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身處漆黑幽靜的房間,入睡之時會有關於往昔的幻覺從我腦海裏一閃而過,這樣的幻覺強烈而彌足珍貴。我的臉衝著上方斜斜的帳篷壁,這是通過耳朵而不是眼睛判斷出來的:我能夠聽到雪花打在一個傾斜平麵上發出的細微聲響。帳篷裏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到。恰伯爐的光亮已經被掐斷,它如今僅僅是一個散熱的球體、一顆溫暖的心髒。我能夠覺察到睡袋的擠迫感和微微的潮意、雪花落下的聲音、睡夢中的伊斯特拉凡那幾乎無法聽到的呼吸聲,此外就是黑暗,別無其他。我們兩個人處在萬物的中央,在庇護所裏安歇。外頭是一如既往的茫茫黑暗、嚴寒和死亡的孤寂。
在這種幸福的入睡時刻,我確切無疑地看到了自己生命中心的真正所在,看到了已然過去、消逝卻又永遠存在的時間,看到了延佇停留的瞬間,看到了溫暖的源泉。
這並不是說,在拖著雪橇穿越冰原和死寂嚴冬的那幾周裏我很幸福。相反,我總是饑腸轆轆、筋疲力盡,還常常憂心忡忡,而且時間越長越是糟糕。我當然不幸福。幸福必須是理智的,隻有通過理智才能贏得幸福。上天賜予我的這樣東西無法贏得,也無法保存,甚至是當事者常常意識不到的,這樣東西就是歡樂。
我總是先醒來,醒來時通常天還沒亮。我的身高和體重都超過普通的格森人,新陳代謝的速度也比他們稍微快一些。伊斯特拉凡在計算食物配給時將這些差異也考慮進去了,他那種極其小心的態度可以說是會過日子也可以說是很科學。從一開始,每天我就比他多吃兩盎司的食物。這樣的分配看似不公平,實際上卻非常正確,所以也沒必要抗議。不管怎麽分,每天的份額還是很少。我總是覺得餓,無時無刻不、日甚一日地餓。我是被餓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