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要躲開我?
我幹了什麽事,使你害怕我?
——你聽信了流言蜚語,我的孩子。
——《小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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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個人要擦去書上畫的鉛筆印,他就得仔細擦幹淨,不留任何痕跡。因為想要保守一個秘密,不管怎樣小心都不算過分。要是福裏斯特醫生在擦去托爾斯泰《我的信仰》一書中的旁批時不是那麽馬馬虎虎的話,雷尼特先生便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瓊斯出了什麽事,約翰斯將仍然是一個英雄崇拜者,而斯通少校則有可能病得越來越重,永遠被關在病號樓的一個隔離室中。那迪格比呢?迪格比將仍然是迪格比。
正是那幾道沒有擦淨的鉛筆痕跡使迪格比在那個淒涼孤獨和索然無味的一天結束後,仍然能保持腦子清醒,思維活躍。你無法對一個不敢公開堅持己見的人產生敬意。迪格比對福裏斯特醫生的敬意喪失之後,醫生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一落千丈。那張德高望重的蒼老的臉失去了它固有的令人信服的力量。甚至連醫生的品格也成了問題。醫生有什麽權力不給他送報?有什麽權力禁止安娜·希爾夫來看望他?
迪格比仍然感到自己像個小學生,但他現在知道,他的校長有著某些不好意思說出口的秘密。校長不再是那麽道貌岸然、充滿自信了。因此他這個學生策劃謀反。晚上九點半左右,他聽到了汽車聲。透過窗簾的縫隙,他看見醫生開車走了。說得準確點,是波爾開的車。醫生坐在他旁邊。
迪格比在看見波爾之前,隻策劃了一個小小的謀反活動——到約翰斯屋裏進行一次秘密拜訪——他相信自己能讓這個年輕人開口。而現在,他變得更大膽了。他準備到病號樓裏去看看,找斯通談談。病人們應該聯合起來反對暴虐。他回憶起一件往事。在學校念書的時候,他曾帶領一個學生代表團去找校長,因為一個新老師破例叫他們這個文科班學三角。奇怪的是他竟對這件事記憶猶新,而對成年以後的事卻全都記不起來了。自從他的記憶力逐漸恢複以來,這樣的事很少發生。他打開自己的房門,朝走廊裏迅速掃了一眼,激動得喘不過氣來。他擔心受到莫名其妙的懲罰。正因為這個原因,他覺得自己的行動很勇敢,自己不愧是一個熱戀中的人。他心中有一種純潔無邪的欲望。他像是一個男孩,一邊坐在板球場旁邊曬太陽,喝啤酒,聽著用木頭和羽毛做成的板球的啪嗒、啪嗒聲,一邊沉醉在春夢中,向一個女孩子吹噓有一次自己和別人搏鬥的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