云从身上,他看起来是在逐渐好转,不过始终没有苏醒,张既白没有忘记苏闲对自己的嘱托,也不敢辜负。
他有预感,朱慈和“暗影”迟早是要找上门的,钟云从这状态就不说了,小桃也不是有自保能力的。
接种之后,风险巨大,他也不确定在那个过程中会发生什么……还是先等等吧,至少等钟云从醒来。
小桃自然猜不透他的想法,但见他没对他自己下手,便暗中松了口气。
只是她这颗心放下没多久,很快又提了起来。
诊所里来了位客人。
那个女子年轻秀气,精神奕奕,不带丝毫病容,完全不似得病之人。
即使如此,小桃还是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匆匆迎了上去:“请问您是看病还是买药……”
她一句话还没问完,就被人打断了:“不用问这么多,她可不是来瞧病的。”
小桃怔在原地,侧过脸去望张既白,他端坐在书桌后,正拿着份报纸看得聚精会神,那专注的模样,让小桃险些怀疑方才出现了幻听。
想来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张既白终于抬起头,冲她招了下手:“过来。”
小桃为难地看了一眼眼前的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后者也回了个善解人意的笑:“没关系的。”
小桃愈发难为情,不过依旧没有违背医生的意思,只是等她走到医生身边的时候,又被指使了。
“去照看云从。”张既白压低了声音,小桃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肃穆,右眼一跳,忽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忍不住又扫了那女子一眼,对方依旧笑容可掬,但再也没有了先前的亲切之感,反而笑得她背后发凉。
小桃并不笨,立刻猜出对方八成是为钟云从而来,她一言不发地来到了钟云从的病床前,顺手放下身后的帘子,满是戒备地盯着那位不速之客。
张既白也放下手中的《梦川晚报》,取下眼镜仔细地擦拭着,嘴里漫不经心地问道:“我应该称呼你为宗小姐,还是朱女士?”
朱慈面色不变,淡淡一笑:“看来是瞒不过您了……都可以,您觉得哪个顺口就叫哪个。”
张既白手下的动作一顿,也跟着笑了起来:“说起来,我对您那个换脑手术倒是挺好奇的,虽然这个设想老早就有,但还从来没有过成功的例子。不过如今您移形换影,从半老徐娘变为妙龄女郎,还真是叫人艳羡。”
他这番话连讽带刺的,成功地令朱慈变了脸色,看样子是戳到她的痛处了。
小桃听得云里雾里,没搞懂“换脑”是个什么概念,但她听出了张既白言语里的刻薄,心想医生又调皮了。
虽然心里恼火不已,但朱慈忍耐力极好,一眨眼,又恢复了言笑晏晏的模样:“张医生说笑了。”
至于换脑手术,她却绝口未提,可惜抵不住张既白对这个话题的热忱,他兴致勃勃地猜测道:“外边研究了那么多年,也没见有什么重大成果,咱们这个闭塞的‘孤岛’反而能成事?我看,应该还是跟异能脱不开关系吧?”
朱慈瞥了他一眼,笑容不变,那目光却如同幽潭之水,阴冷晦暗。
张既白却不以为意,朱慈这个反应,就说明他猜对了。
反正对方本来就是来者不善,也不存在得不得罪的问题,出言不逊也无所谓了。
“我的确不是来求诊的,”朱慈从张既白脸上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目光落到了门帘之后,轻笑道,“我是来求人的。”
张既白的回答相当干脆利落:“不给。”
而这答案显然在朱慈的意料之中,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依旧笑吟吟的:“这可不是您说了算的。”
张既白没急着出声,抿了口茶水之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不是,我有个问题没弄明白。”
朱慈柳眉轻扬:“您是在拖延时间吗?”
“不,是真的好奇。”张既白特别诚恳地看着她,“你要钟云从做什么呢?
因为他长得像肖隐?总不会是要把他抢回去做压寨老公吧?呵呵,说起来,他在亲缘上跟肖隐可是实打实的父子关系,而您跟肖隐是夫妻关系,心理上过得去那一关吗?”
不得不说,张医生这人幽默感不行,但在损人这方面却相当有造诣,朱慈的好修养也维持不下去了,脸一时青,一时白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她怒道,“我只是想……”
她的确怒气上头,可这女人的自制力也实在可怕,没一会儿就恢复常态了,清楚自己没必要跟这人扯太多。
于是她冷笑一声:“既然你是这样的待客之道,那我也只好不客气了。”
张既白戴上了眼镜,神色依然平淡,眼神却蓦然凌厉起来。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宗正则名声在外,你虽然换了芯子,但身体依旧是宗沅淇的,”他提起嘴角,“想必也承袭了他的绝技,能较量一番,是我的荣幸。”
朱慈莞尔:“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对打架不感兴趣,而且,也没有信心,能够打赢你。”
张既白眸光微沉。
“况且,我今天上门,也不是来比试的,”她笑意盎然,同时双手一合,发出脆响,“正如您所说,我是来强抢的,所以,单打独斗就免了吧。”
她话音未落,诊所门外转瞬间多了数条人影。
张既白的一颗心直直地往下沉:对方来的肯定不止这么些人,怕是整个诊所都被包围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缓缓地抬起手,指间夹着的几枚手术刀,也露出了寒光。
他回过头,视线正好与小桃的撞上,后者一怔,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他没有开口,但意味很明显。
我牵制住他们,你带着他逃跑。
小桃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朱慈怎么可能猜不到他的打算,冷冷一笑:“上!”
数条黑影一拥而入,杀气腾腾地袭来,将诊所内的安宁平静一扫而空。
张既白面色不变,只有气流疾卷,狂风骤起,立时将这几个人包裹在气旋之中,他一扬手,劲风裹挟着薄刃,精准无误地划过他们的颈侧,割开了他们的颈动脉。
朱慈见顷刻间便折了数人,却连眉头都未曾一皱,只是略略提高了声调:“继续!”
也不知道她带了多少人,手下人仿佛蟑螂一般,源源不绝。
张既白应付着一拨又一拨的攻击,哪怕他实力超群,也逐渐有吃力之感,但真正让他感到棘手的是,小桃还是没能带着钟云从逃走。
且不说她能背着钟云从跑多远,单看对方那个架势,怕是外边还有一堆人守着。
他能解决十个、几十个,那成百上千呢?
这样的话,还不如不逃。
更别说朱慈那个女人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张既白知道,她一定是在寻找机会,一旦自己露出破绽,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他的额角已然渗满了冷汗。
体力消退,压力递增,张既白用来防御的“气流盾”也终于出现了漏洞——一枚子弹穿过了气旋,击中了他的胸腔。
他捂住了伤口,鲜血从指缝间不停涌出。
时候到了!朱慈瞄准时机,也开始发难。
剧痛之下,张既白原本就因为失血而发晕的大脑愈发昏沉。
小桃惊呼一声:“医生!”
她想奔过去为他疗伤,可又放不下病**的钟云从,一时间进退两难。
就在她急火攻心之时,倏然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地拉了一下她的衣角。
小桃心头一跳,迅速扭过头去,那份惊讶很快就转化为惊喜:“哥哥你醒了?”
钟云从不知何时已经清醒过来了,双眸清亮,正含笑看着她。
他点点头,同时费力地撑起半个身子,显然是要起身,小桃见他动作滞缓,赶紧搭了把手。
在勉强站稳之后,他拍拍小桃的肩:“不用管我了,去给张医生止血吧。”
小桃忧心忡忡地望了望张既白,又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钟云从知道她在想什么,微微一笑:“放心,我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躺了太久,手脚有点乏力,缓一缓就好了。”
小桃听他那么说,才略微心安,立马提着裙子朝张既白飞奔过去。
张医生血流得厉害,把小桃吓得够呛,好在这里就是诊所,药品绷带一应俱全,她定了定神,娴熟地处理起伤口。
钟云从见那边有条不紊地收拾了起来,便将视线移开,落到了对面女人的脸上。
在他醒来之时,朱慈就下令停战,室内一片狼藉,却暂时地安静了下来。
朱慈隔着数米之遥与那个年轻人对视,表面镇定自若,内心却惊疑不定。
他真的能让她见到亡夫?若是真的,那之后……会怎么样?
他是钟云从,还是肖隐?
对方那张与亡夫有七分相似的脸令朱慈有一瞬间的恍惚。
不过那也就是一转眼的事,她眼底的困惑刹那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波无澜的淡漠。
不,没有人可以替代他。
钟云从见她顷刻间冷了脸,不由得提起了几分警觉,但面上仍是一派沉静,淡淡出声:“朱女士这么大动干戈的,有何贵干啊?”
朱慈扫了狼狈的张既白一眼,报以微笑:“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钟云从并没有急着回话,反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虽然一众“暗影”成员按兵不动,但要打破这份虚假的和平,也只是她一个眼神的事。
故而,朱慈颇有耐心,因为钟云从在她眼里,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罢了。
钟云从自然不会意识不到自己此刻四面楚歌的境地,不过他并不担心自己,反而忧虑张既白与小桃二人。
那女人不会直接对付自己,肯定是要拿他们来要挟自己。
看起来,他的确是别无选择。
也好,反正朱慈这个女人,他迟早都是要解决掉的。
钟云从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的时候,外边蓦然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你还在跟他废话什么!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这个声音,钟云从非常熟悉,他往前走了几步,目光很快就和坐在轮椅上的人对上了,他并未感到诧异或是愤怒,反倒笑了起来:“原来是您啊……您还活着呢?”
他话说得难听,张家和原本面色不虞,可在见到他脸上结痂的红疹之后,又忽然满脸喜色:“你……你居然活下来了!果然,我当年没看错……你就是那个百万分之一的‘变量’!”
他前后一番表情变化,令钟云从哭笑不得,他也懒得敷衍了,冷冷问道:“怎么,你这么开心,是觉得自己有救了吗?”
张家和看得出钟云从眼底不加掩饰的厌恶,却不以为意地笑道:“再怎么说,我对你也有养育之恩在,而且我也从来没亏待过你吧,你救我一命,就当是还了我这份恩情。”
钟云从面无表情地剜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脸看着神情莫测的朱慈:“朱女士,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朱慈秀眉微挑:“哦?”
钟云从微微一笑:“把张家和交给我,你的那个心愿,我也会满足。”
朱慈闻言,轻提唇角,转过头去,深深地看了一眼陡然呆住的张家和。
她那个眼神很耐人寻味,张家和何等敏锐,几乎第一时间就嗅出了危险的味道。
他顿时涌起了满腹的恐慌,但依旧强作镇定,试图说服对方:“朱小姐,你千万别听这臭小子胡说八道!他连你的心愿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随口诓你而已……”
朱慈挑了挑眉,目光又转向钟云从,后者面不改色,只是嘴唇微动,无声地吐出一个名字:肖隐。
朱慈将他的口型看得分明,心里咯噔一下,也不再迟疑,挥了挥手:“照他说的做。”
她话音刚落,原本恭恭敬敬地推着张家和轮椅的青年,顷刻间变了脸,粗鲁地将轮椅上的张家和拎了起来,张家和拼命地挣扎,可惜年纪大了,再加上重伤未愈,那点反抗跟闹着玩似的,什么水花都没翻起来。
“朱慈!我好歹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居然这么对我!”张家和怎么都没想到,这女人绝情至此,说翻脸就翻脸,他心中既怨恨又惊惶,终究还是后者占了上风,以至于他的语气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我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要是没有我的话,你也得不到‘失乐园’的疫苗。”
他又是讨好,又是哀求,还带了点威胁,却只是令朱慈愈发觉得好笑,她也没看张家和,只是盯着钟云从:“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钟云从耸耸肩,指了下面色惨白但好歹还能喘气的张既白,莞尔道:“放心吧,能研制出疫苗的,绝不止他一个人。”
张家和面色骤变,恶狠狠地瞪着钟云从,咬牙切齿:“你非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吗?”
钟云从凌厉地望过去:“那你当初又给梦川留了生路吗?”
“我承认,‘失乐园’是我合成的,但我的初衷,只是给肖隐治病而已。至于他发狂失控,将病毒传播出去,完全是一场意外……”
“那‘新星’工程,也只是一场意外?”
张家和心底不屑,嘴上却不得不示弱:“我也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顺水推舟?”钟云从气极反笑,“不止吧?这个水,是怎么发起来的,你心里没数吗?”
张家和右眼一跳,强颜欢笑道:“你说什么呢?”
“你打算一直把这口黑锅扣在肖隐头上吗?”钟云从摇摇头,疲惫地按着眉心,“我也险些被你骗了,如果不是有肖隐的那段记忆在的话。”
张家和呼吸一滞,朱慈一听到“肖隐”两个字就不淡定了,蹙眉追问道:“怎么回事?”
“当初那一口,肖隐根本没有咬下去。”而那恰恰是因为钟云从的意念跨越时空,被肖隐感应到,才唤起了他几分神志,硬生生地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朱慈显然也是记得当年那一幕的,只是当时的场面一片混乱,她的注意力全落在肖隐身上,见他癫狂发疯,她心痛不已,哪有心思去注意那个被吓晕的保镖到底有事没事。
于是,张家和说那人被咬了,她也就信了。
两年后,正是那名发病的保镖出逃,才让“失乐园”病毒彻底地传播开来。
当时所有人,包括她在内,都以为罪魁祸首是肖隐。为了保住丈夫的名声,她费尽心机,才将这件事压了下去。
现在有人告诉她,肖隐其实是被嫁祸的?
朱慈眼前一黑,身形一晃,险些没站稳。
“是你给那名保镖注入了病毒,原本是打算将他作为实验对象豢养起来。”
钟云从周身弥漫着冰冷的怒火,令张家和的冷汗涔涔而下,“可惜他并没有像肖隐那样变异,这让你很失望,于是,你把他放了出去。”
张家和的牙关开始打战,却兀自狡辩:“你胡说!他是自己逃出去的,不关我的事!”
“关了两年,铜墙铁壁一般的密室,怎么可能轻易逃脱?分明是你故意放松了守卫,将他放出。”在说话的间隙,钟云从已经缓步踱至他身前,直勾勾地看进他的眼睛里,“因为仅仅一个研究对象,满足不了你的需求,所以,你把整个城市的人都变成了实验对象。”
在场的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当年那个传播者的出逃,并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人祸。
无论立场如何,“孤岛”里的所有人都是那场灾难的受害者,对“失乐园”
的痛恨是相通的。
即使是“暗影”的人,也恨不得生啖其肉,张家和被数十道怨入骨髓的视线包围,犹如受着千刀万剐的凌迟之刑,惊惧交加,遍体生寒。
“把他给我……”朱慈神情平静,但字字句句都透着彻骨冷意,显然是打算就地将此人处理,而她的下属们,亦是磨刀霍霍,跃跃欲试。
“等一下。”不承想,钟云从打断了她,“朱女士,你答应过我,要把他交给我的。”
钟云从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朱慈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弯:“你倒是心软。”
软脚虾一样的张家和闻言,又燃起了希望,眼巴巴地看着钟云从,努力地摆出昔日的慈爱之色:“从从,爸爸毕竟养了你这么多年……”
钟云从却看都不看他一眼:“闭嘴。”
张家和一激灵,乖乖地噤了声。
钟云从低垂着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少顷,他望了眼门外,忽然笑了起来:“朱女士,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吧?
别再叨扰张医生了。”
虚弱的张既白抬起眼,意味不明地觑了他一眼,朱慈亦面露惊讶之色。
不过钟云从如此配合,她自然不会拒绝:“那就走吧。”
反正她有绝对的优势,不管钟云从打什么主意,她都有信心应付。
见钟云从真的要离开,张既白坐不住了,沉声道:“钟云从,别让我难做。”
钟云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苏闲一定是使了什么决绝的法子,所以在救出自己之后,无法亲自照顾,只好将自己托付给张既白。
星塔一别,再会无期。
他是这么打算的吧?
钟云从心想,这可不能让他一个人说了算。
“放心,不会让你难做的。”钟云从笑笑,“朱女士不会为难我的。”
张既白的脸色更不好看了,钟云从大致能猜到他那些不靠谱的猜测:“别胡思乱想,我说没事,就一定会没事。”
他不等张既白回话,又转向小桃:“照顾好医生。”
“我会的!”小桃连连点头,但眼里的忧色不减,“那你……”
“我很快会回来的。”
他言语里的自信让朱慈冷笑不已,但也懒得跟对方打嘴仗,转身即走:“走吧。”
钟云从冲小桃略略颔首,不顾张既白喷火的眼神,跟着朱慈离开了。
“有车吧?”走出诊所之后,视野开阔,空气也清新了几分,缠绵于病榻多日的钟云从忍不住舒展筋骨,旁若无人地伸了个懒腰。
朱慈面色淡淡的:“有又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
“好歹是请我上门做客,有点诚意好吧?”钟云从挑起半侧眉尾,又打量了一圈周边跟着的黑压压一群人,“而且你们这么一大群人走在街上,也太引人瞩目了吧?”
他满是揶揄的口吻让朱慈不太舒服,她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停下了脚步。
钟云从也跟着停了下来。
不多时,他就听到了引擎声。
钟云从舒了口气,他大病初愈,可不想长途跋涉地折腾自己。
朱慈当然不会放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不意外地,他们同乘一辆车,张家和也被塞进了前座。
虽然是邻座,但朱慈完全没有要跟钟云从攀谈的意思,钟云从自然也不会上赶着找不痛快,他将波澜不惊的目光投向了车窗外。
“孤岛”的街道向来萧条,可今天却一反常态,街上人不少,不过跟热闹繁华之类的字眼毫无关系,因为那些人神色仓皇,脚步匆匆,有的还拖家带口,明摆着是在逃命。
而慌乱的人流里,还掺杂着几个身着藏青色制服的治安官,他们全副武装,神情凝重地维持着秩序。
这种场景,让钟云从很容易就猜到了大致的情形。
异种果然泛滥成灾了……对于一些年长的人来说,怕是20多年前的噩梦重现了。
想必是有治安官出没的缘故,这一路段虽然人流量巨大,但没有异种的身影。
不过“孤岛”如今乱成这样,难怪“暗影”敢大摇大摆地现身,治管局就算知道了,也怕是有心无力。
汽车飞快地驶过了这条街,一个拐弯之后,陷入沉思的钟云从冷不丁听到朱慈的声音:“你真的……能让我见到他?”
钟云从侧过脸,看着她,微笑着摇头:“不能。”
朱慈面色陡变:“你在耍我?”
钟云从觑到她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可想而知,她此刻有多愤怒,但他却面不改色:“我没骗你,是你来晚了。”
朱慈一怔。
他语气轻松:“你要是早来个一小时,说不定还能让你见到他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这四个字狠狠地刺痛了朱慈,她睚眦欲裂,姣好的面容竟然显出了几分狰狞,她用一把枪抵住了钟云从的太阳穴:“你说什么!”
“我说,”钟云从叹了口气,“他已经不在了……”
话音未落,他就挨了重重一枪托,耳边是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你胡说!”
脑壳痛得很,钟云从只觉得右眼一片黑,他知道是血液漫过了眼睛,剧痛之下,他反而笑了起来:“你就算杀了我也没用啊,死了就是死了,连鬼都变不成了。”
朱慈颤抖如筛糠,两眼通红,状若癫狂:“我不信!我不信!他怎么可能不见我一面就走了……”
眼看她又是一枪托要砸下来,钟云从还是珍惜自己这条小命的,急忙偏头躲开。
他们在后座闹得不可开交,却不料前座意外陡生。
张家和趁着一片混乱,偷偷地打开了车门,然后狗急跳墙地跃了下去。
车速虽然不是顶快,但也不慢,他这么一跳,自然讨不了好,摔得浑身血迹斑斑。
“停车!”钟云从赶紧喊刹车,结果那女人还在疯,他也怒了,一把攥住对方的枪口,“我话还没说完,你发什么疯?!肖隐虽然死了,但他留了样东西给你。你最好给我客气点,不然那个遗物,你永远都见不到。”
他这话倒是成功地震住了朱慈,令她暂时安静了下来,她深吸几口气,甚至还整理了一下头发:“什么遗物?”
钟云从现在哪有心情跟她说这个,张家和那老东西真是狡猾,原来早就能动了,还故意坐轮椅迷惑他们。
这会儿他摔得七荤八素,好半天才爬起来,正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往前挪呢。
这个速度堪比乌龟爬,但钟云从不想再出意外,立马就动身追上去。
在下车之前,他还劈手夺走了朱慈手里的那支枪。
“你……”朱慈的脸色又难看起来。
钟云从头也没回:“别担心,你可以让你手下都用枪对着我,我肯定逃不了。”
朱慈此刻哀痛难忍,不过他抛出的遗物一事却牢牢地戳中了她的软肋,况且,他从下车的那一刻起,前前后后有十几个枪口瞄准了他,料他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她索性冷眼旁观起来。
钟云从再怎么不济,腿脚还是比现在的张家和强点,没费多少工夫,就把人追上了。
见张家和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钟云从摇了摇头:“你罪无可赦,我没法替你开脱,但你终究对我有养育之恩,所以我现在给你一个自我了断的机会,之后也会替你收尸,就算还了你这恩情,怎么样?”
他说着,真的递出了手中的枪,张家和迫不及待地抢过,却直接朝钟云从连开几枪。
钟云从直直地看着他,乌洞洞的枪管毫无预兆地扭曲,拧成了一股麻花,子弹被堵住了去路,愤怒地炸了膛。
这家伙的两条胳膊基本废了,不过他的求生欲真的很强,二话不说丢了枪,拖着伤腿没命地跑了。
钟云从这次却没再追上去,只是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自作孽,不可活。”
他原本是想给老头儿留个全尸的。
不多时,已经跑到几十米开外的张家和忽然发出一阵惨叫,朱慈等人看得分明,他被一群突然出现的异种围住,一口口地撕扯着。
之前的路段还算太平,但不代表这里也太平。
他们穿过了大半条街,一个人都没见到,钟云从早就猜到这一带估计是有危险。
而张家和一身的血腥味,果然将游**的异种招来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私欲,这些可怕的怪物也不会诞生。
报应是逃不过的。
钟云从闭了闭眼,转身离去,身后的惨叫声越来越微弱,直至完全消失。
霍璟的身体还没恢复好,走路还不太利索,冰女扶着他到地下入口前,他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她看了他一眼,后者微微摇头:“我自己下去就行了,你还有事要做,去忙吧。”
冰女抿了下嘴唇,见他意已决,便也不勉强,捋了下鬓发:“好,那你小心点。”
霍璟点点头。
冰女转身往回走,霍璟倚着墙目送着她的背影,谁知走了几步,冰女又回过头,迟疑了一下才出声:“在外面看就好了,别打开门……他现在,很危险。”
霍璟没有出声,只是略略颔首。
待冰女离开之后,他才艰难地扶着墙,缓缓地沿着阶梯往下走。
很少有人知道治管局的总部大楼内有一座地下监狱,至于里头关押的对象,更是无从得知。
通常来说,这间隐秘地牢的住客都是一些强大而棘手且有价值的重犯,譬如盈盈、徐文鑫等人。
关押重犯当然是它的主要功能,可除此之外,它还有个重要的用处——禁锢进入发病期的治安官。
治安官除了拥有异能之外,跟其他市民并没有区别,一样是“失乐园”的感染者,一样会发生病变。
如果他们没有在与异种或是异能者罪犯的搏斗中牺牲的话,那这里很可能就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通常,病变者不会在这里待太久,因为大多数人受不了折磨,会主动要求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而治管局通常会尊重他们的选择。
所以对他们而言,与其说这里是监狱,不如说是坟场。
走廊冗长而狭窄,一排排白炽灯下铺天盖地的白瓷砖反射出咄咄逼人的寒光,两侧一扇扇寒光森森的钢质大门将所有的声息都隔绝,极度安静的环境里,反而莫名透出叫人不寒而栗的恐惧。
霍璟一路向前,中途不曾停留,直到尽头。
他站立了片刻,抬手在墙壁上的拨码盘上输入了一串密码,片刻之后,厚重的大门缓缓升起,露出了里层的钢化玻璃墙。
牢房里相当昏暗,显然电灯没有亮起,对那些病入膏肓的人们来说,光亮很容易刺激到他们脆弱而敏感的神经,因此保持黑暗对于隔离发病者来说,也是一种惯例。
尽管如此,霍璟还是觉得胸口闷得厉害。
隔着玻璃完全听不见里面的响动,那是个极狭小的隔间,好像故意要隐瞒着什么似的,如果不是开了第一扇门,走廊的灯光透了一点进去,霍璟连对方的方位都看不分明。
密室内黑黢黢的,即使借了光,他也只能隐隐约约窥见屋子的角落里蜷缩着一团黑影。
霍璟心下一紧,下意识地张了张口,但眼前这堵堪比防弹玻璃的幕墙却提醒了他,里头的人,怕是听不到他的声音的。
虽然冰女早有提醒,但霍璟思忖片刻,还是按下开关,将第二扇门也打开了。
现在,里外之间便只隔着一道铁栅。
闷热的空气随着玻璃门的开启涌出,裹挟着令人躁动不安的汗与血混合在一起的湿重气息,霍璟上前一步,透过铁栅往里看,耳边传来隐隐的水声。
他呼吸一滞,忍不住出声:“苏闲!”
静默了一瞬,旋即响起了金属链条碰撞的脆响,对方似乎挪动了一下,距离光源近了些许。
霍璟这才看见被四条长链分别铐住手脚踝部的人,脚上的铁链的根部连接着墙根,致使他纵然有力站起来也难以逃脱。
而他旁边有一个盛满水的红色塑料桶,而他的头发、面部还有大量的水迹,霍璟一下子就猜到了方才发生的事。
“苏闲……”他再次叫了他的名字,这一回,苏闲的反应更强烈了一些,他抬起了头,于是那张脸完全暴露于光亮之中——水滴顺着湿漉漉的发梢滴落,布满水痕的脸孔苍白清俊,眼神略有些涣散,他的瞳孔呆滞地转动了一圈,才逐渐聚焦。
霍璟见到他小幅度翕动的嘴唇,仔细地辨认了一番口型,才明白他说的是三个字:
“你来了。”
说完之后,苏闲牵起嘴角,微笑了起来。
霍璟怔怔地打量着昔日的同僚兼好友,他整整瘦了一大圈,衬衣空****地挂在身上,两颊凹陷,锁骨嶙峋。
可比起病态的消瘦,更令霍璟心惊的是那些印在他白色衬衣上的斑斑血痕,以及他皮肤下凸显的青色血管。
治管局不会折腾他,这些伤痕,只能是他自己弄出来的。
霍璟眼前一黑,蓦然忆起宗正则临终前的模样——就跟苏闲此时差不多。
“霍璟,”他猝然听到苏闲的声音,立时回神,只见对方发白的嘴唇微动,“你不该把门打开的。”
霍璟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淡淡开口:“我不怕。”
“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没见过我发疯的模样。”苏闲发出一声低笑,“连我自己都怕。”
霍璟摇头:“我见过宗局的模样。”
“是啊,我差点忘了……你险些死在他手里。”苏闲嘲讽地瞟了他一眼,“你应该吸取教训才是。”
“你要是真的疯到无药可救了,我就亲手了结你。”霍璟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所以你不必担心。”
苏闲闻言,反而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神情:“不如现在就动手,如何?”
他问得很认真,一点也不似玩笑,霍璟却提起了嘴角:“你真的想死吗?”
苏闲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锁住的双手,**的小臂上遍布着各种瘀青和伤口,以及让他恐惧又痛恨的青筋。
他闭上眼睛,声音变得很轻:“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死了,反而会舒坦点。”
“是吗?”霍璟仍反问道,“既然这么想死,当时为什么不申请安乐死?”
扪心自问,如果是他霍璟沦落到这个地步,肯定早就拔枪自尽了,他原本以为苏闲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再不济,局里也有能够让病人尽量无痛苦死去的法子,不承想,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提过这回事。
其实治管局的高层对于苏闲的处理,存在着分歧——一拨人因着宗正则的前车之鉴,坚持要立即处死他,以防患于未然;而另一拨人则念着旧情,认为苏闲乃是有功之臣,既然他没有主动申请,就不应该草率地处置。
因着两边都没能说服对方,如何处置苏闲的问题便暂时地被搁置了。
但无论是哪一边,都认为苏闲必须被囚禁起来,否则谁也不能保证他不会重蹈前局长的覆辙。
霍璟沉沉地注视着苏闲那张隐于光影分界线之中的脸,无声地闭了闭眼。
安静了许久,霍璟再次出声:“你还有什么心愿没有完成,我会尽量帮你。”
苏闲笑着摇头:“没有了,谢谢。”
霍璟缄默半晌,最后转身,冷冷地丢下一句:“随你。”
三重门重新闭合,苏闲重新隐匿于黑暗之中,他臂膀上的血管又开始蠢蠢欲动,暴躁不安的因子迅速地在他的血液中弥漫开来。
苏闲咬着牙忍耐了半晌,忽然对着墙用力一撞,额头处的剧痛暂时缓解了这种焦躁。
鲜血漫过他的眼睛,他疲惫地闭上双目,陷入片刻的安宁之中。
钟云从十分配合地跟着朱慈回到了她的住所,除了张家和发生那场意外时,他都挺安分的,朱慈面上不显,然而暗地里提防了一路,结果却是白费功夫,因为对方真的完全没有异动。
不过朱慈并未因此就松了口气,反而愈发疑心,她总觉得,他必然是有所图。
钟云从窝在客厅里的沙发上闭目养神,似乎是察觉到了她审视意味十足的目光,他倏地睁了眼,对猝不及防的朱慈挑挑眉:“来了客人,连杯热茶都没有?”
朱慈很快恢复了常态,一扬手,招来了一名手下:“上茶。”
钟云从捧着热茶,有滋有味地品了起来,还不忘点评:“别说,您这里的茶,是我在‘孤岛’喝过的最好的,我这一趟还真是没白来。”
朱慈早就对他的油嘴滑舌不胜其烦,心想除了那张脸,这小子哪有一点像肖隐的地方?
此刻她也没心思用茶,满心满脑都挂念着肖隐留给她的遗物,也懒得继续跟他虚与委蛇了,她把茶杯一放:“喝够了吗?”
钟云从不愿暴殄天物,把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才摇了摇头:“行吧,那就开始吧。”
他们在沙发上相对而坐,钟云从并没有别的动作,只是将视线停留在她脸上。
朱慈现在也是个精神系异能者,与他对视的时候,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精神力将自己逐渐笼罩。
其实她早知道钟云从是个天赋不俗的精神系异能者,但此刻仍震惊不已,因为他释放出的精神力已经足够对她造成威胁。
而她有预感,这并不是他的全部实力。
他居然已经强大到这个地步了吗?
“朱女士,”就在她心惊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钟云从的声音,“问你个问题——等你的目的达到,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朱慈一怔,原本她是打算杀人灭口,以绝后患的,可此刻……她的心思松动了。
一旦陷入他的精神世界里,她未必能与之对抗。
虽然这个大厅里早已布置了诸多暗哨,可以随时解决掉他,但风险依然无法消除——她很有可能被桎梏在对方的精神世界里,就算下属将他杀死,也无济于事。
钟云从笑了笑,显然看穿了朱慈的挣扎,语气带了几分诱导:“就算是这样,也要继续吗?”
朱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朱唇微启:“继续。”
肖隐留给她的东西,她是一定要看的。
至于代价,已经无所谓了。
反正,他都已经不在了,她独自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朱慈下定决心之后,钟云从也很爽快,很快便引着她去了那个由肖隐残存的精神力所构筑的空间。
他领着朱慈来到一片被茫茫白雪包裹的荒原之上,遥遥指着前方:“他留给你的东西,就在前边,你自己过去吧,我就不去碍眼了。”
朱慈狐疑地瞅了他一眼,但还是抵不过心中的渴望,提起裙裾,快步往前走。
穿个大半个雪原,她终于见到了肖隐留给她的遗物。
那是伫立在漫天飞雪中的三尊雕像。
朱慈看得分明,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
那三尊冰雕,分别是——少女时期的她,青年时期的她,以及中年时期的她。
每一尊都是惟妙惟肖,神形具备。
原来,他没有忘记她,还在念着她。
朱慈痴痴地盯着三尊冰雕,仿佛透过时光,看见了肖隐是怎样一下一下地将它们打磨出来的。
她的泪水自眼角滑落,在冰天雪地里凝结成剔透的冰晶,可她毫无察觉,只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雕像。
少年、青年……在她如朝圣般抚摩着第三尊雕像之时,心头蓦然一跳,她意外地在雕像微微前伸的掌心之中,发现了一行镌刻的字迹:白首不相离。
朱慈浑身一震,战栗着仰起头,满眼是泪地凝视着雕像的面容。
那是……衰老之后的自己。
曾经,她最厌恶的自己。
他心里惦念着的,一直都是从前的自己吗?
“白首……”她喃喃地念着,“白首……白首啊!”
他想要白首,可她却抛弃了白首,变得面目全非。
她脑中那根原本就脆弱不堪的弦猝不及防地断裂开来,眼前一片天昏地暗。
“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啊!”她的十指深深地刮过自己的脸颊,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凄厉的声音在空旷的雪原上远远地传开。
钟云从也听得分明,他侧过脸,遥遥望去,碎雪洋洋洒洒地落下,堆在冰雕的头顶,远远看去,倒真似白了头。
“这么说,你就这么把她关在了那个地方?”
张既白一朝转换身份,从医生变为了病人,慵懒地靠在病**,单衣内隐约可见胸前缠着的一圈绷带。
钟云从见他虽然面色发白,但精神状态尚可,也稍微放了心,点点头:“那么好的机会,我自然不能放过。不过她那个时候失魂落魄的,也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我倒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得手了。”
一旁安安静静坐着听他们谈话的小桃,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端坐在她对面的女人。
她面无表情,双眼无神,空洞得像是两口枯井,虽然还有声息,但整个人却是死气沉沉的,简直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小桃被朱慈这副模样瘆得不行,后背凉飕飕的,听着这边钟云从和张医生的对话,才略微明白了一点。
事实上,坐在她对面的女人,差不多就是一个提线木偶——她既不是朱慈,也不是宗沅淇,只是一副空壳子。
而她之所以还能走动,是因着钟云从的关系。
钟云从果真如他所说,几个小时后便返回了,只是回来的时候后边居然还跟着朱慈,一开始把张既白跟小桃吓得够呛,后来一接触才发现情况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