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逝。凯伊和我继续工作,扮演新婚夫妻的角色。
我们去旧金山度了个短暂的蜜月,回来后我重拾警队生涯的残骸。萨德·格林对我说实话:他非常佩服我这么收拾沃格尔父子,但认为我当巡警纯属浪费时间——我的行为惹了基层蓝制服的众怒,我留在穿制服的单位只会招来怨恨。我念大专时是化学和数学的全优生,他因此调我去科学调查司,担任查验证据的技术人员。
这是一份准便衣工作——在实验室穿白大褂,出外勤穿灰西装。我验血、采集潜指纹和撰写弹道报告;我在犯罪现场刮下墙上的浆液,用显微镜仔细查看,得到线索就交给凶杀组的警探。工作中我要和试管、烧杯和血迹打交道。我始终无法习惯与死亡如此接近,这个事实不断提醒我:我不再是警探了,上头不信任我去追查自己找到的线索。
我隔着或远或近的距离,继续留意大丽花案件给朋友和敌人带来的影响。
罗斯和哈里按原样保留艾尔尼多旅馆的档案室,继续去那儿加班调查肖特案件。我有房间钥匙,但我向凯伊发誓要埋葬“那个死女孩”,所以从没拿它开过门。有时吃午饭遇到老爹,我会问他案子查得怎么样了,他总是答道:“进展缓慢。”我知道他永远也找不到凶手,但永远不会停止调查。
1947年6月,本·西格尔在贝弗利山女友家的客厅里被枪杀。比尔·凯尼格在弗里茨·沃格尔自杀后调任77街分局当刑警,1948年年初在沃茨街某个路口兜头吃了一霰弹枪。两桩凶案都一直没能告破。埃利斯·洛韦在1948年6月的共和党初选中大败亏输,我用本生灯熬了好几烧杯私酒庆祝,犯罪实验室的所有人都喝了个酩酊大醉。
1948年大选让我听说了斯普拉格家的新消息。民主党改革派想竞选洛城市议会和监督委员会的席位,于是扛起“城市规划”大旗当竞选主题。他们断定洛杉矶到处都是设计有误的不安全住宅,呼吁组成大陪审团调查20年代地产爆发期搭建这些房屋的承包商。丑闻小报闻到苗头,大肆渲染,刊登关于“爆发大亨”——麦克·塞纳特和埃米特·斯普拉格就在其中——及其“黑帮关系”的文章。《揭秘》杂志登出一系列文章,报道塞纳特的“好莱坞庄园”社区,还有好莱坞商会如何想去掉李山上“好莱坞庄园”大标记的“庄园”二字,随文印发的照片里有几张是《启斯东警察》导演与一个矮胖男人的合影,旁边还站着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我不敢确定那是不是埃米特和马德琳,但还是把照片剪了下来。
我的敌人;
我的朋友;
我的妻子。
我处理证据,凯伊教书。有一段时间,我们沉醉于循规蹈矩生活的新鲜感之中。房款早已付清,两份全职工资使得我们手头颇为宽裕,我们纵情享乐,借此远离李·布兰查德和1947年冬天。我们去沙漠地带和崇山峻岭度周末;我们每周有三四个晚上下馆子。我们扮作**男女住进旅馆,我花了一年多才意识到我们之所以做这些事情,是因为可以暂时离开用大道-国民银行赃款买下的那幢房子。我在享乐中沉溺得忘乎所以,非得碰上触电般的冲击才可以看清现实。
走廊里有块地板松了,我干脆把它撬开,准备重新黏合。我看了一眼底下的窟窿,见到的是一卷钞票,2千美元,都是百元大钞,用橡皮筋扎紧。我既不欣喜若狂也没有大惊失色,大脑只是嘀嗒嘀嗒地转个不停,我冲向正常生活时抛在脑后的问题涌上心头:
既然李有这笔钱,还有他在墨西哥挥霍掉的那些,他为什么不用来打发巴克斯特·菲奇?
既然李有这笔钱,他为什么还要去找本·西格尔,想借1万美元满足菲奇的勒索要求?
劫案中途受阻,李分到手的顶多5万美元,他怎么可能买下并装修好这幢屋子,帮凯伊念完大学,最后还剩下这么可观的数目?
当然,我告诉了凯伊;当然,她无法回答我的问题;当然,她怨恨我重提旧事。我建议卖掉屋子,像其他循规蹈矩的普通人那样住进公寓——当然,她不肯答应。这幢屋子很舒适,有格调,连接着她过去的生活,她并不愿意放弃。
我在李·布兰查德装饰艺术风格的流线型壁炉里烧掉了那笔钱。凯伊从没有问过我是怎么处理的。这个举动虽然简单,但让我找回了心中压抑已久的某个部分,所付代价是我与妻子的关系,还将我送回了旧日鬼魂的怀抱之中。
凯伊和我**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便做,对她来说也不过是敷衍了事的安慰,对我则纯粹是发泄性欲。我渐渐意识到,过去生活中的荒**损耗了凯伊·雷克·布雷切特这个人,还不到三十岁,她就开始禁欲。于是我带着污秽的念头上床,在黑暗中把在闹市区见到的妓女面容安在凯伊的身体上。头几次还能奏效,直到我明白过来我真正想要什么。我耸动身体,气喘吁吁,凯伊用母性双手爱抚我,我感觉到她知道我打破了婚姻誓言,而且还当着她的面。
1948年变成1949年。我把车库改造成拳击健身房,大小沙袋、跳绳和杠铃一应俱全。我恢复了适合打拳的瘦削身材,用“板牙”布雷切特年轻时——大约1940年到1941年——的拳击海报装饰车库墙壁。透过汗水淋漓的眼睛所看见的自己让我离她又更近了一些,我在旧书店搜寻周日增刊和新闻杂志。我在《柯里尔周刊》[1]里找到了几张乌贼墨快照,在《波士顿环球报》里发现了几张翻拍的全家合影。我把它们藏在车库里避人耳目,这些东西越积越多,却在一个下午悉数消失。那天晚上,我听见凯伊在屋子里哭泣,我想和她谈谈,但卧室门上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