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德談人生

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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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艘阿斯克渡輪經過。珍妮從椅子上起身,提起白色旅行箱,往城裏走去。

四月。綠油油的草坪,把眼睛都刺痛了。有些花壇上開滿雪花蓮、藏紅花與水仙花。光禿的樺木已覆滿淡紫色的菌幕,枝梢可見剛冒出頭的嫩綠芽葉。一星期後,這些樺木將披上整身的綠衣……

四月。真不可思議,珍妮想,幾星期內數噸鮮綠、充滿生命力的物質將從死氣沉沉的黑暗大地紛紛複蘇。

四月。她又想到了複活節,想到了死亡與複活。想到撒在土壤裏的穀子,最後也會腐壞……

珍妮慢慢走過弗利德立博,走向位於修道院與布登峽灣之間的老舊木屋。

綠草如茵。樹林。一位拄著拐杖的老者。嘰嘰喳喳的孩童笑語。夕照穿透雲層。

珍妮將所有的印象深深放入心裏。

永別了,她悲傷而沉重地想著。再會了,卑爾根;再會了,欣欣向榮的大地;再會了,太陽與晴空……我現在得退場,我的時間到了。我將消失。不是隻有一兩個星期,而是永久。永遠。

她突然了解到永恒這個詞代表的意義,就在刹那間她了解了它的真義。珍妮曆經了永恒。

這裏是我的世界,三十六年長。不對,是數百年那麽久,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比烏立克山還年輕。這世界曾是我的世界,是我為它畫上繽紛的顏色,它是如此緊密地存在於我的意識中。

可能還有其他的世界,在別的地方,或是在別的時間。也許兩者兼而有之。但珍妮參與的是這個世界,一個由山穀、峽灣和山脈,由沙漠、海洋與熱帶叢林組成的世界,有馬、牛、山羊、犀牛、大象及長頸鹿,有藏紅花、雪花蓮與芙蓉、柳橙、李子與醋栗……還有人,女人和男人。珍妮從最近的距離體驗人類,她有了第四種的相遇方式。她本身就是個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