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氏喜剧坊四个剧场,近来个个爆红。贺氏喜剧产业园区也推进有序。“推进有序”是史托芬的话。园区内八栋大楼,正在紧锣密鼓地往天空延伸。而“贺氏喜剧大剧院”和“喜剧坊美食一条街”的图纸,也已终审定稿,各方看了都十分满意,只等商家实施了。商家就是盖那八栋大楼的东家,说楼一封顶,大剧院就率先启动,美食街也会破土跟进。规划的确宏伟壮观,并且总体完工时间在两年以内。当那八栋三十层商品住宅楼拔地而起时,贺加贝就感觉到信心满满了。他已多次到现场“调研”“视察”。这两个词,都是史托芬手下人喊出来的,让他很是有些享受权力的感觉。考察调研时,他也戴着安全帽,而且是前呼后拥着。还有人连滚带爬地在前后左右爬高上低地摄影摄像留资料。他也多次在蓝图上比比划划,并朝远处指指点点,除了菱形光脑袋有点滑稽外,其余倒也煞有介事。照片放大到喜剧坊的半边墙上,他过来过去地看着,确实觉得很是滋润受用。几乎不用他操任何闲心,贺氏喜剧事业像长豆芽一样,泡在那里,自己就发胀得喀吧作响了。
正是这种巨大的成功感,也让他觉得空虚起来,并且是越来越空虚,不由得他不时时要想到万大莲。如果没有万大莲,这一切发胀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天晚上演出时,他在台上突然发现底下中后区坐的一个人,特别像万大莲。可观众席上都是蜡烛,影影绰绰的,又不能肯定,何况是演出快结束时才发现的。弄得他很是兴奋,把好几句台词都说错了,差点没把配角撂置在台上。演出刚一结束,他就钻进观众群,端直去找那个像万大莲的人了。可观众哪里能饶过他,又是要签名,又是要合影的,几乎完全阻住了去路。急得他什么都不管不顾起来,甚至把几个观众都差点拨倒在椅子上。可当他挤到前厅,中后区的人基本已经退到大门外了。他又挤到大门外,人已大多散去。围住他的,还是前区那些过于热情的观众,执意要签名、合影,他就有些烦。平常他是挺喜欢这些的,有工作人员阻挡,他还不大高兴。可今天,他实在是讨厌死了这些像糖一样黏糊住自己的人。他有些肯定那就是万大莲,故意坐在靠后区的位置,也许就是不想让他看见。但她毕竟是来了。来了,就说明她心中还记挂着贺加贝。他忽地一下,从跟出来的工作人员手中抽过手机,给万大莲拨了过去。
过了许久,那边才接电话。他一听,是万大莲。里面声音有些嘈杂。万大莲“喂”了一声:“加贝,是你吗?”
“不是我还能是谁?”他激动得都有点变调。
“有事吗?”
“你给我装。”
“我装啥了?”
“你现在在哪儿?”
“游泳池呀,你听听这声音。”
贺加贝仔细一听,果然有水的波动声。他感到自己像是突然从高空中坠落一般,摔得有点鼻青脸肿。他把趾高气扬的声音压了下来,并且走得离糖一样黏糊的观众更远了些。
万大莲在问他:“你怎么说我装呢?我装啥了?”
他还觉得不好解释,解释了反倒显得自己跌份,就说:“跟你开玩笑呢。好久没见了,思念妹子么。”
“啥时还给我装起哥来了?人物混大了,年龄也大了?”
他急忙改口:“姐,莲姐,这下对了吧?嗳莲姐!”
“再别耍嘴皮子了,听说你现在红火得很么!”
在贺加贝的记忆中,万大莲还是第一次给自己释放出这样高看一眼的信号,他的激动情绪再次被调动起来,说:“哪有你红火呀,住在富人区,享受着夜生活。哥正累得沟渠子流水,给人调笑呢,你却在自家游泳池戏水。一个在天堂,一个在地狱么。”说完,他又有些后悔,像累得沟渠子流水和天堂地狱这些话,不是无形中在给她增添更多的优越感吗?
只听她在里面纠正说:“我不在家。在外面的游泳池里。”
“自家有池子,咋还跑到外边游呢?”
“家里在维修。”
他就多问了一句:“你在哪里?”
“莫非你也想来游?”
这句话可是给了他太大的**,他还没跟万大莲游过泳呢。何况这句话里好像还深藏着其他意思。他就酸不唧唧地说:“不敢,我害怕老牛拿犄角戳我哩。”
只听电话里万大莲哈哈哈一阵笑声,说:“老牛在国外,犄角戳不到你。何况这是公共游泳池,人多着呢。”
他激动得立马打问出地方,就直奔那家游泳池而去了。
万大莲是在一家五星级宾馆的游泳池里。
贺加贝赶来时,只有几个人在游泳池不同角落的躺椅上懒卧着。还有老外。水里有两三个人在仰泳,贺加贝一眼看见了万大莲。万大莲见他进来,让他也下水,他却没下。进游泳池必须换泳衣,贺加贝是可以下水的,但他没游过泳,有点露怯。他说:“你游,我看着。”万大莲笑了笑就上来了。虽然他们打小学戏时厮混在一起,排练也总是在身上缠三绕四的,可真的面对这样一个穿着泳装的女人,他还是有些羞涩得不敢直视。万大莲是越来越美了,身上几乎干净、匀称得无可挑剔。泳装胸部开口很低,不怪他色,实在是一眼无法回避那两团肉嘟嘟的东西,在湿漉漉的泳装背后的呼之欲出。在她转过身的一刹那间,他又无法回避地看到了泳装对屁股不负责任的兜底,实在是兜得太过轻佻,竟然让一半在外,一半夹进了粉色的沟壑。要不是万大莲很快调整了一下,贺加贝都觉得自己眼睛是会得麦粒肿的。他妈就骂过得麦粒肿的他爹,说注定是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万大莲在一个躺椅上半躺下来后,让他在另一个躺椅上也躺下好说话。他就半躺下了。
“你还真来了。”
贺加贝说:“我跟你开过玩笑吗?”
“你现在火得很么。”万大莲说。
贺加贝没有丝毫谦虚的意思,说:“的确火得有点招架不住!”他甚至还抖了抖腿,又突然觉得戏做得有点过,抖着抖着就停下了。
万大莲一笑:“夫人还跟你配戏吗?”
贺加贝有点不喜欢她提这一壶,说:“不都是你惹的事。那是没办法了,才让她顶的包。现在女配演都快多得溢出来了。”
“哟哟哟,活得得意得很么!”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贺加贝说完,哈哈大笑起来。那声音,明显是与游泳池的氛围不大协调,弄得好几双眼睛,都在打量这颗剃得白晃晃的脑袋。
万大莲轻轻嘘了一声。
贺加贝的眼睛,忍不住又逛了几下万大莲的身子,明显,是比过去还要出挑、精致了。他说:“你是咋保养的,弄得跟十八似的。”
万大莲一笑:“我还十八吗?廖万都过八岁了。”
一提起廖万,贺加贝立马就能想起廖俊卿。一想起廖俊卿,是件并不比想起牛乾坤更愉快的事。还是尽量不去想那两个万货的好。他紧接着身材的话题说:“你是常进健身房吗?”
万大莲点点头说:“廖万一上学,我也没什么事,就每天进健身房耗着。”
“效果真是太明显了。也不练功了?”贺加贝问。
“戏都没人看了,还练的啥子功。”
“不是说,茶园子里唱秦腔又火了吗?哦,你不缺钱花,也就没必要去挣那几个下作钱了。”
“我咋就不缺钱花了?”万大莲笑着问。那神情明明带着一种十足的优越。
贺加贝说:“住着那么豪华的别墅,还缺钱花?”
万大莲说:“我们一起唱了那么多年古典戏,你见里面哪个高官富商是不缺钱的?不缺钱他们一天还瞎忙活啥?”说完她自己先笑了。
“那倒也是。越有越缺啊!”他的眼睛又无意间逛到了她细长的大腿上,突然下意识地感慨道,“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
贺加贝笑了,说:“我要早知道你这双大腿,最后让廖和牛掰扯走了,那时排戏,我就该……嗯嗯……”他做了一个咬牙切齿的动作。
万大莲:“你想咋了?”
贺加贝恶狠狠地说:“拧了,掰了,啃了!”
万大莲:“看你有多恨我,咋不炖了蒸了烹了呢?”
贺加贝说:“我就想把你清炖了,放上一大锅汤,上面连一点葱花都不漂,直看到你在锅里漂来**去,我才一勺一勺地舀起来喝呀。”
“你看你残忍不。”说着万大莲还踢了他一脚。那瘦削窄细的脚板,差点被他抱住了。
他说:“把你放在锅里,可我哪舍得点火呀!你就像剥得干干净净的一段葱白,永远漂在我眼前就行了。”
“去去去!”他们又闲扯了一会儿,万大莲说:“我换衣服呀,该回去了。”
“咋,牛不是不在吗?”
“不在我也得回去呀!廖万做完作业,就要找我睡觉呢。”
贺加贝有点嫉妒:“我咋不是廖万呢。”
“去你的,越说越没名堂了。”
“我能去你别墅……再聊会儿吗?”
万大莲明确表示:“不行!都啥时候了。”但她脸上仍是挂着笑意的。
贺加贝就坚持要送她。万大莲问他回来咋办?他说他让自己的司机跟上。万大莲就让他上了车。
看着万大莲那副修长的身材和优雅的举止,尤其是开车的潇洒动作,他几次都想把她那过去可以随便捏、拉、拽、挽的手臂,再摸一把,哪怕是触碰一下。可他没有。他觉得自己不是流氓。他是爱她,是那种深入骨髓的爱。如果她没有明确的示意,他是不会去做某种强制动作的。他知道万大莲也是一个很不给人留情面的人。有一次在外地演出,有个喝了酒的什么领导,把她高耸的胸部像抓蒸馍一样抓了一把,她端直就抽了人家一耳光。她很愿意把自己的美,充分展示给人看,但决不许谁动手动脚,这是他对万大莲的一贯看法。由于心热、着魔,上了车,反倒没说出几句有质量的话来。万大莲问了几句喜剧坊的事,他也是回答得前言不搭后语的。很快,车就到人间天上别墅大门口了。
万大莲真的没有放他进去的意思,他就只好在大门外下了车。万大莲也没有任何恋恋不舍的举动,像很普通的朋友分手道别一样,她摇上玻璃,就把红色玛莎拉蒂开进去了。车屁股后边的尾气,甚至释放得有点浓烈、咆哮。
他在大门外站了许久,才怅然若失地向远处走去。
来时一路他都有种幻想,到了目的地,万大莲是不是会改变主意,让他再进去聊一会儿,因为牛在国外么。可她没有。
这天晚上,贺加贝是独自一人,孤零零走回喜剧坊的,他特别想一个人走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