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則為妻奔則妾。
紅拂私奔了,風塵三俠的故事讓天下少女做了無數英雄美人的江湖夢;
張倩娘私奔了,演出了一場中國古代版的“人鬼情未了”;
卓文君也私奔了,她以離婚之身回到娘家,在當時已經夠傷風敗俗了,還要因為一段《鳳求凰》的琴挑與司馬相如苟合私逃,偏又不肯逃得太遠,仍留在家門口兒,拋頭露麵,當壚賣酒,明欺父親丟不起這個人。老爺子卓王孫見生米已成熟飯,隻好忍辱含羞,打落牙齒和血吞地默認了這段姻緣,將女兒女婿接回來,送了百萬銀錢和百名仆人,好言相勸。那司馬相如有了錢,有了名,後又獲得皇上寵幸,有了地位,便宿娼納妾,風流浪**起來,竟再不拿文君當回事兒,於是便有了卓文君那首著名的棄婦詩《白頭吟》:皚如山上雪,皎如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怨誰呢?
逃妾有時候頗像古董,隻有買進的價兒,沒有賣出的價兒。珍藏時它是寶貝,千人爭萬人羨,侍得好時機放到拍賣會上,那簡直珠光寶氣,身價百倍;然而真到了窮途末路想拿它典當換銀錢救急時,它卻成了破銅爛鐵,一落千丈。
茫茫人海,慧眼識風塵地認準了那一個,某時,某地,與他同心攜手,奔走天涯,這是折子戲裏的全本,卻隻是人生的序幕;正劇往往要落在日後許多年的柴米油鹽,錙銖較兩,不到白頭偕老,不算劇終。
王寶釧舉案齊眉是節婦的樣板戲,但是唱做念打重的是開頭和結尾,一個**傳奇的拋繡球,一個十八年後的破鏡重圓,構成了大團圓的人間喜劇。可是,那隻是台麵上的劇情簡介,隻是去蕪存精的噱頭和戲核,真正落實到生活中完完整整的日子裏,可是漫漫十八年啊。十八年,寒窯孤衾,清風冷月,是容易過的嗎?十八年苦守換來一個道義上的重逢,然而人生中最好的歲月都已經耗擲盡了,縱便是戴珠冠披鳳襖,也隻是虛名兒後人欽敬,能算是喜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