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解缙的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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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善长被诛杀后不久,一个叫王国用的中级官员向朱元璋上了一道奏疏,名为《论韩国公冤事状》,韩国公就是李善长,这道奏疏的名字大意是“关于李善长是冤枉一事的分析”。但这道奏疏并非王国用所写,而是由大才子解缙主笔。解缙是朱棣时代的风流人物,但在朱元璋的时代,他还没有发出万丈光芒。可就是这道奏疏,让他一举成名,被朱元璋加以重视,终成一代名臣。

解缙这篇奏疏的大意是说:李善长老得都上气不接下气了,怎么可能造反?人造反的目的是为了当皇帝,他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当几天的皇帝?李善长现在所享受的待遇,和皇帝有什么区别?他为何要放着好日子不过,冒险去重新创业?这和人情不符啊。自从打天下以来,李善长和皇上您始终是穿一条裤子的,他与您同出一心,出万死以得天下,他做丞相,您做皇帝,正是各得其所。所以,他根本不可能有谋反的心。

最后,解缙指出:杀李善长和杀别人的影响有大不同,李善长是文臣之首,是千万文臣的偶像,您把文臣的偶像干掉了,以后还有谁肯为您尽心出力?您看似杀了一个李善长,其实杀的是天下文臣的心啊!

朱元璋看了这道奏疏后,没有像王国用意料中的那样咆哮如雷。他淡淡地问:“这是谁写的?”

王国用如实相告:“解缙。”

朱元璋又淡淡地说了句:“稍作惩罚吧。”

解缙就此被解职,但也只是被解职而已。王国用发现了朱元璋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他当然知道李善长是被冤枉的,但要干掉李善长,就必须说他谋反。

然而,也许是解缙的这道奏疏起了作用,朱元璋把监狱中李善长的长子李祺释放了。很多人都认为,李祺之所以被赦免,是因为他的夫人是朱元璋的长女。但是,像朱元璋这样六亲不认的人,他绝不会因为女儿就对李祺网开一面。更大的可能是,朱元璋虽然杀了李善长,却心怀愧疚,为了保留李善长的血脉,所以赦免了李祺一家三口。

即使是最恶的人,内心深处也有良知,只不过出现的次数很少而已。

解缙说朱元璋干掉的不是一个李善长,而是天下读书人的心,这句话是惊醒不了朱元璋的。朱元璋杀人,就如游戏一般。和当初的胡惟庸案、林贤案一样,李善长案也牵连进了许多功臣,这些人全成了朱元璋屠刀下的鱼肉。

比如吉安侯陆仲亨,他在朱元璋消灭陈友谅的战争中功勋卓著,被封侯后仍然为朱元璋东征西讨,累了个半死。胡惟庸在中书省时,陆仲亨和他往来甚密。在胡惟庸案爆发后,陆仲亨险些被牵连,但可能当时正需要用到他,所以朱元璋放过了他;在林贤案爆发后,陆仲亨吓得心胆欲裂,不过朱元璋还是没有动他。

陆仲亨因这两件事,渐渐得了抑郁症,整日闷闷不乐。人心情不佳时就容易愤怒,所以陆仲亨对家奴们不是打就是骂。家奴们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伺候不好这个老爷。正值李善长案爆发,家奴们想到了一个永不会挨打受骂的办法:告发陆仲亨当初与胡惟庸谋反。

朱元璋得到告密信后,失声叫道:“我早就知道他有问题,自我起兵时他就跟随我,乃是我心腹,后来又被我封为侯爵,可他身居如此高位,却一点都不高兴,而且整日摆着张苦大仇深的脸(此我初起时腹心股肱也。其居贵位而无雍和之色,默默然各带忧容)!”

这简直太魔幻了,明明是朱元璋不停地用屠刀把陆仲亨逼成了苦瓜脸,可他现在又倒打一耙,而且只凭“整日不太高兴”,就下令将陆仲亨处决,因权力而导致的病态,是多么恐怖!

和胡惟庸关系密切的陆仲亨难逃厄运,另一个被胡惟庸当成兄弟的平凉侯费聚,当然也不可能幸免。费聚曾在明帝国平定云南之战中立下了汗马功劳,胡惟庸案爆发时,他和陆仲亨躲过了;林贤案时,他也侥幸躲过了;但到了李善长案,他就再也无法躲过了。陆仲亨的家奴不但告发了主子陆仲亨,还把费聚也牵扯了进来。费聚和大多数人一样,大喊冤枉;朱元璋也和处理大多数人时一样,让他闭嘴去死。

费聚被搞得神经错乱,他问朱元璋:“我为啥要造反啊?”

朱元璋被问住了。不过,他有超人的记忆力和胡编的本事。他说:“当初咱们和张士诚打仗,你违抗过我一次圣旨,我斥责过你,之后你就怀恨在心,所以要谋反。”

这回,费聚可就不再神经错乱,而是精神失常了。这件事太久远太久远,费聚早就忘记了,连是不是发生过他都没印象了。但朱元璋却还记得,而且张口就来。

陆仲亨和费聚还不算是最倒霉的,最倒霉的是南雄侯赵庸。1390年,他和燕王朱棣出塞攻打蒙古人。在取得胜利后,赵庸回南京,迎接他的,不是敲锣打鼓的仪仗队,而是朱元璋的特务们。赵庸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归入了胡惟庸团伙,很快就被处死。赵庸临死前抱怨说:“老子我如果真是胡惟庸的同党,那可真能潜伏的,整整潜伏了十年啊。”

除了上面几个功臣外,荥阳侯郑遇春、宜春侯黄彬、河南侯陆聚、延安侯唐胜宗也以各种吊诡的借口,被朱元璋诛杀。

李善长案在一片血腥中结束了,胡惟庸案在十年的时间里反复三次,也终于结束了。不过,朱元璋的“大清洗”还没有结束。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只要这个老屠夫还活着,大清洗就永不可能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