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劇

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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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上柏樹自進城以來,算是第一次有了相對安定的居所和生活。他對這種庭院式農家院落,有一種怪異的感覺。到處都是土炕、磨盤、風扇、爬犁、鐵錘、鐮刀、牛鼻繩。簷梁下還吊著小米、包穀、辣椒串。尤其是床底還放著一把陶夜壺。有沒有人尿,不知道,院裏是有衛生間的。可夜壺朝那兒一擺,與土炕立馬就形成了和諧統一感。一切都好像是從他老家端直搬過來的一樣。那是當年他最想掙脫的環境,直到考上大學才離開。現在這些遠去的東西,又赫然把自己重圍了起來。在城裏,這是一種時髦,一種景觀,一種喜劇。在他,那就是苦焦、單調、落後、悲涼的代名詞。住在這兒搞喜劇,對於他,首先產生了某種環境上的障礙。好在是賓館式管理,連被子都不需疊。在孔老師那裏,起碼你還得出去接水,泡茶,倒煙缸,打掃衛生吧。這兒,連飯都有人端到桌上了。何況還是潘銀蓮親自服侍。也不知咋的,自見第一麵,他就對潘銀蓮有好感。似乎不僅是漂亮,鼻梁高,眼睛大,皮膚緊致,像三月垂柳一樣嬌嫩欲滴。關鍵是還有一種含蓄感。這種感覺城裏已經比較稀罕了。越漂亮的女人越冷漠,時尚雜誌上稱之為高冷型。城裏女人反正高不高都很冷,冷得讓人不敢直視,視而寒心透骨,不輕自賤。他倒還沒敢有什麽非分幻想,潘銀蓮畢竟是請他來幹活的東家賀加貝的老婆。覬覦東家老婆,從道德上,也是不咋站得住腳的。他隻是喜歡潘銀蓮在他房裏走來走去、噓寒問暖的感覺。他覺得這女人,可以用“潔淨”二字來完整形容。有時他甚至想入非非,覺得潘銀蓮一定是渾身上下連一顆小痣都找不到的幹淨主兒。

雖然他不大喜歡這種土不拉唧的院落,但他喜歡潘銀蓮來紅袖添香。喜歡這種久違了的安定生活。他甚至有點珍惜這次機遇。賀加貝和武大富都說了,隻要鎮老師寫得好,度假村就是你的家了。如果常年能住在這裏,吃喝不愁,寫寫喜劇段子,再給幾家雜誌開點小專欄,也就是豐衣足食的日子了。可要搞出像樣的喜劇來,還真不是鬧著玩的。他上過三流中文大學,知道喜劇的概念,絕不是武大富所要的那個東西。但今天住在武大富的度假村,吃著武大富的五穀雜糧,接受著賀加貝老婆的周到伺候,就不能不去琢磨他們所需要的那些喜劇段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