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諾維治市的天始終亮不起來。濃霧像沒有星辰的夜幕一樣籠罩著市區的高空。街頭的空氣倒還清新,你隻要想象這還是夜晚就成了。第一輛有軌電車從車庫裏爬出來,沿著鐵軌駛向市場。一張舊報紙被風刮起來,貼在皇家劇院的門上。諾維治郊區靠近礦井的幾條街上,一個老人蹣跚地走著,拿著一根長棍挨門挨戶地敲打住家的窗戶。商業街上一家文具店的櫥窗裏擺滿了《祈禱書》和《聖經》,還孤零零地擺著一張紀念英聯邦陣亡將士紀念日的紀念卡,好像擺在紀念碑前的一個枯幹了的罌粟花圈:“你們要在戰爭犧牲者的麵前宣誓,永遠不要忘記。”鐵路前麵,一盞信號燈在黑暗中閃著綠光,一節節明亮的車廂速度慢下來,駛過一個墓地、一家製膠工廠,從一條砌著水泥堤岸的整潔、寬闊的河上開過去。天主教堂的鍾聲正在轟鳴著。月台上響起一聲哨音。
滿載著乘客的列車又徐徐駛入一個新的清晨。一張張臉風塵仆仆,所有的旅客都和衣而臥,在車上度過一個夜晚。查姆裏先生甜食吃得太多,牙齒積滿汙垢,呼吸重濁,帶著一股巧克力糖味兒。他把腦袋伸到過道裏,萊文馬上轉過身去,望著窗外鐵路側線。幾輛卡車裝滿了當地采出的煤塊。從製膠工廠飄來一股臭魚腥味。查姆裏先生又轉到車廂的另一邊,想弄清楚這列火車傍著哪個月台停車。他一邊說“對不起”,一邊往別人的腳上踩。安微微笑著,使勁在他的腳踝上踹了一下。查姆裏瞪了她一眼。安說一句“對不起”,便開始用棉紙和撲麵粉化起妝來。她要把自己打扮得整整齊齊,才能鼓起勇氣來迎接這一天的新環境:皇家劇院、狹小的化妝室、煤油取暖器以及同行的互相傾軋和造謠誹謗。
“你讓我過去好不好?”查姆裏先生氣憤地說,“我在這兒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