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捕手:恶童医院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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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这个消息已经传到了各大媒体的编辑部。

警方之所以会透露这件事,是想挽回一点儿社会大众的信心,也希望能够转移发现双尸事件的注意力。

黛安娜·德尔高蒂欧,那名胸腔受伤、暴露在空地寒夜之中却奇迹生还的女孩,已经清醒,而且试图与外界沟通,她靠的是书写,只有一个词:

“他们。”

不过,最残忍的真相是,黛安娜也只不过稍微清醒了片刻而已,随后又陷入昏迷状态。对于医生们来说,这种现象相当正常,他们不希望让任何人因此燃起希望。在类似事件出现之后,随即开始稳定复原的例子少之又少。不过,大家已经开始讨论她康复的事,没有人胆敢戳破众人的幻梦。

桑德拉心想,天知道她在那样的沉眠状态之下,做的是什么样的噩梦。

她在手写板纸张上所写下的字,可能只是精神错乱的结果,或某种条件反射,就像是你把球丢给某个昏迷的病患,对方马上接住球一样。

医生们也再次给了黛安娜纸笔,但最后只是徒劳无功。

桑德拉继续玩味那个词:他们。

“就侦办案件的观点来看,这完全没有任何价值,”警司克雷斯皮说道,“医生说这个词可能与任何一段记忆有关,也许是过往生活的某段插曲突然涌上心头,然后她写下了‘他们’。”

黛安娜在手写板上写下这个词,并非针对某个问题,也不是听到护士聊天之后的反应,她们只是在聊其中一人的男友而已。

一些记者大胆臆测,“他们”意指在奥斯提亚松林的那一晚,攻击黛安娜与其男友的凶手不止一人。不过,桑德拉立刻就推翻了这种可能性:她拍到的那些证据,尤其是地面的足印,证明涉案者只有一人。除非他有可以飞天的同伙……所以这只是媒体在鬼扯罢了。

所以,项目室白板上的关键词还得继续加下去。

奥斯提亚松林凶杀案:

物品:背包、登山绳、猎刀、鲁格SP101手枪。

登山绳以及插在年轻女子胸腔的刀,均有年轻男子的指纹,因为凶手下令他捆绑女友,拿刀杀她,唯有如此才能救他自己一命。

凶手朝男子颈后开枪。

在女孩脸上涂口红(拍下她的照片?)。

在受害者身边留下某个盐制品(洋娃娃?)。

行凶后更衣。

警员利蒙蒂与卡波尼凶杀案:

物品:猎刀、鲁格SP101手枪。

凶手朝斯蒂芬诺·卡波尼警员胸部开枪,一枪毙命。

对琵雅·利蒙蒂腹部开枪,然后脱掉她的衣服,把她绑在树干上凌虐,最后以猎刀结束她的性命,在她脸上化妆(拍下她的照片?)。

便车背包客凶杀案:

物品:猎刀、鲁格SP101手枪。

射杀伯恩哈德·耶加的太阳穴。

乱刀刺向安娜贝尔·迈耶的腹部。

安娜贝尔·迈耶怀有身孕。

掩埋受害者的尸体与背包。

大家都看得出来,最后一起双尸案的关键要素——其实,就时序来说,是第一起——寥寥可数。的确,仔细研究这三起命案现场,仿佛案情的关键要素一直在逐步递减。

在便车背包客的这起命案中,关键要素之一就是凶案发生许久之后才被曝光。这两名德国年轻人背包里的东西已经送入实验室,克雷斯皮希望李欧波多·史特里尼能够给他们一点儿好消息,最重要的是:找出证据。

他觉得纳闷儿:“他们为什么开会开了这么久?”就在项目室召开会议之前,副局长莫罗突然被叫到局长办公室。

桑德拉不知道答案,但上级的这种举动也不难想象。

“‘跨部门会商’是什么意思?”

全国警政署署长的话讲得很明白:“也就是说,这起案件的负责人,再也不是只有你一个。”

不过,莫罗不是很高兴:“我们不需要别人,可以自己应付得很好,但还是谢谢了。”

“拜托不要再惹麻烦了,”局长开始插嘴,“我们已经面对了很大的压力,你也知道大家都在盯着我们:内政部、市长、社会舆论,还有媒体。”

他们待在局长的总部顶楼办公室已经长达半小时。

莫罗问道:“现在是什么状况?”

“表面上,宪兵队的项目小组将会支持我们调查。我们必须将手中握有的线索全数提供给他们,将来他们给我们同样的回报。这是任务小组,内政部长的构想,等一下他会召开记者会宣布消息。”

莫罗真想破口大骂,狗屁。这种案件能否破案,又不是靠人力部署,其实,多驾马车通常反而会妨碍办案,分散主导权就是浪费时间。“任务小组”只是一种安抚媒体的说法,是警察在动作电影里才会讲出的那种话。实际上,警察都是在默默办案,一点一滴摸索。这是信息战,牵涉的是线人与线索,宛若在织布,必须慢慢来,充满耐心,只有等到最后才会水落石出。“好,这是官方说法,实情又是什么?”

局长紧盯莫罗的双眼,他看起来快要发飙了:“我就直说好了。两年前,因为那起德国便车背包客双尸案,你把一个无辜的人送入监狱。现在这人渣想要控告政府,他的律师已经发表声明,讲出了这样的话:‘两年前,我的当事人被迫自白,因为他是这个司法体系与警方肤浅办案手法的受害人。’你想一想,好嘛,小偷突然之间成了英雄!今天早上,某个在线媒体针对你的办案手法举办了投票,要不要我告诉你最后的结果?”

“长官,也就是说,你打算把我踢出去?”

“莫罗,这是你咎由自取。”

莫罗虽然心里难受,却不想表现出来:“好,如果我没有误解的话,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须与宪兵队合作,可实际上是由他们主导,而任务小组的说法只是为了挽救颜面而已。”

“你觉得我们喜欢这样吗?”全国警政署署长开口,“从现在开始,我必须向某个宪兵队的将军报告办案进度,我必须对他和颜悦色,假装我们地位平等。”

莫罗发现这两个人摆明了就是要让他死路一条。多年来,他对他们忠心耿耿,表现优异,却多被他们拿去揽功。现在,对于他即将成为唯一的牺牲品,他们却根本不在意。“接下来呢?”

“今天下午要把数据全部交过去,”局长说道,“你必须向宪兵队的同侪报告案情的一切细节,回答他们的所有问题,然后移交所有证物。”

莫罗觉得腹部突然一阵抽痛:“我们也必须让他们知道那个狼头人的事吗?这应该是机密,不是吗?”

“那部分我们先保留,”全国警政署署长说道,“得更加小心。”

“同意,”局长继续说道,“我们不撤项目室,但再也不会继续扮演积极角色,因为所有的人力都会立刻被分发到其他的案子上。”

又一个为了挽救面子的谎言。

莫罗突然冒出一句:“我辞职。”

局长立刻回戗:“不可以,现在不行!”

这些浑蛋利用他的战功而仕途高升,如今却因为他两年前犯下的某个错误而打算把他一脚踢开。要是有一个无辜的人自认杀害那两名便车背包客,借以换取减免徒刑,他又能怎么办?出问题的是体制,不是他。“我要交出辞职信,谁都不能阻拦我。”

局长盯着他,仿佛马上要气炸了,但出口干预的却是全国警政署署长。“这样太不理智了,”他态度冷静,“只要你依然待在警界,理所当然会受到官方的保护,但要是你离开,马上就成了平民,那么他们就可以控告你两年前犯下的疏失。而且,大家会开始怀疑你为什么离开。你马上就会成为攻击者的完美目标,他们会把你碎尸万段。”

莫罗发现自己的背已经紧贴墙面,他露出浅笑,摇头:“你们早就开始设计我了。”

“我们就静静等待风暴平息,你暂时躲在暗处,卸下自己的重担与光环。然后,你可以慢慢回到岗位,我保证你的前途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莫罗心想:你的话还能信吗?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毫无选择:“是,长官。”

他们看到他回到项目室的时候,脸色铁青。大家原本在窃窃私语,突然全都安静下来,虽然他还没有开口,但大家已经准备聆听他发表谈话。

“我们出局了,”他开门见山,“现在,我们任务中止,案子移交给宪兵队的项目小组。”抗议声此起彼伏,但莫罗扬手,示意大家安静,“我可以告诉各位,我比大家更愤怒,但我们无能为力:一切就此结束。”

桑德拉不敢置信,他们居然会把莫罗踢出去。宪兵队一定会从头开始,浪费宝贵时间,而杀人魔很快就会再次犯案,她相信这样的决策一定是出于政治考虑。

“我要感谢各位一直到最后一刻的努力不懈,”莫罗继续说道,“我知道大家在过去这几天牺牲睡眠,也几乎没有私人生活,我也知道许多同人已经干脆放弃计算加班时数。虽然不会有其他人感谢各位的付出,但我可以向各位保证,你们的辛苦,绝对不会被遗忘。”

莫罗继续滔滔不绝,桑德拉开始观察同事,他们一直无暇顾及的疲惫,突然之间全部涌现在脸上。她也觉得失望,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仿佛突然之间放下重担。她可以回到马克斯身边,过着原来的生活。才不过六天而已,感觉却像是好几个月。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莫罗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模糊。桑德拉觉得自己的思绪已经飘忽到远方,她发觉制服口袋里传出震动,她赶紧拿出手机,盯着屏幕。

她收到了一条短信,来自一个她不认识的号码,令人完全摸不着头绪的问题。

你崇拜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