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完蛋。
枪声引来四辆黑白警车。我向警员解释说我有要事,此刻必须亮警灯、拉警笛直奔威尔夏分局——我必须以一级谋杀的罪名收押这个女人。在威尔夏分局的刑警队办公室,马德琳承认是她杀了李·布兰查德,但凭空捏造出一个精彩纷呈的故事:李、马德琳和板牙是三角恋爱关系,她在1947年冬天与我俩都发生了亲密关系。审讯时我就坐在旁边,马德琳的表演无懈可击。见多识广的凶杀组警探咬了钩,连饵带线照单全收:李和我争风吃醋,马德琳觉得我更适合当丈夫。李去找埃米特,要埃米特把女儿“交给他”,遭到拒绝后把埃米特打得半死。为了复仇,马德琳跟踪李来到墨西哥,在昂塞纳达用斧头砍死他。从头到尾没有提起黑色大丽花案件。
我顺着马德琳的故事扯谎,说我最近才搞清楚李遭到谋杀,带着详尽的犯案经过找马德琳对质,逼着她招认了一部分。马德琳随即被转入洛城女子监狱,我返回艾尔尼多旅馆,脑子里还在琢磨该拿拉蒙娜怎么办。
第二天我回去执勤。交班时,我发现都市组的几个粗胚在牛顿分局的更衣室等我。他们一连审了我三个钟头。我把马德琳挑起头的谎话编了下去。她的故事经得起推敲,我在局里又有狂野不羁的名声,帮助我挨过了这场审讯——谁也没提起大丽花。
接下来的一周,法律机器接管了案件。
墨西哥政府拒绝起诉马德琳谋杀李·布兰查德,找不到尸体和支持性证据,就不可能启动引渡程序。法院召集大陪审团,决定马德琳的命运;埃利斯·洛韦在本案中代表洛杉矶市政府出庭。我告诉他,我只提供书面证词。他对我的难以捉摸早有了解,因此点头同意。我写下足足十页的“三角恋情”狂想曲,贝蒂·肖特编造出的最浪漫的故事也不过如此了。不知道她会不会欣赏其中的反讽。
另一个大陪审团定了埃米特·斯普拉格的罪——违反健康与安全法规,他以各种方式间接拥有大量房产,其中多数都有危险的缺陷。他被判罚款5万多美元,陪审团没有提出刑事诉讼。马德琳从李那儿劫走了7万1千美元,算起来埃米特还净赚近2万美元。
马德琳的案子移交大陪审团的第二天,三角恋情登上报纸。布兰查德与布雷切特的拳赛和南城枪战又被翻了出来,我有一个星期是当地新闻的头面人物。《先驱报》的“贝沃”明斯给我打来电话:“当心点儿,板牙。埃米特·斯普拉格要反击了,狗屎笃定满天飞。不多说了。”
把我送上绞架的是《揭秘》杂志。
7月12日的那一期登了一篇关于三角恋情的文章。文章中引用马德琳的话,由埃米特透露给这家丑闻小报。大胆女孩说我值班的时候摸鱼,在红箭汽车旅馆跟她苟合;说我整瓶整瓶地偷她父亲的威士忌,好熬过夜班的无聊时光;说我告诉她洛城警局开交通罚单有定额的内幕,还大肆吹嘘我怎么“痛殴人”。文章暗示我尚有更不堪的违纪行为,但马德琳说的这些也都是实话。
洛杉矶警察局开除了我,理由是道德败坏和行为与警察身份不相称。督察和副局长组成特别委员会全票通过这一决议,我也没有抗辩。我想过要不要告发拉蒙娜,以此一举扭转颓势,但最后还是打消了念头。要是那么做,罗斯·米勒德就会不得不承认他知道内情,因此遭受处分;李的名声将蒙上更多污垢;而玛莎将知道实情。开除我的决定迟到了两年半,《揭秘》杂志爆料使得我让警局再次蒙羞。没有谁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我交出警用左轮、非法拥有的点四五和1611号警徽,搬回李买下的那幢屋子,向老爹借了500美元,等待我的恶名被人遗忘,然后再上街找工作。贝蒂·肖特和凯伊沉甸甸地压在我心上,我去凯伊任教的学校找她。校长看我的眼神仿佛我是刚爬出木器缝隙的蟑螂,说我上报纸后第二天凯伊就递交了辞职信。信中说她打算开车游遍全国,再也不回洛杉矶了。
大陪审团裁定马德琳犯下三级过失杀人罪——“在心理强迫下蓄意杀人,但有可减轻罪状的情节。”了不起的杰瑞·吉斯勒[9]担任她的律师,要她认罪,请求酌情减刑。精神病专家认为马德琳“罹患精神分裂症,有严重的幻觉和幻觉倾向,呈现出多个不同人格”,考虑到他们的意见,法官判决她进阿塔斯卡德罗州立医院“接受治疗,时间长短不定,但不低于本州刑法所规定的最低刑期:十年监禁”。
就这样,大胆女孩替家人担了罪责,我的则全落在了自己头上。我最后一次看见斯普拉格一家是洛城《每日新闻》的头版照片。女看守带着马德琳走出法庭,埃米特在辩护席上哭泣。玛莎搀扶着被病痛折磨得脸颊凹陷的拉蒙娜,玛莎身穿定制正装,模样既坚强又严肃。这幅画面永远锁住了我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