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丁在福布斯城堡时见的第一批照片之中,就有这个人的脸。他身材矮壮,一如情报官们预料的那样,他短小的左臂垂落在体侧。在阿富汗英勇地抵抗苏军时,他的左臂在一次空袭中挡了好几块弹片。他不愿接受截肢,宁愿让这条没有用的左臂垂在身边。
曾有谣传说他已经死在了那里。其实不然。他在洞穴里做了急救缝合,然后被偷运进巴基斯坦接受更先进的外科手术。苏军撤出后,他就失踪了。
这个左臂无力的人失踪期间在塔利班统治下的“基地”组织一个营地任安全部长。二○○三年联军入侵伊拉克后,他又现身了。
麦克·马丁的心一阵狂跳,他唯恐那人在阿富汗期间认识伊兹玛特·汗,要和他叙叙旧。但这位行动指挥官只是用审视陌生人的眼神凝视着他。
二十年来,这个人一直在杀人,他喜欢杀戮。在伊拉克,作为穆萨布·扎卡维的助手,他曾经在电视摄像机镜头前砍下人质的头颅。他喜欢听到他们的恳求和尖叫。马丁凝视着这双空洞、狂乱的眼睛,道了一声习惯性的问候。愿你安息,尤素夫·易卜拉欣,卡尔巴拉的屠夫。
里士满伯爵夫人号被摧毁的二十四小时后,前爪哇星辰号从菲律宾那个隐藏的海湾出发了。它驶出莫罗湾,朝着苏拉威西海航行,航向是西南偏南,进入伯爵夫人原先要走的穿过望加锡海峡的航线。
一个印尼水手在掌舵,英籍巴基斯坦男孩和阿富汗人站住他身旁。他在教他们如何在海上让船只保持正确的航向。
近年来国际航运界的反恐机构早已注意到一种现象,并一直迷惑不解。这一带海域经常有船只遭劫持,劫持者把船员锁进储物柜,让船在海上兜几个小时的圈子然后就遗弃。
其实原因很简单。“九一一”的劫机者在美国的飞行训练有所“成就”之后,远东的劫船者就一直在练习如何操纵大型船只。新伯爵夫人号上的这位印尼水手就是其中的一个。
机舱下面的那位轮机工程师倒是一个真正的海船轮机员。他以前工作的那艘船被阿布沙耶夫武装组织劫持,面对生死选择,他同意加入恐怖组织,成为一名恐怖分子。
第三个印尼人曾在加里曼丹岛北方的一个贸易港口的海事局工作,其间他学会了船岸无线电通讯,后来他接受了伊斯兰激进思想并被接纳为“伊斯兰祈祷团”成员。他还参与协助在巴厘岛迪斯科舞厅安放炸弹。
这三个人是八个船员中真正需要懂得船只专业知识的。那个阿拉伯化学师最终将负责引爆货物,而来自阿联酋的苏莱曼将拍摄这些将使世界震惊的图像。巴基斯坦的小伙子,视情况需要,将模仿麦肯德里克船长的英格兰北方口音,应付外界的联络。而阿富汗人则要准备在以后几天的巡航时替换那位水手掌舵。
已经是三月底了,但春风还没有吹到美国西北部的喀斯喀拉山区。天气依然很冷,那间木屋围墙外面的林子里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屋内温暖舒适。面对日日夜夜的电视、DVD电影、音乐和棋牌,这里最大的问题是无聊。与灯塔工人一样,人们无所事事,六个月的时间是对个人承受孤独和自我满足能力的一次极大考验。
值班卫兵可以穿上雪鞋蹬上雪橇去滑雪,也可以在林子里踏雪散步,锻炼身体,调剂一下平房、食堂和游戏房里的单调生活。然而,对于不能与看守们交流的囚犯来说,心理压力是很大的。
伊兹玛特·汗在关塔那摩湾听到了军事法庭庭长宣判放他走,他深信波尔-伊-查基监狱至多只会关他一年。当他被带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时——就他目前所知,这次关押是无限期的——发自内心的愤怒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他穿上配发给他的木棉条纹囚服,到外面的院子里散步。十步长,五步宽。他闭上眼睛也不会撞上混凝土墙壁。唯一的变化偶尔出现在头顶上方的空中。
多数情况下,空中是厚厚的、铅灰色的云团,雪花从那里飘落下来。但早些时候,基督徒们装饰圣诞树、歌唱赞美诗的那天,天空是蓝色的,一派清冷。
然后,他看到过老鹰和渡鸦在头顶盘旋;小鸟也曾飞上墙头,俯瞰着他,也许它们在纳闷,他为什么不出来与它们一起自由玩耍。但他最喜欢看的是飞机。
他能分辨出军用飞机,虽然他既没有听说过他现在所在的喀斯喀特山脉,也没有听说过往西五十英里处的麦科德空军基地。但他曾经见过美军战机在阿富汗北方俯冲投弹,他知道飞过这里的是同样的飞机。
还有民航班机。它们有不同的机身标志,尾翼的设计也各不相同,他知道这些不是表示国籍,而是航空公司的徽标。除了枫叶。不少客机尾翼上都有枫叶,它们总是在爬升,而且它们总是出现在北方。
辨别北方很容易,他能够看到太阳下山,因此那里是西方;而他则朝着相反的方向祈祷,朝着遥远的东方,麦加的方向。他怀疑自己还是在美国,因为卫兵的口音显然是美国腔。那为什么另一国家的不同标志的班机会从北方过来呢?那只能是再往北还有一块国土,那块国土上的人民对着白底上的红色叶子祈祷。所以,他来回踱步,心里想着有红叶的国家。事实上,他看到的是从温哥华机场起飞的加航班机。
在中美洲岛国特立尼达和多巴哥的首都西班牙港码头边一家破败的酒吧里,当地团伙袭击了两名商船船员。两人当即身亡,都是被刀子捅死的。
特立尼达和多巴哥警方赶到时,证人们已经集体失忆了,他们只能回忆起袭击者有五个人,是本国人,他们首先挑起了斗殴。警方没有进行更深入的调查,也没能把凶手捉拿归案。
事实上,这些杀手是当地的黑社会人物,与伊斯兰恐怖主义没有任何联系。但付钱给他们的人是“基地”组织在特立尼达和多巴哥分支机构——穆斯林祈祷团的一名资深恐怖分子。
虽然在西方媒体中依然很低调,穆斯林祈祷团几年来一直在持续发展,正如加勒比海地区的其他团伙。这个地区以基督教价值观和风俗习惯为主导,伊斯兰教团伙的发展壮大,是靠大批大批地从中东、中亚和印度次大陆移民。
穆斯林祈祷团支付的这笔杀人钱款,来自已故的塔菲克·库瓦先生设立的一个信贷资金,而下命令的则是依然留在岛上的哈塔卜博士的一位信使。
凶手没有窃取死去船员的钱包,所以西班牙港警方得以迅速确认受害人是委内瑞拉公民,是当时停泊在港口内的一艘委内瑞拉商船上的水手。
船长巴勃罗·蒙塔尔班闻讯极为震惊,对于船员的死他十分伤心,但他不能在港口等待太长的时间。
把尸体运回加拉加斯的善后工作由委内瑞拉使馆安排,蒙塔尔班船长则联系当地代理要求补充水手。代理去周围寻找,运气不错。他带来了两个来自印度喀拉拉邦的热切的、彬彬有礼的年轻人。他们在世界各地的商船上都工作过,虽然没有入籍特立尼达和多巴哥,但他们有完美的海员证书。
他们被带上船,加入其他四名船员,之后“玛利亚女士”号仅仅耽搁了一天之后就开航了。
蒙塔尔班船长只是粗略地知道,大多数印度人信仰印度教,但他不知道在印度还有一亿五千万穆斯林。他也不清楚印度的穆斯林与巴基斯坦的一样狂热,而喀拉拉邦这个曾经的共产主义温床,一直是伊斯兰极端主义最猖狂的地区。
他的两名新船员确实在印度当过水手,但那是按命令去积累经验的。最后,这位信奉天主教的委内瑞拉船长根本不知道,虽然这两个人都没有去实施自杀袭击的心理准备,但他们是为穆斯林祈祷团工作的。那两个倒霉鬼在酒吧里被杀,就是为了把这两个印度水手安插到他的船上。
得到来自远东的报告后,中央情报局主管行动的副局长马雷克·古米尼准备飞越大西洋去英国。这次他带上了另一位专家。
“阿拉伯专家们已经很好地完成了任务,史蒂夫。”他坐飞机前告诉英国秘情局中东处处长史蒂夫·希尔,“现在我们需要懂得国际航运的专家。”
他带上的人来自美国海关与边防局海运处。史蒂夫·希尔从伦敦赶赴北方,也带上了另外一个同事,是秘情局反恐处海事科的。
到了苏格兰埃泽尔空军基地,两位年轻的海运专家碰面了:来自美国纽约的查克·海明威和来自英国伦敦的萨姆·西摩尔。通过阅读或听取反恐报告,两人均对对方有所耳闻。他们接到命令,要在十二小时内完成对当前面临威胁的评估,并提出对应措施。
当他们向古米尼、希尔、菲利普和麦克唐纳汇报时,查克·海明威首先发言:“我们面临的不是一次追猎,而是大海捞针。追猎通常有一个已知的目标。而我们所要寻找的是某个会漂流的物体。
“让我坦率地说吧。在当今世界的几个大洋上,有四万六千艘商船在从事着航海贸易。其中一半悬挂着方便旗,而且几乎可以按照船长的意愿随时改变。
“地球表面的七分之六是海洋,在如此广阔的洋面上,在任何一个特定时刻,成千上万艘正在航行的船只是看不到陆地或其他船只的。
“国际贸易的百分之八十仍依赖于海运,这意味着海运的货运量有六十亿吨。而且全世界大约有四千个商港。
“最后,我们要找的是一艘船,可我们并不知道它的船型、尺寸、吨位、轮廓、船龄、船东、船籍和船长姓名。要想追踪这艘船,目前我们只能称之为‘鬼船’,我们需要了解更多的情况,或者遇到好运气。你们能提供给我们吗?”
一阵令人压抑的沉默。
“这太悲观了,”马雷克·古米尼说,“萨姆,你能否给我们带来一线希望?”
“查克和我都认为,如果我们能够确定恐怖分子要去打击的是何种目标,也许我们就有办法了。我们可以核查要去那个目标的所有船只,然后对船只和货物实施武装检查。”英国海运专家萨姆·西摩尔说。
“有道理,”史蒂夫·希尔说,“恐怖分子最有可能袭击的是哪一类目标?”
“我们这一行的人已经担心很多年了,相关报告也写了很多年。海洋是恐怖分子活动的舞台。事实上,‘基地’组织选择空中打击作为它的首次壮举是不合乎逻辑的。他们原先只指望能把世贸中心的双子楼摧毁四个楼层,即使那样他们也是出乎意料的幸运。这几年以来,海洋一直在向他们发出召唤。”
“海港的安全保卫工作已经极大地增强了,”马雷克·古米尼说,“我知道,我看到过这方面的预算。”
“可是还不够,先生。我们知道,自进入新千年以来,印度尼西亚周围的商船劫持活动越来越猖獗。有些是为恐怖活动筹集资金。但其他的海上事件则完全不合逻辑。”
“举例说明一下。”
“有十个案子,海盗抢劫了拖轮。这些拖船再也没有找到过。它们没有再出售的可能,因为太引人注目了,也很难进行伪装。那它们有什么用处呢?我们认为,它们是要用来拖带遭劫持的超级油轮进入繁忙的国际港口的——比如新加坡。”
“然后把油轮炸毁?”希尔问道。
“没有必要。只要打开货舱让它自己沉没就可以了。这个港口将会关闭十年。”
“好的,”马雷克·古米尼说,“那么……这是可能的一号目标。劫持一艘超级油轮,用它去封住一个商业港口。这是一个伟大的壮举吗?听起来很平常嘛,除了对那个港口本身……没有人员伤亡。”
“更糟的是后续影响,”查克·海明威说,“一艘沉没的油轮还会摧毁很多其他东西,世界经济会遭到重创。本·拉登在二○○四年十月的那次电视录像里声称,他正在转向‘经济破坏’。
“购物中心或加油站的工作人员,都还没意识到整个世界的贸易现在正趋向‘即时配送’。没人愿意储存商品了。星期一在美国达拉斯出售的中国生产的T恤衫,很可能是上个星期五才运到码头的。汽油也一样。
“想象一下如果目标是巴拿马运河呢?或者苏伊士运河?它们关闭后,全球经济立刻会陷入混乱。我们在谈论的是千万亿美元的损失。世界上还有十个狭窄的、重要的通航海峡,如果把一艘大货船或大油轮横过来沉下去,那么这些海峡都只能封航。”
“好吧,”马雷克·古米尼说,“我要向我的总统和五位主管汇报。你,希尔,也要向你的首相汇报。我们不能一直停留在‘撬棍’的这条信息上。我们也不用悲伤流泪。我们必须提出具体的措施。所以,请诸位先列出一些可能的袭击破坏行为,再提出对应的措施。我们并不是没有反击的能力。”
查克·海明威取出一张纸,这是他与西摩尔早先一起准备的。
“好吧,先生,我们认为一号可能是劫持并接管一艘大型商船——油轮、货船、矿船,让它沉没在一个狭窄而重要的航运瓶颈处。那么,对应措施是什么呢?确定所有这类的瓶颈地带,派军舰在两头监守。所有进入的船只都要由海军陆战队去登轮检查。”
“天哪,”史蒂夫·希尔叫道,“这会造成混乱的。别人会说我们这是海盗行径。领海的主权国会怎么样呢?难道他们会一言不发吗?”
“如果恐怖分子得逞,所有船只和沿海国家都会遭到毁灭。这么做不会耽搁船期,海军陆战队可以在货船不减速的情况下登轮。而且,坦率地说,如果真是‘鬼船’,恐怖分子是不会允许登轮检查的。他们会开枪抵抗,从而暴露自己,并仓促逃窜。我认为船东会赞同我们的意见的。”
“那么,二号可能呢?”史蒂夫·希尔问道。
“驾驶一艘装满了炸药的‘鬼船’,撞向一个海上大设施,如油港或海上石油钻井平台,把它炸成碎片。这会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并由此引起长达几年的经济瘫痪。萨达姆·侯赛因对科威特就来过这么一手,在联军进入时,把科威特的所有油井都点上了火,所以,他给科威特人留下了一片焦土。至于对应措施,也是同样的。辨明并拦截每一艘驶向该设施的船舶。在十英里范围外设置安全警戒线。”
“我们没有这么多的军舰,”史蒂夫·希尔说,“每一个岛屿,每一座海岸炼油厂,每一个海上石油钻井平台?”
“这就是为什么每一个海岸国家都要分担成本。而且也不是非要军舰不可。如果拦截船只时遭到火力攻击,那么‘鬼船’就暴露了,也许可从空中把它击沉,先生。”
马雷克·古米尼用手抹了一把额头。
“还有其他可能吗?”
“还有三号可能,”西摩尔说,“用船装运炸药对人群实施大屠杀。在这种情况下,目标很可能是挤满了度假者的一个海滨旅游胜地。这是一幅可怕的景象,想想一九一七年那艘军火船在加拿大哈利法克斯港内爆炸的惨案[26]吧。那次大爆炸把整个城市都从地图上抹去了。迄今为止,它依然是历史上最大的非核武器爆炸事件。”
会议结束后,马雷克·古米尼和史蒂夫·希尔走到了外面。
“我必须去汇报,史蒂夫,可我一点也不愿意这样做。”在停机坪上握手道别时,马雷克说,“顺便说一下,如果采取应对措施——我们肯定得采取某种措施,那么这事在媒体那边我们恐怕是瞒不住的。我们应该尽可能编造一个完美的故事,把那些家伙的注意力从马丁上校身上转移开。但是,如你所知,虽然我很欣赏他,可你必须接受现实。我的意思是,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美国空军少校拉里·杜瓦尔看了一眼在亚利桑那州的阳光照耀下的机群,惊奇地看到了正在等待着他的那架F-15E“战鹰”。每次看到自己的战机他都会惊奇。他已经驾驶F-15E型战斗机飞了十年,他觉得这是他最钟爱的机型。
在他的军旅生涯中,他驾驶过F-111“土豚”和F-4G“野鼬鼠”。它们都是美国空军中很厉害的战斗机,但飞了二十年,成为一名王牌飞行员之后,战鹰仍是最适合他的战机。
那天,这架准备从卢克空军基地飞往华盛顿州的战斗机仍在进行保养检查。它静悄悄地蹲伏着,一大群穿着连体工装的男女工作人员在它那硕大的机身上爬来爬去,它没有表露出任何爱恨、喜怒或恐惧的情绪。拉里·杜瓦尔羡慕他的战鹰,尽管结构复杂,但它没有感情,永远不会害怕。
这架飞机刚刚在卢克空军基地完成了基本大修和地勤服务,根据规定,结束车间里的程序后,必须进行试飞。
所以战鹰在亚利桑那州清晨明媚的春光下等待着。战鹰机身长六十三英尺,高十八英尺,翼展四十英尺,空重四万磅,最大起飞重量是八万一千磅。拉里·杜瓦尔的火力控制员尼基·琼斯上尉走了过来,他刚刚完成了设备检查。在战鹰中,火力控制员坐在飞行员后面,他的周围是价值几百万美元的航空器材。在长途飞行去麦科德空军基地之前,他必须对这些仪器进行测试检查。
一辆汽车开了过来,把两位机组人员送到半英里之外的那架等待着的战斗机旁边。地勤人员工作出现疏漏的概率极低,但他们还是又用了十分钟做好起飞前的检查。
登上飞机后,他们扣上了安全带,向地勤人员最后点了一下头。地勤员爬下梯子,走到远处,让他们两人安静地待在飞机上。
拉里·杜瓦尔发动了两台功率强大的F100引擎,座舱罩咝咝响着归位,战鹰开始滑行。它在跑道前方转向上风向,暂停了一下,接到起飞的指令,蹲伏着作了最后一次制动测试。然后,三十英尺长的火苗从加力燃烧室的双尾管喷射出来。杜瓦尔少校加足了动力。
战机在跑道上狂奔了一英里之后,速度已经达到了一百八十五节,这时候,轮子离开了沥青路面,战鹰升空了。起落架收起来,翼襟翘起来,油门收小,发动机结束耗油的加力燃烧模式进入正常的动力模式。杜瓦尔把爬升速率设在每分钟五千英尺,在他的身后,火控员给了他目的地的罗盘方位。在三万英尺高度,在一片纯蓝的空中,战鹰放平了机身,把机首指向了西北方向的西雅图。在机肚下面,落基山脉覆盖着皑皑白雪,一路伴随他们。
在英国外交部,英国代表团及其随行顾问人员的最后准备工作几乎全部完成了,他们是去参加二○○七年四月份在美国举行的西方八国首脑会议的。整个代表团将租用一架包机,从伦敦希思罗机场飞赴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在那里他们将受到美国国务卿的正式迎接。
美国之外的其余六个代表团,也将从他们各自的首都飞往肯尼迪机场。
所有的代表团成员都将留在距机场周边一英里的停机坪上,避开游行抗议的人群。美国总统不愿意看到他的客人遭到任何形式的尖叫侮辱和诘问指责。西雅图和热那亚会议的混乱场面再也不能重演了。
代表团从肯尼迪机场将沿一条空中走廊——一系列的直升机,被送到第二个完全封闭的地方。在那里,他们将轻松地步入会场,在豪华、隐蔽和全封闭的状态下参加持续五天的会议。这样安排很简单,没有漏洞。
“这种安排以前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过的,现在想来,真的很完美。”一位英国外交官评论说,“也许有一天我们也应该这么做。”
“更好的消息是,”一位年长的更有经验的同事咕哝着说,“鹰谷会议后,有好几年轮不到我们呢。先让其他国家去头痛安保问题吧。”
中情局副局长马雷克·古米尼很快又回到英国,再次与史蒂夫·希尔相聚了。他陪同局长去过白宫了,他们向总统和五位主管解释了他们可能面临的威胁,都是根据从拉布安的岛屿这个闻所未闻的地方发过来的一条奇怪的信息作出的演绎。
“他们说的与以前大致相同。”古米尼对希尔说,“无论它是什么,无论它在哪里,去找到它,摧毁它。”
“我们英国政府也是这种观点。”史蒂夫·希尔说,“没有条框限制。当场摧毁。他们要求我们就此事通力合作。”
“没问题。史蒂夫,我们的人深信美国很可能就是他们的目标,因此我们的海岸警卫已经空前地加强了对来自中东、亚洲、欧洲等地的船只的检查。如果能够在我们外海的水域确定那艘‘鬼船’,我们会立即调动我们的资源去把它摧毁。”
美国国家情报局局长约翰·内格罗蓬特授权中情局把美国要采取的措施,以“仅供阅览”的方式,通报给他们的英国伙伴。
防卫战略分三个阶段:空中侦察、辨识船只身份和核查。任何不能令人满意的解释,任何未作解释的偏离航向,都将实行登轮检查。任何抵抗都会引来灭顶之灾。
为确定海上侦察的范围,先以拉布安岛为圆心画了一个半径三百海里的圆圈。贴着这个圆圈的北部圆弧,画一条直线从太平洋一直到阿拉斯加南海岸的安克雷奇。从南部圆弧画第二条直线,从印度尼西亚向东南方延伸,跨过太平洋直抵厄瓜多尔海岸。
划出的这个海域范围包含了太平洋的大部分,与加拿大、美国、墨西哥到厄瓜多尔和巴拿马运河的整条西海岸构成了一个大三角形。
白宫已经决定,现在还没有必要对外宣布,但现在就要监视这个三角形海域内朝东驶向美国海岸的所有船只。离开这个三角形或驶向亚洲的船,就不去管它了。其他的则必须辨认身份、接受核查。
幸亏多年来有些机构坚持施加压力,这方面国际上有一个大家认同的程序。著名的轮渡运输公司都同意报备航行计划,将其作为一项日常的例行工作,就像航空公司报备飞行计划一样。在核查区内有百分之七十的船只是执行报备制度的,而且这些船只的公司可以联络他们的船长。根据新规则,如果船只平安无事,船长们将始终用一个与船东约定的专门词语。如果船长没能使用这个约定的词语,则意味着他已经处在胁迫之下。
在白宫会议结束后七十二小时,第一颗KH-11“锁眼”人造卫星进入了空间轨道,并开始对着印尼周围的大圆圈拍照。它接收到的指令,以拉布安岛为圆心,半径三百海里范围内的所有船只都要拍照,不管它们朝着哪个方向航行。当KH-11人造卫星开始拍照时,朝着正南方向穿越望加锡海峡的里士满伯爵夫人号,正位于拉布安以南三百一十海里处。它没有被拍到。
以伦敦的观点来看,白宫一心只想着袭击肯定是针对太平洋沿岸的,这只是整个画面的一半。埃泽尔会议的警告同时报告给了美英两国政府,进行进一步的调查研究。调研的结果引起了广泛的重视。
唐宁街和白宫通了一次长长的热线电话,商定了马耳他以东的两条最重要狭窄水道的联合安全保卫协议。根据协议,英国皇家海军将与埃及合作,监控苏伊士运河的南口,拦截所有从亚洲过来的船只,除了非常小的舟艇。
在波斯湾、阿拉伯海和印度洋上的美国海军军舰,将在霍尔木兹海峡[27]巡逻。这一带的威胁只能是第一种可能:巨型船只在海峡中间的深水航道上自沉。这里主要往来的船只都是超级油轮,空载从南方进入,到伊朗、阿联酋、巴林、沙特阿拉伯和科威特的油港,装上原油后满载驶出。
美国人的好消息是,拥有这些超级油轮的船舶公司数量相当有限,而且都愿意提供合作,防止灾难发生。让美国海军陆战队员从“海马”直升机降落到三百海里之外朝着霍尔木兹海峡开来的超级油轮甲板上,快速检查一下驾驶台,这用不了多少时间,也不会降低船只的航速。
至于二号和三号威胁,每一个有海港的欧洲政府都接到了警告,可能有一艘恐怖分子指挥操纵的“鬼船”。丹麦要保护哥本哈根,瑞典要照顾斯德哥尔摩和哥德堡,德国要注视汉堡和基尔,法国必须保卫布雷斯特和马赛。从直布罗陀起飞的英国皇家海军飞机开始巡逻夹在西班牙和摩洛哥之间的狭长水道上空,盯住从大西洋过来的所有船只。
在落基山脉上空飞行这一路上,杜瓦尔少校都把战鹰设置在巡航速度,飞得很平稳。在他的身下,天气已经发生了变化。
亚利桑那州无云的蓝天上出现了第一批马尾状的云絮,当他离开内华达州向俄勒冈州飞行时,这些云絮愈发浓厚了。掠过哥伦比亚河进入华盛顿州时,他身下的云已经厚重结实,从树梢一直绵延到两万英尺的高空,正从加拿大边境飘移过来。在三万英尺高度,他仍处在碧空之中,但降落时必须穿过浓厚的云雾。在距目的地二百英里时,他呼叫麦科德空军基地,要求地面指挥飞机下降和着陆。
麦科德要求他贴着东边,越过斯波坎,并按指示下降。战鹰正在向着麦科德左转,这时候,夹在右舷发动机内一条扳手从两根液压管之间滑了出来。战鹰结束转弯刚放平机身,扳手就掉进了涡轮风扇的桨片里。这恐怕要成为美国空军历史上最昂贵的一只扳手了。
刀刃般锋利的、高速旋转的压缩机桨叶开始撕裂,第一个结果是右舷F100发动机深处一声巨大的闷响。被撕裂的桨叶又堵塞了其余的桨叶。两位机组人员面前同时闪起了红灯。尼基·琼斯上尉惊叫:“怎么回事?”
在琼斯的前面,拉里·杜瓦尔只觉得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大喊:快点关闭!
经过多年的飞行,杜瓦尔的手指几乎不用吩咐就会立即工作,关去一个个开关:燃油、电路、液压管路。但右舷发动机起火了。内置式灭火器自动开启,但已经太晚了。右舷的F100发动机正被撕成碎片,这是灾难性的引擎故障。
在杜瓦尔身后,火控员在向麦科德呼叫:“求救、求救、求救。右侧发生火灾……”
呼救声被他身后又一声呼啸打断。右发动机不但没被关闭,其碎片反而冲破防火墙蔓延到了左舷。更多的红灯亮了起来。第二台发动机也起火了。本来一台发动机仍在运转,还剩下少量燃油,战鹰在杜瓦尔的驾驶下还可以降落。但在两台发动机都停转的情况下,现代化的战斗机不可能像很久以前的战斗机那样滑翔,它就像一颗发射出去的子弹。
琼斯上尉后来回答询问时说,飞行员的声音始终保持着平静。他把无线电开关拨到发射模式,这样在麦科德的空中管制员可以实时听到他们的情况。
“两台发动机都失灵了。”杜瓦尔少校说,“准备弹射跳伞。”
火控员最后看了一眼他面前的仪表。高度:两万四千英尺。飞机在俯冲,急速俯冲。外面阳光依然灿烂,但云层正朝他们迎面扑来。他回过头去最后看了一眼。战鹰已经成了一支火炬,从头到尾都在燃烧。他听到了前面那个仍然平静的声音:“弹射,弹射。”
两个人都伸手到坐椅旁边的那只把手,拉了一下。这就是他们所要做的全部了。现代化弹射坐椅自动化程度相当高,即使飞行员失去了知觉,座椅也能自动完成后面的动作。
拉里·杜瓦尔和尼基·琼斯都没能目睹战机坠毁。在几秒钟之内,他们的身体被弹起来,穿过粉碎的座舱罩被抛进寒冷的同温层。坐椅仍束缚着他们的手脚,保护着它们不会乱舞或被气流冲击得脱落。坐椅还能保护他们的脸部免受狂风的猛烈吹打。
两把下落的弹射椅在微小的拖靶的作用下稳定了,向着地面直冲而下。刹那间,他们迷失在云雾之中。两位机组人员能够通过目镜向外观看,但他们看到的全是疾驰而过的潮湿的灰色云团。
坐椅感受到他们已经接近了地面,于是释放了载重。束缚的带子弹开,现在已经相距一英里的两个人分别脱离了他们的坐椅。空载的坐椅落到了下方的地面上。
降落伞也是自动的,也配有一个小拖靶以稳住跳伞人的身体,然后打开主伞。下降速度突然从每小时一百二十英里骤减到十四英里,两人都感到了被猛地拽紧的感觉。
他们只穿着薄型飞行服和重力服,开始感到寒冷了。他们似乎处于天堂与地狱之间一个怪异、潮湿的灰色边缘地带,最后他们碰到了松树和云杉的顶端枝杈。
在云层下面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杜瓦尔少校落在了一片开阔地上,一层厚厚的、富有弹性的枝叶起到了很好的缓冲作用。经过几秒钟的眩晕,他喘了几口气,解开腰上的主伞搭扣站了起来。然后他开始用无线电联络救援队,以便让他们确定他的位置。
尼基·琼斯上尉也是砸到树枝落下来的,但没落到开阔地,而是在浓密的树丛中。他碰到树枝时,下落的雪块把他全身淋了个透。他等待着落地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始终没来。在他的头顶上方,透过灰蒙蒙的寒气,他看到他的降落伞挂在树上了。向下,他能够看到地面。地上是积雪和松针,他估算高度在十五英尺左右。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放开降落伞搭扣,落了下去。
如果运气好,他落地后就能站起来。可事实上,他感到左腿胫骨“啪”的一声折断了,因为它滑进了雪下两条粗壮的树枝之中。这意味着寒冷和休克将开始毫不留情地消耗他的体能。他也解开无线电开始呼救。
机组人员弹射出去之后,战鹰又飞了几秒钟。它抬起机首,摇摆着,倾斜着,又俯冲下去,一头扎进云层里爆炸了。肯定是油箱也起火了。
战鹰爆炸解体时,两台发动机都从机身上脱离,翻滚着落了下去。从两万英尺的空中,每台重达五吨、烈焰腾腾的两只引擎,以每小时五百英里的速度落到了下面的喀斯喀特山区。一台发动机摧毁了二十棵树,另一台造成了更大的破坏。
在“木屋”担任警卫队长的那位中情局特工,过了两分钟时间才回过神来,他急忙从正在吃午饭的食堂地上爬了起来。他感到头晕目眩,还有点恶心。他倚靠在尘土飞扬的木屋墙上,呼唤同事的名字。他听到了几声呻吟。二十分钟后,他搞清了部下的状况。在游戏房里打台球的两个人死了。其他三个受了伤。那几个在外面散步的人比较幸运,当那颗陨石——他们以为是陨石——击中木屋时,他们都在一百码之外。总共十二名中情局员工中,两个已死,三个需要住院动手术,两个散步的完好,其余五个只是吓坏了,在警卫班确认了这些情况之后,才去检查那个囚徒。
后来有人指责他们行动缓慢,但讯问后又认为他们先寻找自己人是正当合法的。他们透过窥视孔看了一眼那个阿富汗人的房间,发现那里亮堂了许多。他们进去之后,发现居室与院子之间的那扇门洞开着。房间本身由于是用钢筋混凝土建造的,没受到什么损坏。
但院子的围墙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不管是不是混凝土墙,那台坠落的F100喷气飞机发动机在落到宿舍区之前,把围墙砸出了一个五英尺的大豁口。那个阿富汗人不见了。
当美国撒下那张从菲律宾、加里曼丹岛和印尼东部横跨太平洋到美国海岸的大网时,里士满伯爵夫人号货船正驶出佛罗勒斯海,穿过巴厘岛与龙目岛之间的龙目海峡,进入印度洋。之后它把航向定在了正西方,朝着非洲航行。
濒死的战鹰发出的求救信号,至少被三个监听站听到了。麦科德空军基地当然是其中之一,因为它实际上正在与机组人员通话。在麦科德北方惠德贝岛的一个海军航空站,也一直在监听十六频道的通话;还有设在贝林汉的美国海岸警卫队也同样。收到呼救信号后几秒钟之内,他们已经在互相联系了,准备三方合作测定机组人员降落的位置。
飞行员躺在橡皮救生筏上或是树林里等待救援队发现的日子,早就成为历史了。现代机组人员的救生衣上配有最先进的信标,体积小,功率强大,还有一台无线电收发报机可用于语言通讯。
这些信标当即就接收到了,三个监听站把那两个机组人员的位置标定在几平方米之内。杜瓦尔少校降落在国家公园的中心,琼斯上尉落到了一个伐木林地里。两个地方都因正值冬季而封闭着。
覆盖在树梢上的云团,妨碍了最便捷的直升机救援。施救只能采用传统的方法了。越野车和半履带车辆将把救援队运送至最近的地点,从那里到机组人员的降落点,只能依靠两条腿的艰难跋涉。
现在的麻烦在于低温,尤其是对断了一条腿动弹不得的琼斯来说。沃特肯郡警长用无线电报告说,他的副手已经准备出发了,他们将于三十分钟后在林子边缘的格雷西亚小镇会合。他们距离摔断腿的火控员尼基·琼斯最近。格雷西亚附近居住着几个伐木工人,他们知道每一条伐木路径。在得到琼斯的确切地点之后,警长上路了。
为了鼓舞伤员的士气,麦科德基地把警长的无线电接到了火控员随身的收发报机上,这样,警长可一边向这位机组人员靠拢,一边鼓励他。
华盛顿州立公园管理处展开了对杜瓦尔少校的营救行动。他们富有经验,每年都能救出几个滑倒摔伤的露营者。他们知道穿越公园的每一条道路、小径和每一个岔路。他们乘上履带式雪上汽车和四轮自行车出发了。由于杜瓦尔少校没有受伤,所以用不着携带担架。
随着时间的推移,机组人员的体温开始缓慢下降,琼斯的体温下降得更快,因为他无法活动。救援队必须争分夺秒赶在那两个人被冻死之前给他们送去手套、靴子、毛毯和热汤。
没人告诉救援队,因为没人知道,那天在荒野上还有一个人,而且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
在被砸烂的木屋里,多少能让中情局警卫班挽回一点面子的是,他们的通讯设备没被砸中。警卫班长只要拨打一个号码就够了。这个电话由保密线路转到了兰利的中情局副局长马雷克·古米尼那里。在相隔三个时区的美国东部,此时下午四点刚过,古米尼接听了电话。
他听着听着就沉默了。他没有责骂或怒吼,虽然他听到的是中情局的一场大灾难。在喀斯喀特山区的下属还没有说完,他就已经在分析这次灾祸了。在冰冷的气温下,两具尸体也许可以放上几天。三个伤员需要紧急外科手术。而那个逃犯则必须迅速追捕归案。
“能派直升机到那里把你们接走吗?”他问道。
“不行,先生,我们这边的云层就压在树梢上,而且可能还要下雪。”
“离你们最近的有土路可通达的镇子叫什么名字?”
“叫梅扎马,在荒野之外,有一条土路从镇子通往哈特山口。那山口也离我们有一英里多,是没有土路的。”
“你们那里是一个秘密的研究机构,明白吗?现在你们那里出了一个很大的意外事故。你们需要紧急援助。联络梅扎马镇警长,让他带上必要的设备来救援你们。半履带式汽车、雪上汽车、越野汽车,尽可能靠近你们。最后的一英里路程使用滑雪板、雪鞋和雪橇。把那几个伤员送去医院。另外,你们还能保持取暖吗?”
“能,先生。两个房间被砸烂了,但我们还有三间完好的。中央供暖系统瘫痪,我们在堆积柴禾,准备生火取暖。”
“好的。救援队抵达后,锁好所有的物品,砸毁所有的秘密通讯设备,带上所有的密码本,与伤员一起撤出来。”
“就这些吗,先生?”
“就这些。”
“那个阿富汗人怎么办?”
“我来处理。”
马雷克·古米尼思考了一会儿国家情报局局长约翰·内格罗蓬特在“撬棍行动”开始时给他的那封信。无限权力。没有限制。该是让军队出力效劳的时候了。他拨打了五角大楼的电话。
多亏了多年的中情局工作,以及情报共享的新精神,他在国防情报局里有几个密友,而他们在特种部队里也有好朋友。二十分钟后,他觉得他这最糟糕的一天终于获得了第一个突破性进展。
在距离麦科德空军基地不超过四英里的地方,坐落着美国陆军的刘易斯堡。这是一个很大的军营,其中有一个角落必须要经过特许才能进入,这就是美军第一特种部队“阿尔法”143分队的队部。最后一个数字“3”表示这是一个山地连。连长是迈克尔·林内特上尉。
连队的中尉副官接听了这个从五角大楼打来的电话,不过,尽管对方是一位二星上将,他也是爱莫能助。
“长官,现在人都不在基地里。他们在雷纳山区参加战术训练。”副官回答说。
在华盛顿工作的这位将军从来没有听说过皮尔斯郡塔科马东南方向的这座高山。
“你能用直升机把他们载回到基地吗,中尉?”
“我想是可以的。现在云层已经够高了。”
“你能把他们空运到梅扎马吗?那是靠近哈特山口荒野边缘上的一个村镇。”
“这个我要核查一下,长官。”他要离开三分钟时间。将军等待着。
“不行,长官。那里的云层太厚,似乎还要下雪。要去那里只能用卡车。”
“哦,那就送他们去那里,用最快的方式,走最短的路线。你刚才说他们在操练?”
“是的,长官。”
“那他们是否携带着在帕赛顿荒野里开展行动需要的所有装备?”
“严寒气候下荒野里需要的一切装备,将军。”
“实弹呢?”
“有。这是在雷纳山国家公园里举行的一次追猎恐怖分子的模拟行动。”
“嗯,现在不是‘模拟’了,中尉。把整个部队拉到梅扎马镇的警长那里去,与一个叫奥尔森的中情局特工协同行动。随时与‘阿尔法’队部保持联络,随时向我报告进展。”
为了节省时间,林内特上尉一边从山上往下走,一边报告说情况紧急,要求派飞机帮助他们撤离。刘易斯堡配有自己的“奇努克”运兵直升机。三十分钟后,直升机在山脚下的游客停车场接上了“阿尔法”分队。
“奇努克”把他们载运到云层能允许的尽可能往北的地方,降落在伯林顿西边的一个小机场里。一辆卡车一小时前出发朝这边赶来。他们几乎同时抵达。
20号公路从伯林顿开始沿着蜿蜒曲折的斯卡吉特河通向喀斯喀特山区。这是一条荒凉的土路,冬天车辆禁行,除非是官方车辆或配有特殊装置的车辆。特种部队的这辆卡车配有适合各种地形行驶的装置,但行进速度很慢。四个小时后,筋疲力尽的司机才把汽车吱吱嘎嘎地驶进了梅扎马镇。
中情局警卫班也已经疲惫不堪,但至少他们那几个受伤的同事在打过吗啡之后,坐上了真正的救护车,往南方去搭乘直升机,最终转往塔科马总医院去了。
中情局警卫班长奥尔森只把他认为要通报的内容报告给了林内特上尉。但林内特厉声说他是经过安全审查的,坚持要求了解所有情况。
“这个逃犯,有没有携带高寒地带的御寒衣物和鞋子?”
“没有。他只穿着旅行靴、保暖裤和轻便外套。”
“没有滑雪板、雪鞋?他有武器吗?”
“没有,没有这些装备。”
“现在天已经黑了。他有夜视镜吗?他有夜行的装备吗?”
“没有,肯定没有。他之前是一名囚徒,被严加看管。”
“他完蛋了。”林内特说,“在这种气温下,没有指南针在一米深的雪地里跋涉,他肯定在兜圈子呢。我们会抓住他的。”
“还有一件事。他是一个山民,生长在山区里。”
“这里的山区?”
“不。在托拉博拉山区。他是一个阿富汗人。”
林内特上尉默默地凝视着前方。他曾经在托拉博拉山区战斗过。他是入侵阿富汗的第一批部队中的一员,当时美英联合特种部队在斯平加哈尔搜寻一小群逃跑的沙特阿拉伯人,其中一人身高六英尺四英寸。他也曾回来参加“蟒蛇行动”。那次行动也没有获得成功。不少精英战士在“蟒蛇行动”中牺牲。林内特曾发誓要与托拉博拉山区的普什图人决一雌雄。
“准备出发。”林内特喊道。“阿尔法”分队的战士又爬上了他们的卡车。汽车将载着他们驶完通往哈特山口的剩余路段。此后,他们的交通工具将是沿用了三千年的滑雪板和雪鞋。
他们离开后,警长的无线电里传来消息:两名身体冰冷但依然活着的机组人员都已找到,并带了出来。两人都已被送进了西雅图的一家医院。这是个好消息,但对于一个叫莱缪尔·威尔逊的人来说,这个消息来得太晚了。
参加“撬棍行动”的美英海运调查员们仍把注意力集中在一号威胁上,也就是“基地”组织也许在阴谋策划封闭一条狭窄的海峡,从而阻断一条对全球极为重要的海上高速公路。
就这个可能性来说,船只的尺寸是关键,货物则关系不大,只是如果发生溢油,会让从事水下爆破的潜水员几乎无法工作。各种问询满世界乱飞,海上的每一艘大吨位船只都需要确定身份。
显然,船只的吨位越大,其总数量越少,而且几乎都为几家声誉卓著的大型船只公司拥有。主要的五百艘大型和超大型原油运输船,也就是所谓“超级油轮”,都核查过了,没发现有遭到袭击的。然后吨位下降到十万吨级的船只。当五万吨以上的所有船只也都核查了之后,“封堵海峡”说开始平息下去了。
当今世界上,劳埃德商船清单很可能仍然是最详尽的商船档案,埃泽尔工作小组设立了一条专线与劳埃德航务进行沟通,这条线路变得非常繁忙。根据劳埃德的意见,调查人员把注意力转到了那些悬挂方便旗,在避税港口注册登记,而且船东信誉不良的船只上。劳埃德和秘情局反恐处海运科与美国中情局、海岸警卫队联手,悄悄给两百多艘商船标上了“不得靠近海岸”的标签进行严密监视,但没发现哪怕一点儿线索能给他们指明方向。
林内特上尉了解这一带的山区。他明白,一个没有专用鞋子的人,在迷宫一般的树丛、树根、沟坎、山谷和溪流里穿行,能在一个小时内走出半英里路就算是幸运的突破了。
这样的一个人,踉踉跄跄地在冰雪碎块上行走,很可能会跌进一条流动的溪涧之中,弄湿双脚,体温就会开始以惊人的速度降低,导致体温过低、脚趾冻伤。
中情局的奥尔森从兰利发来的信息是明白无误的:绝对不能让这个逃犯抵达加拿大,或让他接触到电话。要预防万一。
林内特很有信心。逃犯没有指南针,他将会兜圈子,每走一步都会跌跌撞撞。在大树的遮掩下,在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即使没有两万英尺冰冷云层的阻挡,月光也无法穿透这些茂密的枝叶。
没错,这个人在时间上领先了他们五个小时,但即使以直线行走,他的行进速度也不会超过每小时三英里。蹬在滑雪板上的特种部队战士能以三倍于他的速度行进,如果岩石和树干迫使他们换上雪鞋行走,他们也能以双倍于逃犯的速度追赶。
林内特选择使用滑雪板真是选对了。从土路的尽头下车开始,他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赶到了那座已损毁的木屋。他和战士们简单地检查了一遍,看看逃犯是否折回来过拿了什么设备。没有这种迹象。两具冻得僵硬的尸体,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现在已被安放在冰冷的长方形餐桌上。等云消雾散后,直升机会来接走它们。
“阿尔法”小分队一共有十二个人。林内特是唯一的军官,他的副手是一名一级准尉。其余十个全是老兵,最低的军衔是中士。
他们中有两个擅长爆破的工兵,两名无线电通信兵,两名医疗兵,一名有两项专长的军士长,一名情报中士和两名狙击手。当林内特在被炸塌的木屋内察看时,那位具有追踪专长的军士长去侦察外面的地形。
预报的大雪还没下,梅扎马镇的救援队刚才抵达过的直升机停机坪和前门附近,有一大片糨糊状的雪鞋印迹。但被砸塌的围墙处,有一长溜脚印通向北方。
难道是巧合吗?林内特沉思着。这是逃犯不应该去的方向。这个方向通往加拿大,距离是二十二英里。但对这个阿富汗人来说,是四十四小时的跋涉。他永远也到不了那里,即使他能保持直线行走。不管怎么说,“阿尔法”小分队肯定能在半路上截住他。
接下来的一英里路程用雪鞋走了一个小时。这时候,他们发现了另一座木屋。没人告诉他们在帕赛顿荒野还有另外几座木屋,因为在禁止建其他建筑的规定出台前它们早就在那里了。而且这座木屋有人进去过了。被砸碎的三层玻璃和留在豁口旁边的石块足以证实这个推断。
林内特上尉第一个走了进去,卡宾枪指向前方,保险栓拉开。在玻璃碎片的散落处,两名战士为他提供掩护。他们用了不到一分钟时间就确定里面没人,木屋里没有,旁边的木柴库房里没有,车库里也没有。但有人进来过的迹象到处都是。林内特试了一下电灯开关,灯不亮。显然电力来自车库后面的一台发电机,但房东不在时把它关闭了。他们拧亮了手电。
在主客厅的大壁炉旁边有一盒火柴和几支细长的蜡烛,显然是为点燃炉栅里的木头所备的。还有一捆照明蜡烛,以备发电机故障之需。闯入者曾用火柴和蜡烛来照明。林内特转向他的一名通信兵。
“联络郡警,问问这地方的业主是谁。”他说完就开始在屋内检查。似乎没有什么东西遭到损坏,但所有物品都被翻过了。
“业主是西雅图的一位外科医生。”通信兵报告说,“夏天来这里度假,到秋天时把它关闭了。”
“姓名和电话号码。警长办公室里肯定有这些信息。”
通讯员得到业主姓名电话后,联络了刘易斯堡,让他们呼叫在西雅图家中的那位外科医生,并把电话直接接过来。外科医生是一个幸运的突破。外科医生都有传呼机,以备紧急之需。这个情况肯定是有价值的。
“鬼船”根本没接近过泗水。没有名贵的丝绸要在泗水装到船上,里士满伯爵夫人号前甲板上的六个海运集装箱早已就位了。
它行驶在爪哇以南的海面上,经过圣诞岛,进入了印度洋。对麦克·马丁来说,船上的例行工作成了一种习惯。
好在精神变态的尤素夫·易卜拉欣一直晕船晕得很厉害,大多数时间都只能待在自己的舱房里。至于其余的七名船员,轮机员忙着照顾船舶的主机和辅机,他设置了最快速度,不在乎耗油多少。不管伯爵夫人号要去哪里,反正它不需要返程的燃油。
对马丁来说,那两个谜团依然没有解开。它要去哪里?它的甲板下装载着什么炸药?似乎没人知道,也许除了那个化学工程师。但那人从来没有说过话,这话题也就从来没提起过。
无线电专家一直在倾听,他肯定已经知道了整个太平洋上以及霍尔木兹海峡和苏伊士运河入口处都在实施海上大搜查。他也许已经把这个情况报告给了易卜拉欣,但没对其他人谈起过。
另外五个人轮流下厨房,端上来一盘盘冷冰冰的罐头食品,并轮流当班掌舵。驾驶员设置好航向——一直向西,然后折向西南去好望角。
在其他时间里,他们一天祈祷五次,诵读《古兰经》,凝视大海。
马丁考虑过夺取这艘船。除了在厨房里偷的一把菜刀,他没有武器,而且还要杀死七个人。在这些人中,他推定易卜拉欣有枪,可能不止一支。而且这些人分散在各处:机舱、无线电报务室、前甲板。如果他们靠近岸上的一个明显目标,那么他知道自己只得动手。但在浩瀚的印度洋上,他仍在等待时机。
他不知道塞进潜水包里的那张纸片是否已被发现,还是未经阅读就随同袋子束之高阁了。他也不知道他已经触发了一场全球性的船舶追查行动。
“我是贝伦森医生。请问您是?”
迈克尔·林内特上尉从中士手里一把夺过话筒,撒了一个谎。
“我是梅扎马镇警长办公室的。”他说,“现在,我正站在树林里你的那座木屋内。我很抱歉地告诉你,有人入室盗窃。”
“见鬼,该死的。损坏严重吗?”从西雅图传过来的这个微弱的声音问道。
“盗贼是用石块砸破前面的窗户闯进去的,大夫。这似乎是木屋仅有的结构性破坏。我只是想与你核对一下物品失窃情况。你这里有任何武器吗?”
“绝对没有。我有两支猎用步枪和一支短枪,但秋天时我把它们都带回来了。”
“好的。现在核对衣物。你有贮存冬装的大衣柜吗?”
“当然有,就在卧室门边上。”
林内特上尉朝他的军士长点了一下头。军士长用手电在前面引路。衣柜很宽敞,里面装满了保暖衣被和用具。
“里面应该有我的一双北极地区的雪靴,有棉裤和一件带帽的派克大衣。”
都不见了。
“有滑雪板或雪鞋吗,大夫?”
“都有。都在同一个柜子里。”
也不见了。
“有没有任何武器?指南针呢?”
衣柜门内应该有一把带鞘的长猎刀,指南针和手电应该在书桌的抽屉里。都被拿走了。除此之外,这个逃犯还洗劫了厨房,但那里没有新鲜食物。操作台上放着一个被打开并被掏空了的烤扁豆罐头,一把开瓶器和两只空了的汽水瓶。还有一只空的咸菜坛子,里面曾经装满腌制的咸肉,但这个情况没人知道。
“谢谢,大夫。待天气好转后我带一班人过来,把窗玻璃重新配好,并对损失情况做个笔录。”
阿尔法小分队指挥官林内特上尉切断通讯,环视了一下他的部队。
“我们走。”他只是简短地说了这么一句。他知道,这木屋和阿富汗人拿走的那些物品,缩小了他们的差距,现在逃犯的实力也许可以与他们抗衡了。他们在木屋待了三十分钟,据此推测逃犯在木屋逗留了一个小时,那样的话对方应该已经领先他们两到三个小时,而且前进速度要比原先快得多了。
林内特暂时放下他的自尊,决定请求某个机械化部队协助。他让小分队战士们暂停一下,又与刘易斯堡通了次话。
“告诉麦科德基地,我需要一架‘幽灵’,现在就要。向上级申请,哪怕是五角大楼,如果必须他们同意的话。我要它抵达喀斯喀特山区上空,与我直接通话。”
在等待他们新的伙伴露面的同时,阿尔法143特种小分队的十二个人仍在迈着步子顽强行进。军士长在前方侦察,引路,用手电在雪地上辨明逃犯留下的雪鞋的鞋印。他们在强行军,但他们的负重要比前方那个人多许多。林内特估算,他们速度已经相当快,但他们与目标之间的距离在缩短吗?这时候开始下雪了。这既有好处也有坏处。柔软的雪片从他们周围的针叶林间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覆盖了岩石和树桩,让他们能够再次暂停一下,脱下雪鞋,换上速度更快的滑雪板。但同时,雪片也会掩盖逃犯的踪迹。
林内特需要空中的指路助手,午夜后,它来了。它是洛克希德-马丁公司生产的一架大力神AC-130武装运输机,盘旋在两万英尺的高空。它虽然在云层上方,但能够穿透云层直接观察地面情况。
在特种部队配置的诸多装备中,幽灵武装运输机对地面的敌人来说,简直与它的名字一样令人胆战心惊。
原本的那架大力神运输机从驾驶舱到机尾都进行了改装,配上一系列技术设备,让它能在高空直接确定和杀死地面上的目标。它就是价值七千两百万美元的一个终结者。
它第一个功能——“确定目标”不受黑夜、风雨或雾雪的影响。设计者为幽灵提供了一套合成孔径雷达和远红外热像仪,能捕捉到地面上发出体热的任何形象。图像清晰到足以区分四足动物和两足动物。不过这强大的功能还是没能搞清楚莱缪尔·威尔逊先生的怪异举动。
莱缪尔·威尔逊也有一座木屋,在帕赛顿荒野外的罗宾逊山低坡上。与西雅图的那位外科医生不同,威尔逊在大都市里没有居所,他为自己有能耐在木屋里过冬而自豪。
他在没有电力的条件下生存,用柴禾取暖,用油灯照明。每年夏天,他在野外打猎,腌制腊肉,以备冬天食用。他自己伐木劈柴,给他的那匹山地矮种马喂草料。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爱好。
他有不少所谓“公民波段”短距离无线电通讯设备,用微型发电机驱动。他可以在漫长的冬天里扫描警方、应急机构和公用事业机关的波段。就是这样,他收听到了两名飞行员如何落在荒野、以及救援队赶赴出事地点的报告。
莱缪尔·威尔逊自豪地自称是“热心居民”。但当局常常把这种人称为“爱管闲事的人”。两位机组人员刚刚报告完他们的困境,当局测定了他们的确切位置后,莱缪尔·威尔逊就挂上鞍子,骑上马出发了。他打算穿越荒野去公园里营救杜瓦尔少校。
他的波段扫描设备太笨重了,不便携带,所以他永远没能听到两名飞行员已被救走的消息。但他确实遇到了人。
他没看见有人朝他走过来。前一秒钟他还在策马走过一片积雪较深的地段,后一秒钟一个雪堆就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个雪堆是一个人,身着极具未来感的银白色太空棉大衣。
但那把长猎刀却一点也没有“未来感”,那是一八三六年阿拉莫战役时的产物,但依然相当锋利。一条臂膀勾住威尔逊的脖颈,把他从矮种马上拖了下来。他倒在地上,刀锋从背后的肋骨捅入,切开了他的心脏。
热像仪能检测出人体的热量,但莱缪尔·威尔逊的尸体——被扔到距死去地点十码的一条冰隙里——很快就变冷了。三十分钟后大力神AC-130幽灵开始在喀斯喀特山区上空盘旋时,莱缪尔·威尔逊的影像根本就没有显示出来过。
“‘幽灵’EF呼叫‘阿尔法’小分队。听到请回答,‘阿尔法’。”
“听到了。”林内特上尉报告说,“我们这里有十二个人,蹬着滑雪板。你能看见我们吗?”
“笑得灿烂一点,我给你们拍照。”远红外仪器的操作员在他们头顶上方四英里的高空说。
“玩笑留着以后再开吧。”林内特说,“我们正北方大约三英里处有一名逃犯。孤身一人,朝北方滑雪行进。看见了吗?”
一次停顿,一次长时间的停顿。
“没有,没有这种影象。”空中的那个声音说。
“肯定有。”林内特坚持说,“他就在我们前方某个地点。”
最后一片枫树和落叶松林被特种部队战士甩在后面了。现在他们已经从林中出来,来到一条光秃秃的山脊上。他们继续向北爬坡,没有了树枝的阻挡,雪片直接飘落在他们身上。在他们身后,拉戈山和墓碑峰在黑暗中耸立着。林内特带领的战士们看上去活像一群“幽灵”——白色大地上的一帮白色僵尸。如果他们有麻烦了,那么那个阿富汗人也一样。看不到他的影像只有一种解释:他躲进山洞或雪洞里了。头顶上方的掩体挡住了他的热量散发。林内特正在向他逼近。滑雪板在山梁上能够轻快地滑行,前方出现了更多的树林。
幽灵就林内特的位置测量了一下距离。距加拿大边境还有十二英里。到黎明还有五个小时。
林内特给了幽灵一个小时。幽灵在高空盘旋,观察,但还是没发现什么可报告的情况。
“再检查一遍。”林内特上尉说。他开始想也许事情出了差错。那个阿富汗人已经死了?有可能,这就能够解释为什么没有检测到热源影像。正匍匐在一个洞穴里?也有可能,但那是在等死。或者他会跑出来继续逃跑,然后……
伊兹玛特·汗骑着那匹活泼的但已经疲惫了的矮种马走完山梁,进入了树林里。其实他已经拉大了与追捕队之间的距离。指南针告诉他,他仍在北行,他身下的矮种马行进的角度告诉他,他在爬坡。
“我以你为圆心,在向北进行九十度扇面扫描。”空中的图像操作员报告说,“一直到边境。在这个扇形范围内,我能看见八个发热的活物,其中有四只鹿,两只正在冬眠的黑熊,反应迟钝,一只看似正在掠食的山狮,还有一只麋鹿,正在向着北方缓驰而去,在你们前方大约四英里处。”
那位外科医生的北极保暖服真是太好了。矮种马浑身冒汗,筋疲力尽,但骑在上面的人俯身匍匐在它背上,驱使它不停地前进,他几乎与这匹马融为了一体。
“上尉,”一名工兵说,“我来自明尼苏达州。”
“这话你去讲给牧师听吧。”林内特厉声回答。
“我的意思是,”他身边这个脸上挂着雪霜的士兵说,“在这种天气下,麋鹿不应该进入深山。它们应该下山到山谷里寻找草料和地衣。那不是一只麋鹿。”
林内特命令战士们停下来。这命令颇受大家的欢迎。他凝视着前方纷纷扬扬正在飘落的雪花。他不知道那人是如何做到的。也许另有一座孤独的木屋,一个在这里越冬的白痴正好有一个马厩。不管怎么说,看来这个阿富汗人搞到了一匹矮种马,正骑着它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