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捕手:恶童医院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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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把他关在某个无窗的房间里。

一开始的时候,警方派了医生为他检查健康状况,之后,马库斯就被移到这里,关上门之后,马库斯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也没办法见到别人。

这里几乎没有任何家具,只有他坐的那张椅子以及金属桌。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墙上有台换气扇,吹送新鲜空气进入房内,不断发出恼人的低鸣声。

他已经完全丧失了时间感。当他们向他询问基本数据的时候,他提供的是自己一贯使用的假身份。由于他身上没有证件,所以讲了一个电话号码,这是遇到类似紧急状况时的专线。这通电话应该会通达阿根廷驻梵蒂冈大使馆某名官员的语音信箱。其实,会听到留言的将是克莱门特,没过多久,他就会现身在警局,带着伪造的外交护照,证明马库斯是艾方索·贾西亚,代表布宜诺斯艾利斯政府从事宗教活动的特使。从理论上说,意大利警方应该会释放他,因为他拥有外交豁免权的掩护身份,可这次的情况相当严重。

事涉副局长之死,而马库斯是唯一的证人。

他不知道克莱门特是否已经在想法子把他弄出去。警方可以把他一直关下去,但他们其实只需要花个二十四小时就会发现,根本没有什么为阿根廷政府工作的艾方索·贾西亚,他的假身份就会穿帮。

不过,马库斯现在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桑德拉。听到费尔南多与奥尔佳的对话内容之后,他知道她现在的处境也很危险。天知道她现在状况如何,也不知道她是否安全,他绝对不能让她出事。所以,他已经心一横,不管克莱门特了,只要警察再度出现,他就会供出所有的实情。换言之,就是说出自己也在调查“罗马杀人魔”事件,而且有一群人正在保护这名凶手。他会告诉他们要去哪里找克洛普,如此一来,他应该有机会保护桑德拉,他不知道他们是否会相信他的说法,但他会竭尽一切努力,绝对不能让他们轻视他的供词。

对,桑德拉的安危远胜过一切。

自从接到半夜吵醒他的那通电话,警司克雷斯皮一直忙得团团转,不曾稍歇。他的身体需要咖啡因,太阳穴因为头痛而不断搏动,而他连吃颗阿司匹林的时间都没有。

位于帕里奥利区欧几里得广场的警局一片慌乱,大家在莫罗陈尸的仓库与警局之间来回奔波。不过,克雷斯皮发现目前还没有人向媒体透露消息,大家都十分敬重莫罗,不想就此摧毁了过往记忆,所以大家对于他的死讯依然三缄其口。可是,能撑多久呢?到了中午,全国警政署署长就会召开记者会宣布消息。

然而,有太多需要寻求解答的问题。莫罗跑去那个偏僻的地方做什么?距离他几米之外的地方还有另一具尸体,那又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引发交火?地上还有轮胎痕迹,也就是说,除了莫罗的车子之外,还有第二辆车:是不是有人开了那辆车逃逸?还有,那个遭人捆绑、被塞住嘴巴的神秘阿根廷外交官,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们把他带到了位于欧几里得广场的警局,除了最靠近事发现场的地利之便外,也可以避免将消息走漏给一听到风声就会猛扑而来的那些记者。这里成了他们的项目室,他们还不知道这是否与“罗马杀人魔”一案有关,但绝对不会让宪兵队处理他们自己同人的命案。

反正,宪兵队项目小组也已经焦头烂额了好几小时,因为他们正忙着处理另一个案子。

克雷斯皮听说昨晚并不平静。凌晨四点钟过后没多久,紧急报案专线接到一通奇怪来电,某名女子,操明显的东欧口音,十分惊慌,她说萨包迪亚海边城镇的一栋别墅里发生了凶案。

当宪兵队到达那里的时候,在卧室里发现一名男性尸体。胸口直接中枪,行凶武器是鲁格SP101手枪——那名杀人魔使用的就是这一款。

但宪兵队不确定这纯属巧合,还是模仿犯作案。那名女子成功逃脱,在报警之后却人间蒸发。现在他们全力找寻她的下落,与此同时,也在别墅内搜寻可能留下的DNA,与目前他们掌握的凶手资料进行比对。

莫罗的案子还没有曝光,社会大众却已经知道萨包迪亚出了凶案,目前还没有公布死者身份。克雷斯皮知道这正是记者还没有听闻莫罗死讯的主因。

他们正忙着追查杀人魔最新犯案的受害者姓名。

所以,还有充分的时间可以好好询问艾方索·贾西亚,许久之后才会看到某个大使馆官员现身,要求以外交豁免权释放他。那男人已经讲出一个电话号码,供警方确认他提供的背景资料,克雷斯皮小心翼翼,不想打那通电话。

他要自己来,让那男人供出一切。

他得赶紧来杯咖啡。所以他在冷冽的罗马早晨,穿越欧几里得广场,前往同名的咖啡店。

“警司!”他听到有人在呼喊他。

克雷斯皮正准备进入咖啡店,立刻转身。他看到一名男子挥舞手臂,朝他走来,看起来不像是记者,铁定是菲律宾人,克雷斯皮猜他应该是在帕里奥利区某栋豪宅工作的用人。

“早安,警司克雷斯皮。”巴蒂斯塔·艾里阿加到了他面前,立刻开口。刚才他一路跑过来,所以有点儿上气不接下气。“能不能和你聊一下?”

克雷斯皮不耐烦地回道:“我在赶时间。”

“我不会耽误你太久时间,真的,我请你喝杯咖啡吧。”

克雷斯皮想要尽快摆脱这个讨厌鬼,然后静静喝完他的浓缩咖啡:“喂,我不想没礼貌,但因为我连你是谁、为什么喊得出我名字都不知道,我告诉过你了,我没时间。”

“阿曼达。”

“抱歉。”

“你不认识她,她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她十四岁,还在念中学。她与同龄女孩一样,心中拥有无数的梦想与计划。她非常喜欢动物,现在也开始喜欢男生。有一个男生很喜欢她,她也注意到他了,希望他可以赶快表白,也许明年她就终于有机会献出自己的初吻。”

“你到底在说谁?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阿曼达。”

艾里阿加伸手扶额:“哦,对嘛,我怎么这么笨!你不认识她,因为,其实呢,根本没有人认识她。阿曼达应该在十四年前出生才是,但她的母亲走过郊区某条人行道的时候,被某人开车碾过,迄今依然找不出当年的肇事凶手。”

克雷斯皮顿时陷入沉默。

艾里阿加瞪着他,目光严厉。“阿曼达是那女人为自己女儿所取的名字,难道你不知道吗?显然,你一无所知。”

克雷斯皮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望着自己面前的这名男子,完全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是十分虔诚的人,每个星期天都会去望弥撒、领圣体。但我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对你作出宣判。其实,你每天晚上睡得好不好,或者是否每天都在反省自己的过错,要向同人自首,都不关我的事。警司,我需要你。”

“你要我做什么?”

艾里阿加打开咖啡馆的玻璃门,又摆出一贯的虚假仁善语气:“就让我请你喝杯咖啡吧,我会仔细解释一切。”

没过多久,他们已经坐在咖啡馆的上层空间。除了几张桌子,还摆设了两张丝绒沙发。室内主调是灰黑色,唯一的色彩是覆盖一片墙面的大型摄影海报:主角是电影院里的观众,应该是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他们全都戴着立体眼镜。

在这群动也不动的安静观众面前,艾里阿加继续说了下去。

“你昨天晚上找到的那个人,被五花大绑,还被堵住了嘴,出现在副局长莫罗的死亡地点……”

克雷斯皮吓了一大跳,他觉得很离奇,对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嗯?”

“你得放走这个人。”

“什么?”

“你明明已经听到我讲的话了。现在,立刻给我回警局,至于借口我就让你自己决定了,你就是得把人放走。”

“我……我没办法。”

“你当然办得到。又不是要帮他越狱,只需要让他知道出口在哪里就是了。我向你保证,你绝对不会再见到他,就像他从来不曾出现在那个犯罪现场一样。”

“但迹证并非如此。”

艾里阿加老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当李欧波多·史特里尼一大早吵醒他,让他第一个知道莫罗死讯的时候,他就下令销毁现场有生还者的一切证据。“别担心,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克雷斯皮的表情很难看。从他紧握双拳不放的那种模样来看,艾里阿加知道克雷斯皮位阶这么高,自然无法接受这种勒索。

“如果我决定回警局,供出我十四年前所犯下的罪行呢?还有,因为你企图勒索公职人员,立刻逮捕你呢?”

艾里阿加高举双手:“决定权当然在你。其实,我也不会拦阻你。”然后,他哈哈大笑,“你觉得我来到这里,难道会没有把这种风险纳入考虑吗?我没有这么笨。而且,你仔细想想,我运用这种方法说服别人也不是第一次了吧?你一定觉得奇怪,我是怎么发现的你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这个嘛,别人也有相同的疑问。还有,某些人并不像你这么耿直,我告诉你,他们绝对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死守他们的秘密。还有,如果我开口要他们帮忙,他们才不敢随便拒绝。”

“什么样的忙?”克雷斯皮渐渐进入状态,其实,他已经开始犹豫不决。

“警司,你拥有美满的家庭。要是你决定秉持良心行事,那么必须付出代价的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克雷斯皮松开了拳头,垂头丧气。“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得一直回头张望,担心你会回来找我,因为你以后可能还是会找我帮忙。”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可怕。不过,你不妨以另外一个角度思考:偶尔不安一次,总比整个余生活在羞耻之中好多了。最重要的是,你还不用因为过失杀人和见死不救而入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