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站的鍾顯示還有三分鍾到午夜。入口的檢票員說:“前邊的車廂有座位。”
“我有一個朋友要來送行,”安·克勞戴爾說,“我能不能從後邊上去,開車的時候再到前邊去。”
“後邊車廂的門已經鎖上了。”
她垂頭喪氣地往檢票員的身後邊看了看。小賣部正在關燈,沒有列車從這個月台發出了。
“你得快點兒了,小姐。”
她順著這趟列車往前跑,一邊跑一邊回頭看。一家晚報的新聞招貼映入她的眼睛,她不禁想:也許自己來不及和他會麵就要宣戰了。他肯定要入伍,別人都做的事他一定也會做,她對他非常惱怒,盡管她知道她愛他就是因為他可以信賴。如果他的性格古怪、對事物有自己的獨特看法,她就不會愛他了。在她的生活圈裏,她看到不少懷才不遇的藝術家和總以為自己應該是考克倫[7]劇團大明星的二流巡回劇團女演員,因此她是不欣賞與眾不同的人的。她希望自己的男朋友是個普通人,同他談話的時候能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下一句話要說什麽。
一長列燈光映照著的麵孔從她身邊掠過。火車非常擁擠,甚至頭等車廂裏也坐著一些羞怯、自慚形穢的乘客,他們在軟座上局促不安、提心吊膽,生怕驗票員把他們趕出去。她不再尋找三等車廂了,隨便開了一個車門,把手提包扔在唯一的空座位上,便邁過一條條伸出的腿和橫七豎八的手提包,擠到窗戶前邊。火車引擎已經在蓄汽,濃煙噴到月台上,很難看到後麵入口處的情況。
一隻手拉了拉她的袖子。“對不起,”一個胖子說,“如果你沒事兒就別老站在窗口了,我要買兩塊巧克力。”
她說:“對不起,你等一會兒。有人來送我。”
“他來不了了,太晚了。你也不能一個人霸占住窗戶啊,我得買點兒巧克力。”他把她推到一邊,手上的綠寶石戒指在燈光下閃著亮。她從他的肩膀後麵使勁向遠處的入口處張望,但是窗戶差不多整個被胖子堵住了。胖子在喊:“賣巧克力的,賣巧克力的,”一邊搖晃著綠寶石戒指,“你有什麽樣的巧克力?不,不要摩托車手牌的,不要墨西哥牌的。要甜一點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