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机密

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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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巴德回到洛杉矶,走下午夜从旧金山发车的大巴。他的城市显得怪异而新奇,就像他生命中的所有东西。

他坐上出租车,打起瞌睡,却不停惊醒,想着艾里斯·洛韦说的话:“听着像是个大案,但多重凶杀很难办,而‘黑桃’库利又是公众人物。我会从地检署犯罪科抽一组人去调查,你暂时放手。”想到打给琳恩的几次电话,听筒被摘下,打不进去。奇怪,但很像她,她要是想睡觉,那就只想睡觉。

他无法相信他的生活竟能变得这么离奇。

出租车放他下车。他在门上看见一个字条,抬头写着“道恩·W. 菲斯克警司”。

怀特警司:

埃克斯利警监要立刻见你(与《耳语》和屋下藏尸有关)。回到洛杉矶就立刻向内务处报到。

巴德大笑,收拾行李,他的衣服和个人积累的案卷。案卷有妓女凶杀案和夜枭案的,达德利要就给他。他把字条扔进马桶,对着它撒尿。

他开车去加德纳,住进胜利旅馆,找的房间有干净床单和电热炉。墙上没有血迹。他决定不睡了,煮咖啡,开始工作。

他所知道的“黑桃”库利的一切,写了半张纸。

库利是俄农小提琴手及歌手,皮包骨头,年近五十。他有过几张畅销专辑,主持的电视节目曾经很热门。他的贝斯手是伯特·亚瑟·帕金斯,绰号“两点”,曾经服苦役,据说有很多黑帮关系人。

与案件调查有关的:

拉玛·辛顿说“黑桃”吸鸦片,“黑桃”在旧金山的套索厅演出,马路对面就是克丽茜·伦佛罗的遇害地点,克丽茜死时体内有鸦片。“黑桃”最近在洛杉矶的牧场夜总会演出,地点离琳奈特·艾伦·肯德里克的公寓很近。拉玛·辛顿说德怀特·吉列,就是凯西·简威以前的鸡头,向库利的派对提供妓女。

都是间接证据,但足够严密。

墙上有电话,巴德抓起听筒,打给县停尸房。

“法医办公室,扬森。”

“我是怀特警司,请找哈里斯医生。我知道他很忙,你就说我只问一个问题。”

“稍等。”电话转盘咔嗒咔嗒地转动。“警司,这次又要问什么?”

“你的验尸报告漏了一点。”

“你又不是县警。”

“琳奈特·肯德里克的胃部残余物和血液成分。求你了,说吧?”

“这个容易,因为肯德里克得了我们上周的最佳胃口奖。准备好了?法兰克福香肠和泡菜、炸薯条、可口可乐、鸦片、精液。天哪,多么丰盛的最后晚餐。”

巴德挂断。脑海里有两个人在争吵:艾里斯·洛韦说放手,凯西·简威说快去。

他驶向日落大街,拼凑犯罪手法。

第一站:牧场夜总会,关着门,门上写着:“‘黑桃’库利率其‘牛仔节奏’乐队每晚演出。”门口有一张宣传海报:“黑桃”,“两点”帕金斯,另外三个一脸穷苦白人相,没有戴满戒指的手指。海报最底下有一行胶印小字:“经纪人:奈特·潘兹勒事务所,洛杉矶市北拉谢内加大街653号。”

马路对面是热狗小亭,菜单上有法兰克福香肠热狗和炸薯条。大街向南是新月高地,著名的流莺聚集地。向北一英里是梅尔罗斯大道和斯威茨大道路口,琳奈特·艾伦·肯德里克的住处。

简单得出结论:

“黑桃”深夜挑上她,没有目击者。他准备好食物和毒品,带琳奈特回家。最后,“黑桃”活活打死她。

巴德向南来到拉谢内加大街653号:红松尖顶木屋,信箱标着“奈特·潘兹勒事务所”。大门敞开,里面有个姑娘在煮咖啡。

巴德走进去。姑娘说:“你好,有什么事?”

“老板在不在?”

“潘兹勒先生在打电话。你有什么事?”

巴德推开一扇黄铜的写着“奈·潘”字样的连通门。一个老男人大喊:“喂!我在打电话!你是什么人,收账的?喂,吉尔!拿本杂志给这厮!”

巴德亮出警徽。男人挂断电话,一推桌子退开去。巴德说:“你是奈特·潘兹勒?”

“叫我奈斯基好了。你要经纪人吗?我可以帮你找到扮演打手的机会。你这种原始蛮子嘴脸最近正流行。”

巴德不理他:“你是‘黑桃’库利的经纪人,对吧?”

“对。你想加入‘黑桃’的乐队?‘黑桃’很挣钱,但老子的黑鬼女佣唱得都比他好听,所以我说不定真能帮你搞个位置,再不济也可以去牧场夜总会看场子。那儿的妹子多得很哟,小伙子,你这种壮汉保证成天有人摸有人玩。”

“说完了吗,老大爷?”

潘兹勒气得满脸通红:“叫我奈斯基先生,原始人。”

巴德关上门:“我要看库利从1951年开始的演出记录。你是吃软还是吃硬?”

潘兹勒站起身,挡住文件柜:“演出结束,哥斯拉。我从不泄露客户资料,哪怕是有传票威胁,所以你滚蛋吧,有空来吃午饭,比方说等个五万年什么的。”

巴德扯断墙上的电话线,潘兹勒拉开最顶层的抽屉。“别来硬的,求你了,原始人!我全靠这张脸吃饭!”

巴德翻出写有“唐奈尔·克莱德·库利”的文件夹,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办公桌上。一张照片掉在吸墨台上:“黑桃”,十根手指戴着四个戒指。还有粉色、白色、蓝色的单据,是按年份排列的演出记录。

潘兹勒站在旁边嘟嘟囔囔。巴德比对日期。

简·米德瑞德·汉姆舍尔,1951年3月8日,圣迭戈,“黑桃”在科泰斯饭店天空厅演出。1953年4月,“牛仔节奏”乐队在洛杉矶南城的比多力托演出。莎朗、萨莉、克丽茜·维吉尼亚、玛利亚到琳奈特,从贝克斯菲尔德、亚利桑那州尼德尔斯、旧金山、西雅图,回到洛杉矶。薪酬卡片上列出人员变动情况,绝大多数时候是“两点”帕金斯演奏贝斯,鼓手和萨克斯手来来去去,“黑桃”库利永远领衔,案发时总在同一个城市。

他的汗水把蓝色单据打湿,又问:“乐队住在哪儿?”

潘兹勒说:“巴尔的摩饭店,奈斯基没告诉过你。”

“很好,因为这是一级谋杀,我也没来过这儿。”

“我就像斯芬克斯,我向你发誓。天哪,‘黑桃’和他那帮人渣。天哪,你知道他去年挣了多少吗?”

他打电话向艾里斯·洛韦报告线索,洛韦火冒三丈:“我叫你放手了!我已经派了三个文明人去查案,我会转告你进展的,请你立刻放手,回去查夜枭案,听明白了?”

他当然明白,但凯西·简威一直在说快去。

巴尔的摩。

他逼着自己慢慢开到饭店,把车停在后门口,有礼貌地问前台去哪里参加库利先生的派对。前台说:“总统套房,九楼。”他说:“谢谢。”冷静得好像一切都进入了慢动作,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在游泳。

爬楼梯仿佛逆流游,小凯西不停地说“杀了他”。双开门的套房,两只鹰和美国国旗用金丝装饰。他碰碰门把手,门开了。

时髦上流人士变回白种垃圾,三个穷白人昏倒在地上。空酒瓶,翻倒的烟灰缸,不见“黑桃”。

连通门右手边的一扇门传来说话声。巴德一脚踹开。

“两点”帕金斯在**看动画片。巴德掏出枪:“库利在哪儿?”

帕金斯把牙签塞进嘴里:“醉乡,我也正要去。想见他,今晚来牧场夜总会。他说不定会露面。”

“狗屁,他是头牌。”

“大多数时候是,但‘黑桃’最近不太靠得住,所以我偶尔顶上。我唱得不比他差,长相更好看,所以似乎没人在乎。你可以出去了吧,让我自己乐呵乐呵?”

“他在哪儿喝酒?”

“小子,收起你的枪。你顶多能抓他拖欠赡养费,可‘黑桃’迟早总会掏腰包的。”

“不对,这次是一级谋杀,而且我听说他喜欢鸦片。”

帕金斯咳出牙签:“你说什么?”

“妓女。‘黑桃’喜欢年轻姑娘?”

“他不喜欢杀年轻姑娘,只喜欢和你我一样和她们玩。”

“他在哪儿?”

“哥们儿,我是不会告密的。”

巴德反手给他一枪托,帕金斯惨叫,吐出牙齿。电视声音变大,几个小孩尖叫着要家乐氏玉米片。巴德一枪打碎屏幕。

“两点”向他告密:“去中国城找他,求你放过我!”

凯西说杀了他。巴德多年来第一次想到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