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剧

五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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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廉举在离开梨园春来后,迅速被武大富等包装起来,在另一个剧场,以“喜剧巨星王廉举巨献——国人惊奇、世界震撼”的广告词开业了。节目还是那些节目,不过《王廉举深陷寡妇门》之类的,又有了“拉链门”“嫂子门”“儿媳门”等续篇。总之,是搞得如火如荼,一票难求。

武大富直到这时,才从幕后走到前台。他每日坐镇在剧场的一排一号,即使是春秋季,也要摇着一把大折叠扇的。上面的脸谱也换来换去,多是关公、包公、张飞、项羽这等英武人物。他有事不来,一号位置也得空着。不定演出中间或快结束时,他就会摇着扇子冒出来,满场人都知道是武总来了。自打贺加贝“抽了他的吊桥”另立锅灶后,红石榴度假村餐饮演出,就红火不再。他也坚持了一段时间,但终是没有“抗硬”角色,而日薄西山。可他是希望通过演艺,带来更多人脉资源,以广开其他财路的。贺加贝梨园春来的步步走红,他都耳闻目睹,有时恨得有点咬牙,但也毫无办法。有一段时间,他居然听说,连潘银莲都登台唱戏了,并且是顶替了万大莲的“当家花旦”。他先扑哧笑了:潘银莲都做了主角,那猪岂不是都会飞了?他倒是想去看看稀奇:猪是怎么飞起来的?

那天武大富戴了棒球帽,捂了口罩,是开演后溜进梨园春来,缩着脖子看了一场演出。还真是潘银莲在做女主演。戏份虽不重,但光彩不少,演得也还算自然大方。比他想象的能强出好多倍来。猪还真他娘的能飞了,他心里就有些酸不溜溜的。怎么把这么好个女人,拱手送给贺加贝了呢?有人说,这是拿肉包子打了狗,他心里一直麻阴阴的不舒服。紧接着,就出现了王廉举这个活宝。好多人都说看得过瘾得要命,哪一句都挠在人的痒痒肉上。他又忍不住去看了一场,王廉举果然名不虚传。你不拍案叫绝,那可能是手被人绑缚住了抽不出来。他一直寻求的不正是王廉举这么个味儿吗?那时找的写段子手,包括镇上柏树,还有什么南大寿,基本都是瞎扯淡。唯有这个王廉举,才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那尊真神,哪一句台词都挠在他的心上。尤其是表演,王廉举就跟闹着玩儿似的,却早已把你的所有笑神经,都抖搂得哗哗乱颤了。连他的跟班都说:武总,这人咱们可以撬来!他笑了。

早有人给他建议把王廉举撬过来,并且还是王廉举的身边人。说王廉举已经跟贺加贝面合心不合了。他只是笑,没有点头,但却把帮闲们款待了,而且还给一人撇了些零花钱。很快,这群帮闲就把王廉举搞得神魂颠倒,猴不自已了。当王廉举自己跟贺加贝完全闹翻后,他才接手,挂起一个新的剧场牌子来。这牌子叫“喜上眉梢乐翻天”。喜上眉梢还不够,乐翻天才是他要追求的实际效果。

他很快知道,因为他的作用力,贺加贝的剧场迅速垮掉一个,并且把大的垮了。剩下一个号称三百座的老剧场,他派人察访了一下,实际上只有二百七十四个座,还有五个不是没靠背就是没扶手的。上座也不到七八成。他感到,贺加贝这次是被打回原形了。

“喜上眉梢乐翻天”楼上楼下座位也不过五百挂零,但却带着餐饮。除门票外,酒水饮料、水果餐盘收入很大。加上各种隐形社会人脉资源的聚拢,账就不能细算了。总之,这是他老想偷着乐的买卖。可好景不长,他没有想到,王廉举可不是当初的贺氏兄弟。这驴日的,难伺候得比请个爷回来还要难敬奉十倍。吃喝花销自不必说,关键是毛病多得增了了:见天喝得烂醉如泥不说,没有哪一场演出,不是让人提心吊胆的。帮闲们在梨园春来所忽悠出的毛病,到了这里,一切照单重印,并且有过之无不及,还有愈演愈烈之势。搞得武大富很是不安。

可王廉举只要一出场,就是百鸟朝凤的乐翻天效果。武大富给每位观众还都准备了假手。假手都亮着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荧光。但见王廉举出来,几百只假手就噼里啪啦地摇动起来。开始武大富还组织人从四周打口哨、领掌。后来发现,这些都是多余的。王廉举但凡登场,搞得就是发生了地震,也没人能察觉到。他就是震源,就是震中,就是天崩地裂自身。有时连武大富都想:把角儿捧到这个份上,大概不疯癫也不由他了。王廉举可能都能产生一种幻觉:他是神,不是人了。可这一场演出,是几万块钱的成本投入啊!王廉举要是真的疯了,就不是喜上眉梢乐翻天的事了。

武大富不是贺加贝、潘银莲,他绝不会纵容王廉举坐大成仙。外面,为了上座,他可以掏钱为王廉举造势封神。内部,却是巧施家法,看管越来越严。针对王廉举爱喝酒的毛病,他给他身边派了两个彪形大汉,稍见过量,立马拎起来走人。外人看着像是保镖护卫,其实就是左右挟持,内紧外松。尽管如此,王廉举还是改不了往死里喝的毛病。当然,他还有其他毛病,除跟过去贺家班的梅娜娜套扯不清外,还有几个“太爱王老师了”的“瓜女子”戏迷,大有被他快“蛊惑失守”的危险,这个也绝对不能容忍。武大富怕“戏坊”的关系过于复杂,会有人砸场子,毁他的生意。这方面的历史和现实教训都太深刻。烂酒可以喝一点,但色,他王廉举是得彻底戒了。最后,武大富干脆在后台弄了一间房,说是为了让王老师好好休息,尽量减少外出应酬,其实就是把王廉举看起来了。演出时,化妆师进去化好妆后,把他请出来。演完后,立即关闭。并且还有很好的说辞,叫“王老师在闭关修炼”。好吃好喝地供上就是。开始他也乐意“闭闭关”,出去真的是“太叵烦”:不停地签字留念;大小报还要采访;美人、丑人都要照相……“烦死个人了!”还不如圈在里面,有酒有肉的,吃饱喝好“洗洗睡”。加之他也需要创作新段子了,上台不能老一套。可时间一长,这家伙就不安生了。他老闹着要出去,说没生活底子了,不仅说出来的话干瘪,表演也日渐苍白。武大富也觉得不能长期关着,脸都关得有点煞白了。可放出去,又收揽不住。保镖刚背过眼,他一瓶酒就咕咕嘟嘟下肚了。关键是还爱乱花钱。就连路边摆着骗人的什么祖母绿菩萨,他也要请,说“闭关”要用。为了给他撑门面,后边的确是跟有结账埋单的。可他刚拿到手中,啪,又跌到地上把“祖母绿菩萨”打了,你说给人家付不付款?关键是他的色心也常萌动,老想跟那几个胖乎乎的女戏迷见面,武大富干脆又把他软禁起来了。

也就在这时,一个叫“镇上客”的什么“时评家”,在西京一个影响很大的商报上,发了一篇《恶俗不堪 谁来管管》的文章,一下把“喜上眉梢乐翻天”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文章有理有据,并且把大段台词,端直节录在上面。污秽处,全都打上了“□□□”方框,说“低俗下流无处不在,诲**诲盗昭然若揭”。一石激起千层浪,不仅“镇上客”的文章,是一评、二评、再评;其他大小报,也都跟着狂轰滥炸起来。武大富还没经过这样的阵仗,扇子摇得比暴风雨还急促,上面的蓝脸窦尔敦都看不清了眉眼,他问相关拿事的部门,该咋整?这些人平常也都爱朝他这里钻,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享受多了,到了这阵儿,自然也会给他出点子想办法。先是让王廉举赶快闭了臭嘴,全面改词。并且让他上台带头反对低俗,把有关文件的口径,直接整到戏词里,说出来,唱出来,喊出来。可王廉举这时已弄成酒精依赖症了,你咋说都行,只要给酒喝,哪怕是啤酒都成。但一喝,上台又见烂嘴没收关。吓得武大富和那帮朋友,冷汗湿了一裤子。都说,绝对不能让他再灌“马尿”了。气得武大富端直让保镖,用麻绳把他捆死在铁架子**。谁知开演前进去看,他把床都拖得东西大转向了。在创作用的桌柜里,还藏着大半瓶红西凤,他已喝得在唱“酒干倘卖无”了。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上台别乱说,尤其是别说“肚脐以下的事”。可他除了这些,又能抖出什么“乐翻天”的笑料来呢?自然还是乱放厥词,听着更加臭气熏天而已。那天,刚好是更上一层主管部门来“暗访”,一切都让人家逮个正着。并且还发现,演员是“醉演”。最后下的定义是:“喜上眉梢乐翻天”监管尽失;从业人员职业道德全无;台上表演格调十分低下;创作内容严重有伤风化。责成全面停业整顿。

武大富都想把王廉举就地正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