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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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在自己家裏。因為天氣異常悶熱,我關著燈。透過塑料百葉窗,可以看到對麵樓上的窗子亮著昏黃的光。這叫我想起了馬雅可夫斯基的詩句——“一張張燃燒的紙牌”。本來我以為自己會想不起馬雅可夫斯基是誰,但是我想起來了。他是一個蘇俄詩人。他的命運非常悲慘。我的記憶異常清晰,仿佛再不會有記不得的事情——我對自己深為恐懼。

在我窗前有盞路燈,透進火一樣的條紋。白衣女人站在條紋裏,背對著我,隻穿了一條小小的棉織**。我站了起來,朝她走去,盡力在明暗之中看清她。她的身體像少女一樣修長纖細,像少女一樣站得筆直,欣賞牆上的圖案。我禁不住把手放在她背上。她轉過身來,那些條紋排列在她的脖子上、胸上,有如一件輝煌的衣裝。

我還在長安城裏。下雪時,白晝和黑夜不甚分明,不知不覺,這間房子就暗了很多;除此之外,敞開的窗框上已經積了很厚的雪。雪的輪廓臃腫不堪,好像正在膨脹之中。那個白衣女人把黑色的鬥篷分做兩下,站了起來,說道:走吧,不能總呆在這裏。然後就朝屋角自己的衣服走去。從幾何學意義上說,她正在離開我。而在實際上卻是相反。任何一位處在我的地位的男子都會同意我的意見,隻要這位走開的**女士長著修長的脖子,在烏青的發際正中還有一縷柔順的長發低垂下來;除此之外,這位女士的身體修長、纖細,臀部優雅——也就是說,緊湊又有適度的豐滿——這些會使你更加同意我的意見。在雪光中視物,相當模糊,但這樣的模糊恰到好處……當她躬下身來,鑽進自己的衣裙時,我更感到心花怒放……後來,她係好了木屐上的每一根皮帶子,就到了離去的時節。我對這間已經完全暗下來的房子戀戀不舍。但我也不肯錯過這樣的機會,和她並肩走進漫天的大雪。如前所述,我不認為自己是學院派。但在這些敘述裏,包含了學院派的金科玉律,也就是他們視為真、善、美三位一體的東西。