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從東麵沿著威維爾河襲過來,在寒冷的夜空中變成冰,敲打著瀝青人行道,把公園裏木椅上的油漆打出一個個的小坑。一個警察悄悄地走過來,披在身上的厚重雨衣像濕漉漉的碎石路一樣閃亮。他手裏提著一盞燈,在兩個路燈間的黑影裏照來照去。他對萊文招呼了一句“晚上好”,連第二眼也不看就走了過去。他要搜尋的是成雙作對的男女,即使在十二月的冰雹天裏也有人出來談情說愛。這是被禁錮的可憐的熱情在小城市裏的表現。
萊文把外衣領上的扣子係上,繼續尋找一處躲避冰雹的地方。他想把心思放在查姆裏身上,想思索一下怎樣在諾維治這個地方找到他。但是他卻發現自己總是想著早晨他要幹掉的那個女孩子。他想起來他丟在蘇豪區咖啡館裏的那隻小貓。他是很愛那隻小貓的。
她一點兒也沒有理會他的醜陋。“我的名字叫安。”“你並不醜。”他想,她一點兒也不知道他要殺死她,就像他有一次不得不淹死的一隻小貓那樣天真。他非常驚奇地想到,她並沒有出賣自己。她甚至很可能相信了他的話。
這些思想對他說來比冰雹更寒冷,更叫他不舒適。除了苦味以外,他的舌頭不習慣嚐到別的味道。他是仇恨撫育大的,仇恨把他塑造成這樣一個又黑又瘦、殺人成性的人。他一個人彳亍在雨地裏,被人追捕著,一副醜陋的臉相。他生下的時候父親正關在監獄裏,六年以後,父親因為又犯了別的罪被絞死了,母親用一把菜刀了結了自己的性命。這以後他便被送到少兒收容所去。他對任何人從來沒有一點兒溫情。他就是這樣被培育出來的,而他對這一結果卻有一種奇怪的自豪感。他不希望自己被製造成別的樣子。突然間,他害怕起來:如果想要逃跑的話,這次他一定要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加冷靜。要想眨眼間就把槍掏出來,需要的絕不是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